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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火光与激情 ...

  •   我被丝毫不留情地丢在榻上,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只看着他将匕首放到桌上,脱了大衣丢到一边,洗了手,然后,冷漠的脸出现在我的上方。

      是陆允正。

      在看到他正面的一瞬间我就认了出来,其实见面不多,但这样的神情与容貌,虽然不常想起,却也记得清晰。

      他是个当兵的,不,他是大帅,是督军,这样一个人,一定知道我做了什么——他把我抓到这里,是要问什么?

      我咬着牙,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问什么,闭嘴不答就是了。

      他却出乎我的意料,一声不吭,二话不说,抄手就撕烂了我的上衣,不,是周汝林的,此刻被我穿在了身上——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跟剥青蛙皮一样,几乎是眨眼之间,衣物变成碎布条,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变得赤条条!

      “你干什么!”

      “闭嘴!”他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威慑力,或者,怒气?

      门轻微一响,陆允正手一扬,黑色的大衣披在了我身上,毛呢的料子,微微有些扎人,带着陌生男人的热度与气息。

      “大帅。”进来的是李副官,我看见他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得溜圆。

      “怎么样?”冷冷的问话。

      李全回神,立刻道:“死了,一刀毙命。”

      陆允正回头瞟了我一眼,“嗯”一声:“把这些东西拿过去,按原计划行事。”斜一眼地上的烂布条。

      “是。”李全应一声,飞快收拾好东西,就往外闪。

      “外面有只鞋,一并拿过去。”

      “……是。”

      ……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的浓烟并着嘈杂声涌进来时,陆允正起了身,端起桌上的酒,劈头泼在我脸上,十分粗鲁地用大衣盖住了我的头。

      陆允正身材十分高大,他过膝的大衣本来正好可以将我从脚盖到脖子,这样往上一拉,赤裸的脚便露了出来。

      我却没有反对的立场,就算是个傻子瞎子,也可以看出来,他是在帮我。

      我被抱了起来——他出了门,在浓烟中飞快穿行。

      “大帅!”有人在喊他,“您没事儿吧?……呀,这位姑娘身上着火了!”

      同一时间,我问到毛发烧焦的味道。

      “滚!”男人满是怒气的声音。

      “你们坏了大帅的兴致,还敢挡路,想死是不是?”这一回却是李副官急火火的喊声。

      之后的一切变得混乱而模糊,飞快的奔跑,人声的嘈杂,汽车的轰鸣,温热又陌生的气息,还有冷漠低沉的话语:“现在知道害怕了?”

      只记得,自己一直发着抖,没来得及后怕,只是一种本能。

      ……

      ……

      “检查过了,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在脖子上,一刀毙命,看样子,应该是江小姐所为……”李全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周汝林是东南一带最大的鸦片贩卖商,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死了也是活该,我们今天本来也是为了杀他……”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

      “之前找人调查她,结果如何?”

      李全一愣,才明白自家大帅口中的她,是指江小姐,连忙道:“江婵,原名江玉婵,青城江家嫡女,与青城沈家大少爷有婚约,后逃婚……”说到这里,抬头看一眼陆允正,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接着道,“没有被碉包,是江玉婵本人,今年五月份到上海投靠江玉莹,后出走,七月份进入大富豪夜总会,后因神似江玉莹而走红,有‘小玉莹’之名。”

      陆允正皱眉:“五月到七月之间?”

      “应该是流浪,具体查不清楚,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是怎样进的夜总会?”

      “……她自己上门的。”李全低下了头。

      “一个偏远山城的深闺小姐,懂得可真多。”陆允正冷哼一声,摊开手掌,那里红肿一片,起了好几个水泡。

      李全瞧见,叫道:“大帅!”他想起来了,刚才在戏园,江小姐的头发着了火,大帅直接用手握住了那一头青丝,生生灭掉了那些火星子……

      陆允正一摆手:“她怎样了?”

