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血色与激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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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地站在原地，不远处，是被众人簇拥的茉莉，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的她看起来分外耀眼。
不经意一回头，正对上我注视她的眼。
她的嘴唇涂得艳红，饱满的颜色，带着新鲜的热情，我望着那两片娇艳，看它们缓缓张合，吐出几个无声的字符：
——不后悔。
救我，救救我，茉莉姐！
点心落了一地，茉莉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无法反应，直到我奋力抽出手臂去够她，她才猛地回了神，反手关门，风一样扑过来，抓住我的手。
“江婵！”她想大声叫，又惶恐地望一眼正疯狂撕扯我衣服的男人。
张大佛爷毫无所觉，他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径地胡言乱语：“玉莹，玉莹！”
快，把桌上的烟灰缸给我——我用眼神示意茉莉。她在明白我的意思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虽将烟灰缸握到了手里，却迟迟不肯交给我。
指甲深深嵌入她的手心，我想，此刻我的表情一点十分狰狞，却也坚持肯定。
“江婵，不行——会死人的，你想想后果！”她终于忍不住尖叫。
我被突然叫来夜总会，几番思索，又经那婆子几句话，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才半途回了休息室，找到茉莉，请她送点心过来。
她本是不同意，我说了一句：“只当我这做妹的求你。”她才应下，原想着，左右不过是借张大佛爷之手刁难我一番，真有什么不好的，茉莉也能解个围。
却没想到，被算计的不止我一个，连张大佛爷也在内。
现如今，这一烟灰缸砸下去，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出了人命，就不是中个圈套这样简单的事，十条命也不够我赔，可如果就此放弃……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再回不了头罢了，没有这一遭，我何尝能回头？
我想我是放弃了，在巨大的自厌情绪中，默默地安慰自己，好死不如赖活，我的命并非只关乎我自己，我还有母亲。
然后，就木然地、呆滞地看着茉莉迅速脱掉衣服，就那样赤裸着爬到张大佛爷背上，手滑到他身下，娇笑了起来：“坏蛋，玉莹在这里啦……快来。”
……
没有过去和她说话，因为没有必要，说什么，恭喜，谢谢？
不过是彼此讽刺罢了。
我无法想清楚她的心思，究竟是为着救我李代桃僵牺牲了自己，还是存了将计就计攀附张大佛爷的心思，我只知道，此刻在心里做着这样的盘算，我简直就不是人。
于是落荒而逃，躲到龌龊的男人身边，陪她们嬉笑跳舞，仿佛这才是我的归宿。
……
……
晚上七点多中，翠莲跑来夜总会找我。
她怯生生瑟缩在角落，看见我，像是见了救星一样扑上来，死死抓住我的手：“小姐。”
我同黏在翠莲身边的男人说笑几句，将她拉至一边：“你怎么来了？”
我一贯晚上上班，常常深夜回家，这是翠莲许妈她们都晓得的事，这么些日子来，她们从不曾来找过我。
“我也不晓得，许管家叫我来的，说是出了大事儿，叫您立刻回去。”
于是，和经理告了假，匆匆随翠莲往回赶。
只因她告诉我，家里似乎也没出什么事，只傍晚时分，一个拉黄包车的瘦小男人来过，许妈去见的他。
飞奔着跑进客厅，那里没人，风一样上楼，正看见许妈端着个托盘站在卧室门口，表情淡然：“小姐回来了。”
“是。”我喘着粗气，尽力让自己恢复镇定。
“翠莲，晚饭在你屋里，自个回去吧，明儿家里要大清扫，你早点歇着。”
身后是翠莲低低的应声和下楼的声音，前方，许妈已端着托盘推开了卧室的门。
“小姐，我为您准备了一件要紧物事。”
我沉默上前，那托盘用红布掩着，几乎没有起伏，就这么瞧着，瞧不出是什么，倒像是没放着什么。
看一眼她平静的神色，我伸手扯下那红布。
微震，望着托盘上的东西，我冷冷道：“这是什么意思？”那是一把匕首，没有装饰，极普通的样式，却闪着森森寒光
许妈将托盘放到一边，拿起匕首，轻轻转动，一瞬间，灯光经了刀面折射，光芒大盛，一闭眼的功夫，锋利的刀刃已在我的眼前。
几乎是本能地，我踉跄着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
“您的母亲给您来了信。”她依旧平静，不，那是冷静，抑或，淡漠。
心在狂跳，面十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是吗，我托一位老乡帮我送的信——他今天来了？”
“是。”
努力弯起嘴角，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一笑：“信在哪里？给我看看，好久没见母亲她老人家，还真是想念的紧。”
许妈点点头，竟然真放下匕首，从怀里掏出了信，薄薄的一封，用两根手指捏在手里。
