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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谁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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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折腰,旋转、跳跃,我在耀眼的灯光中微微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双双比灯泡更亮的眼——如果说此刻的注视是炙热而贪婪的,那么,当那鲜艳的红纱衣从身上剥落,紧贴在我身上的目光已化为实质,纵横交错,黏腻腻地滑动。
裸露的肩膀和手臂有瞬间的寒冷,激烈的跳跃随之将热量送到。
汗水从额角滚落,顺着脸颊,滴在肩头,闭眼,深深吸气,旋转着将那汗珠子甩出去——一圈、两圈、三圈、红纱飞扬,四圈、五圈、六圈……
稳稳定住身形,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将自己完全暴露——抹胸、灯笼裤、一溜儿地大红,肌肤便有了一种刺眼的白。
在片刻的寂静后是炸开了锅般的沸腾,一列侍女推着小车出来,形形色色的锦盒便被激动的男人取出来,放到了上头,有的巴掌大小,有的细细长长,有的甚至半人来高,无一不精致华美。
一曲脱衣舞,极尽旖旎、极尽放荡,换得男人倾家荡产,只为一夜春宵。
我在经理复杂的眼神中走回后台,披了外衣坐到椅子里,端了茶慢慢地品。
须臾,小车一辆辆推进来,锦盒被一一打开,一瞬间光华灿烂,竟让人睁不开眼。
“当真是……”经理感叹着,是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后来,有报纸的写手为我做了犀利的点评——祸国殃民,大约便是经理此刻的想法。
放了茶杯,细细去看锦盒中的物件,目光停留在一个深紫色丝绒面盒子上,小侍女低声解释:“这是蜜蜡制的玉兰花,晶莹剔透,比真话还要好看上几分的。”
拿起那花,放到眼前看了看,点头道:“果真是十分别致,谁送的?”
“回江小姐,是付少。”
“哦——”长长应一声,将花重新放回锦盒,移开了眼。
“小姐不喜欢这蜜蜡花?”
“喜欢呀。”拿起个玉手镯,看了看,又放下。
“那为何……”小侍女欲言又止。
“眼前这些个物件儿,我都很喜欢,难道全部要了去?”看一眼那小姑娘呆滞的神色,我略自嘲地一扯嘴角,“当然要选个最喜欢的。”
经理口中对我势在必得的方处长送了盆栽——约莫三十公分来高,白玉作的花盆,红珊瑚作的树,灯光之下,流光溢彩,艳丽非常。
一众侍女统统看直了眼——这该值多少大洋?
我也默默估算,这么个有价无市的东西,若转了手,能得多少银钱在手里,在心里头掂量一番,又看了看在珊瑚盆栽对比下,黯然失了色的珠宝首饰,微微咬唇:“看来,这恐怕是今晚最得我心的礼物了。”
“只怕未必。”
出声的是经理,——我朝他看去,便见他弯腰从一个暗红色缎面盒子里取出颗珠子,婴儿拳头大小,通体乳白色,乍一瞧着,除了大一些,也并无多少出奇之处。
“可知这是什么宝贝?”