      “醒着……一直握着匕首,不让人靠近——我怕她寻短见,一直叫人看着。”

      “寻短见。”他喃喃自语,忽嘲讽一笑,大步出了门,把一头雾水的李全留在了原地。

      ……

      我现在很狼狈,□□披着男人的衣服,还受了伤——右手脱了臼,拜陆允正所赐,在走廊里袭击他时被他所伤;腰上也破了皮,是将匕首贴在那里,由于过度紧张,自己弄伤的;还有头发,我知道他是为了掩盖血腥味,但大量的酒水的确叫我的头发起了火,刚才我已经将焦黑的头发用匕首割去,原本及腰的长发只到了肩头。

      唯一值得幸运的是,没有伤到头皮和其他皮肤。

      至于匕首,是冲出房间前陆允正给我的,现在我正用它威胁任何一个想靠近我的人,尽管脱臼的胳膊疼得厉害。

      他们不能靠近,我怕我会忍不住刺上去。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陆允正蹲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把匕首给我。”

      我望着他,一言不发。

      “手痛不痛?”

      我立刻想起他是怎样轻松夺走我手里的武器,并叫我的胳膊脱了臼,头皮一麻,防身的武器就不知觉交了出去。

      他就这么与我对视。

      后来他告诉我,此刻我的眼神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幼兽,警惕、防备、痛楚,包含水光,是一种说不清的楚楚可怜,带着叫人心疼的脆弱与坚强。

      此时,他将匕首放在我所不能及的地方,然后慢慢地靠近。

      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看看你的手。”他静静开口,陈述事实的口吻,不是安抚的语气。

      他摆弄了几下我的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一扭,又是清脆的一声。

      我痛得“啊”一声,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眼泪这东西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被张大佛爷压在身下,一刀刺进周汝林脖子,被陆允正剥光衣服,它都没有要流出来的意思。现在,微微的一点痛,竟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是陆允正冷淡的声音。

      “疼,疼!”我抽噎着,“我的头发,呜呜呜……”

      在这样的境况下,无论是怎样一个男人,都会抱住哭泣的女人,安慰也好,怜悯也罢,总是一种寄托倚靠。

      可他没有,冷冷地站起身,“我叫人给你送衣服来。”淡淡的声音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淹没在我越来越大声的哭泣中——这是一个冷漠而狠心的男人。

      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我在感觉安全的前提下,狠狠发泄一番罢了,有没有安慰,无所谓——谁说我不害怕,第一次杀生,就是一个人,只是没有害怕的时间与权利,有限的思维,不应该用来恐惧。

      ……

      换了衣服,我在陆允正这里呆了一夜,不是不想出去,但房子落了锁,院子里是站得笔直的大兵,背着黑黝黝的枪。

      于是在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一夜,很累,却不敢睡着,稍微有点声音就会醒过来。

      直到天色泛白,楼下有了动静。

      黄着一张脸走下楼,在楼梯口遇上端着早饭的李全,他似乎是吓了一跳:

      “江小姐,你的脸色很差,身子不舒服吗,我叫大夫来?”

      “不用。“我走下楼,“我要回去了。”

      “吃了早饭再走吧,”像是怕我拒绝,他连忙补充,“大帅叫准备你的份,你还是吃了吧。”不吃他也会叫你吃下去。

      我想,我和李副官在某些方面上达成了一致,于是,勉强点了头,随他出去。

      陆允正正靠在沙发里看报纸,眉头紧皱,当然,他的眉头从来就没有舒展的时候。

      早饭是白粥和馒头,小菜是花生米与咸菜,十分简单。李副官早就退了出去,饭桌上只有我和他二人。

      陆允正吃早饭很快,应付了事一样,随便夹些小菜,就着馒头,就吃了下去。我却食不下咽——看着他动过的小菜,怎么也下不去口。

      他似乎是发现了,放下空空如也的碗:“昨天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沉默地看着他,顺便放下了碗。

      “周汝林是你杀的。”

      “是。”

      “谁派你去的?”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陆允正盯着我,良久,点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之前就说过——你可以走了。”

