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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丑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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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晓得那夜的变故,众所周知的是,大富豪的江婵出了台,从此以后,只要出得起价,就能让你为所欲为。
如果不是梳妆台上那把不起眼的桃木梳子,我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当然,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隔天早上,上头就下了凋令,方志远奉命前往东北前线——
“方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就送了唯一的儿子去前线,那方处长瞧着油头粉面,也不是打仗的料,也不知方家老爷子怎么想的,”经理一脸的唏嘘,却半个字未提昨夜之事,显然并不知情,反瞧着我,“你不去送送,此去一别,相见恐怕已是经年。”指不定就是永别。
我垂着眼:“我料他不想见我。”倒拖着被人拉走,如此窘态叫我看了个全程,只怕他最不想见的就是我了。
经理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竟也点头附和:“也是,”顿一顿,又道,“许多客人都问起了你,我看,半月一次就很好,一个月选两位入幕之宾,价高者得。也不用夜明珠,那红珊瑚再有个四五盆,便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看如何?”
我本正把玩手上的碧玉串珠,闻言动作一顿,也不答话,轻轻叹一声:“好几日不见芳华姐,您可知她在忙些什么?”
“身子不好,在家歇着。”
“哦——”长长应一声,状似无意道,“您如此帮我,过不了几日,说不定我能盖过她的风头去呢,”沾沾自喜又不胜担忧的模样,“只怕到时我们两个又得吵起来。”
“不会,”经理笑道,“你出了台,她是清倌儿,闹不到一处去。”
“是吗——您一向对她最好,如今待我这般亲厚,我还以为她会不高兴呢。”
“怎么会……”
我笑一笑,转移了话题:“你说的事,我看不如缓一缓,得得太容易,反叫客人们失了渴求,不如,先吊一屌胃口。”
他神思略有些恍惚,半晌才应道:“说得也有理,那,排在什么时候合适?”
“见机行事吧。”我道。
“……也好。”
……
对于我的“迷途知返”,许妈感到很高兴,我也乐得大家相安无事,大部分时间窝在家里,偶尔去唱一支歌,收些男人不轻不重的礼物,日子竟出乎意料的轻松惬意起来。
当然,平静只是暂时的。
……
……
“这是什么?”我接过许妈递过来的袋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掏出来瞧了一眼,心下便是一沉。
“这对小姐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她道。
……
傍晚七点钟,我走进大富豪夜总会。
一进门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侧对着门口房县,嘴角含笑,似乎春风得意。
我加快脚步,从那几人身边走过。
“江婵。”
回身,极有礼地颔首:“付少,许久不见。”
唇红齿白,依旧是翩翩少年郎的俊俏模样,只面上的笑容已收起,一双眸子看不清情绪,深深地望住我:“我几番找你,都被回了,自然是许久都未见了。”淡淡的语气,却加重了许久二字。
笑一笑,我转开话题:“听说您大婚在即,我在此先恭喜付少,等到了正日子,一定备一份薄礼,您到时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你……”他一愣,面色似僵了僵,随机便移开了眼,“方志远凋往前线,是陆允正的意思。”肯定的语气。
已经跨出去的脚步硬生生顿住,我假装浑不在意:“是吗?”
“我一向将你当做朋友,有些话不得不说——陆允正此人绝不简单,而立之年已是五省督军,其手段可见一斑。”漂亮的眼睛里飞快闪过厉色,“别看他常年不在上海,这里遍布了他的眼线,我想你也已经明白,他的监视对象里有你——将你抛弃,又限制你的自由,此人之秉性,实在叫人不敢苟同。再说,便是他心里头有你,甚至将你当作至宝,这个男人也不适合你——兵荒马乱的,有多少人想杀他?杀不了他,就杀他身边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跟了他,就得将脑袋别到裤腰带上。”
我沉默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说了许久,直到他说了个尽兴,停下来与我对视,我才点点头,颇真诚地道:“付少的指教,江婵记下了。”
大概以为我只是敷衍,他有些微恼:“你不信我?”
“我信。”
直到拐过了弯,我似乎还能感受到属于付清风灼热的目光,有些仓皇地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进休息室。
拿出早上许妈给我的牛皮纸袋,看了又看,长叹一声,将之锁进了抽屉。
……
今晚压轴的是芳华,我在休息室坐了半日,总觉得心浮气躁,便出门往大厅走去。
走廊里正遇崔逸云迎面走来,低着头,步履匆匆的,也不看人,差点就撞上了我。
“啊!”她低呼一声,连退几步,有个东西自手里落出来,掉到地毯上倒没什么声音,只连滚了几圈,到了我脚边。我低头看了看,是个玻璃小瓶,里头白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物事。
崔逸云本来是要来捡的,看见我站在一边,弯腰的动作便顿住,一脸的戒备。我却没什么心情与她纠缠,自顾走了开去。
她大约是做好了与我针锋相对、冷言冷语互相嘲讽一番的准备,却不想我竟对她视而不见,愣了好大一愣,直到我走出去老远,才听见她在身后冷冷哼了一声。
选了个离舞台较远的偏僻位置,我静静观赏表演,芳华跳舞的时候,台下总有停不了的掌声与喝彩,我看不清她的脸,只那身段,也令人觉得耀眼。
在我们这行里,她可算是真正的宠儿——手无意识地握紧,我有些失神,直到被身后不大不小的骚动拉回思绪。
回头看去——我后头原本座无虚席的位置居然空了一片,有更多的人在往外走,在巨大的音乐声中,那些窃窃私语并不能被听真切。
抓住一个刚从门外跑进来的小侍女,我问:“出了何事?”
那小姑娘面色青白,一脸惶恐却只说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门、门,芳、芳……”
台上的芳华依旧舞得美轮美奂,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丢开那侍女,快步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