小侍女将灯一一关了,那些放在锦盒里的金贵物件随之陷入黑暗,金的银的玉石的珠宝的,统统不见了光泽,只他手中淡淡一团乳白色光晕。
……夜明珠。
“这样大的夜明珠,市面上早没了踪迹。手里头纵使有着金山银山,也买不来这样一个小东西。张大佛爷做的是倒斗(盗墓)的营生,这夜明珠只怕是从哪位皇亲国戚、后妃娘娘身上得来的——珊瑚虽然珍贵,却远远不及夜明珠。”
我有些发证,看了那小小的珠子几眼,略有些恍惚:“倒是没想到,我江婵竟能值这个价钱。”
“凭你今晚这一支舞,只怕让他们一亲芳泽后立马死了,也是愿意的,”经理将夜明珠放回锦盒,笑得意味深长,“更何况,张大佛爷对你一向有心,若不是茉莉横插一脚,他早就将你接入了府。”
提到茉莉,我心中一沉,语气便也冷下来:“夜明珠好虽好,可毕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晦气,我倒是喜欢这珊瑚盆栽,红艳艳的,着实好看,”吩咐一旁的侍女,“将剩下的东西送回去,再知会方处长一声,烦请他略等我片刻。”
……
等我坐上方处长的车,甚至还没说上一句话,便被男人一把搂入了怀,往日的斯文有礼统统不见,一张嘴在我的脖颈、肩头来来去去,十分忙碌——大概他觉着愿买愿卖,两厢情愿,实在不用客气。
我先坐着不动弹,直到他的手也渐渐变得不老实,才一把按住,拿眼瞄了瞄前头开车的司机,娇笑道:“有人在呢,急什么。”
他也嘿嘿地笑,凑近了极暧昧地道:“说的也是,长夜漫漫,还怕折腾不了你这小妖精。”手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假装吃痛,我借机推开他:“不如去我那里……仔细做了布置,如今可成了盘丝洞,你敢不敢去。”
“有何不敢?”他哈哈大笑,吩咐司机道,“去江小姐的住处。”
身旁的男人笑得畅快淋漓,我微微转头,夜色将窗外景色变得朦胧,细细瞧去,有白色的小冰晶从天上无声飘落——下雪了。
陪陆允正是陪,陪这方处长也是陪,总不过那回事儿,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再一次默默告诫自己,终于下定决心。
变故却在此时横生——
“先生,前面有几辆车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司机回过头来,一脸仓皇。
我能明白他的恐惧,我也看见了,从车上迅速闪下来的那几个身影,手上端着的黑黝黝的枪。
我们被极不客气地“请”下车,司机和方处长被拖进一旁的巷子,方处长的严厉责问很快变成了愤怒的“呜呜”声。
我穿着高跟鞋,下车时不小心扭了脚,此刻正十分狼狈地倒在地上。
在棍棒撞击重物的沉闷声响和方处长虽低却十分惨烈的“呜呜”声中,我披头散发,咬着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四个黑洞洞的枪口从不同方向对准了我。
我命休矣——在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我想到的不是母亲或其他任何一个亲人,而是同样一个黑沉沉的夜晚,男人深沉又火热的气息。
死到临头,想的竟是这等龌龊事情,我几乎挖地三尺,自埋了事。
“江小姐,”一个黑影在我面前蹲下,“今儿小姐第一回出台,我家主子本该捧场才是,只是他老人家诸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特叫小的们来与您道个歉。”
“……你家主子?”忽地,心头浮上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我家主子是小姐最亲密的人,您莫非忘了?”
最亲密的人?
我觉得嗓子干干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小姐该急记着自个是谁的女人,多多自重才是。”那人起了身,“大帅听说小姐近来喜欢上了收礼物,也叫小的送了一件过来,希望小姐喜欢。”
……
被拖到巷子里的方处长和司机又被弄了出来,不知死活的,半点声息也无,那些人将他们抬上车,其中一个坐了司机的位置——汽车轰鸣几声,开走了。
其他人也不再理睬我,各自上了车,很快,黑漆漆的路上,只剩了我一个。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拾起面前的小东西,入手很轻,细细摸索了,才晓得是什么东西。
一把木梳——对于满头乱发的我来说,倒是正正好。
……
我找了个避风避雪的地方躲了半宿,才慢慢回了住处。
许妈并没有睡,显然是在等我,可看见我,又吃了老大一惊。
“怎么回来了?”她问。
“难道还住到人家里头去?”
她便又往外张望了一番。
“别看了,我没叫送到门口,车只怕早走了。”
她凝视我片刻,突然叹了一声:“就这样的薄情人,你又是何苦?”
看一眼手里的木梳子,当真是十分简陋,半点花样没有,连那齿子
也参差不齐.不知从哪个小摊上买来的破烂玩意儿,我咬咬牙,恨声道:“大概是我疯了吧。”便自顾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