      我站起来:“谢谢你救了我。”至于所谓的帮助,我不需要——同情、怜悯我都乐于接受,但我只要属于我的,对于别人的关爱,所谓的爱屋及乌,所谓看在谁的面上……我不需要。

      李全望着决绝离开的瘦弱背影,犹豫道:“大帅……”

      “不用管她。”淡然的语气,不想再谈下去的口吻。

      ……

      清晨的上海滩带着冬季冷冽的气息,能叫人脑子一阵激灵灵。身后是白色气派的小洋房,挂着“净心园”的牌匾,字迹苍劲有力,前方,是热闹非凡的码头,响亮的号子伴着挥洒的汗水,是勃勃的生机——江面上波光粼粼,金光闪耀,一日红日冉冉升起。

      洗涤了夜的黑暗,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对于满身疲惫、一夜不归的我,等在家门口的翠莲惊得张大了嘴巴:“小姐,你的头发……。”眼圈就红了起来。

      看一眼披在肩头,像被狗啃过一般的头发,我微微苦笑:“没事。”

      再往前走,就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许妈,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卧室

      我把匕首丢在桌上。

      “得手了?”她看一眼那匕首,又转眼盯住我。

      “我以为你已经晓得了结果。”

      “城北戏园昨夜起火,周汝林身亡,警察厅调查,是酒洒在了易燃的木料上,冬季干燥,没有完全熄灭的烟灰酿成了这场祸事……周汝林的致命伤是刀伤,在脖子上,割了大动脉,一刀毙命,地上有被撕烂的衣服碎片,警察认为,他临死之前对陪酒的小姐进行了虐待,被其失手杀死,那小姐现下已不知所踪——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坐到梳妆台前,拿起剪子修理自己的头发:“不是。”

      一道精光自眼中闪过,她紧紧望着我:“那么,我需要你的解释。”

      将参差不齐的头发一点点剪齐,我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人是我杀的,火不是我放的——昨晚应该还有其他人想要周汝林的命,我得手不久,那房间就起了火,也亏得那时的混乱,不然浑身是血的我恐怕很难有命回来。”从陆允正与李全的只言片语,我已隐约猜到,昨晚他们出现在那里,遇上我,并非凑巧,如此,便让我当做借口用上一用,倒是正好。

      “你说还有人想对周汝林动手,你看见了吗?”她是探究的神色,一脸的凝重。

      “没有……猜测罢了。”低头看自己,穿着从陆允正那得来的衣服,只是普通的样式与布料,“至于我怎样从城北一路逃到这里,需要详细汇报吗?”

      她的目光在我冷漠的脸上巡视一圈,就垂了眼:“不用,您做的很好,你的母亲会为您感到骄傲。”

      为拥有一个心狠手辣、满嘴谎言、伤风败俗的女儿感到骄傲?我微微冷笑。

      “可惜了这一头好头发,”我望着镜子里神色憔悴的自己,“这样短,恐怕再不能梳什么发式——烫个卷儿,也许能好些。”

      许妈已恢复了以往低眉顺眼的模样:“小姐如果不喜欢卷发,也不必勉强,虽然短,好在您头发密,也是能梳发式的。”顿一顿,“此番您受了惊,不如在家里多歇几日,养洋精神头儿,夜总会那边,我会去说。”

      我不知道许妈是怎么和经理说的,我果真在家歇了好几日,只是又怎么能真正安心?许妈那张脸每日里出现无数次,那样冷静又锐利的目光,叫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的存在,证明被我淡化的那个夜晚的确发生过。

      也许我的抗拒实在太明显,她终于对我开了口:“小姐,就算您讨厌我,也请不要这样明显地表现出来。”

      我正在欣赏一盆养在屋里的植物,天气寒冷,依旧活得繁盛,听这话,头也不抬:“你是在责怪我对你的态度?”

      “不,我只是劝告你,假如有一日您不得已呆在深恶痛绝的人身边,您这样的表现——会叫自己丢了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火光与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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