接过信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自己苍白的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却像完全没注意一样，轻轻巧巧将信递过来，复拿起匕首把玩。
哆嗦地拆开信，轻薄的纸上是熟悉的字迹：“爱女玉婵，见信如面……”
眼睛在一瞬间湿润起来。
“小姐，其实我也是青城人，下回您想跟自己母亲写信，叫我送就好，倒比托了陌生男子要强。”
我泪眼朦胧的抬头，许妈的身影变得模糊，看不真切，我却感受到手中的冰凉——她将匕首塞给了我。
“这也是您母亲给您的。”
一个哆嗦，匕首落地，发生清脆的声响。
“你……”
“周汝林，想必你不会陌生——你父亲之所以会染上大烟，都是因为他的功劳，你们江家现在的产业，包括祖宅，都在他手里，他甚至怂恿你父亲将你嫁给沈家的傻子少爷，好叫你父亲换大烟抽，好叫他自己赚钱。你跑了，他又出了个主意，变卖家中产业奴仆，甚至将你的母亲，你父亲的结发妻卖进青楼！”
“……你到底是谁？”
她将匕首赛道我手里，迫使我紧紧握住那刀柄，冰凉的金属质感咯着骨头，是尖锐的触感：“他现在就在诚北戏园，你母亲给你这把匕首，就是叫你为她报仇，为江家报仇！”
“你到底是谁！”我后退一步，举起匕首对着她，尖叫道。
“小姐，我是来帮您的人！”她的神色却是安抚，一瞬间又变得狠厉，“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考察你，看你是否真的有用——是否有必要继续好吃好喝供养你母亲那个没用的老太婆！”
我咬紧嘴唇，拼命忍住扑上去、撕烂她嘴的欲望。
“你以为凭一把匕首，我能杀掉一个人——你们如果想杀了我，不妨直说。”
她微微一笑：“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去——就算你死了，我们也会善待你的母亲。”
“如果我说不呢？”
“小姐，您可以自己选择，让江家的仇人死，或者您的亲生母亲死。”
……
我被一辆汽车送到城北戏园，在车上读了母亲的信，无非是一些琐碎小事——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处在怎样的境地里，只知道有好心人打青楼里救了她。
母亲一贯是严肃的，甚至在信里，依旧絮絮地嘱咐我，要时时顾及着江家的面子，记者大家闺秀的风范与气派。
哪里还有什么江家，哪里还有什么大家闺秀！
车在戏园门口停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上前迎接，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将我引上二楼，来到一个包厢前。
“你在这里等着。”他将我带到阴影里，就出去敲了那包厢的门。
很快，们被打开，一个女人系着旗袍上的盘扣，扭着腰出来，和那小厮说了两句话，便转身走了。
我感觉，她似乎往我站的角落望了一眼。
“好了，周汝林就在里面”那小厮低低地道，“后门有人接应，得了手就去那里——记得下手要快，别让他叫出声，否则……”话没说完，人便走了。
我却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么个热闹的戏园子里，左右都是人，如果出现什么异常的声响，必然有人能第一时间发现并赶到，那么后果是什么，显而易见。
事情比我想想的要容易一些，那个周汝林正在呼呼大睡，裸着上半身靠在榻上，衣服落了一地，空气中是一种糜烂的味道，再想想刚才从这出去的女人，我可以很轻易地猜到，在这个半敞式的包厢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这也是为了我行动做的铺垫吗？如果真是这样，刚才那个女人，或者那小厮，都可以轻易杀了他，何必叫我来？
或者，这样的表象下，藏着更不为人知的目的？
我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情是出奇的平静，连手都没有再颤抖，我甚至一眼就看到了他粗短的脖子，在那里，一刀下去，死得最快。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一次深刻地了解了自己——乱世出英雄，不是英雄都爱出在乱世，而是“时势造英雄”，我不是英雄，但我是个狠毒的女人，卖得了笑，害得了人，也杀得了生。如果没有遭逢这种种，也许我会做一辈子的大家闺秀，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但我其实拥有一个决绝的本质——那些人其实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看准他突突跳动的血管，我双手举着匕首，狠狠扎了下去——犹豫什么，这是我的仇人，江家的仇人，他不死，死的就是我的母亲，需要犹豫吗！
这个我甚至没有注意长相的仇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果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得手了吗？
没有。
他们没有告诉我，一刀子下去，血会直接汹涌出来，想喷泉一样——温热粘腻的血液喷了我一手一脸，我的视线瞬间变得血红。
浓烈的血腥味让我在瞬间的反胃后意识到一点：我要怎么出去？
包厢里有脸盆毛巾等物，却也仅此而已，我的手、脸、头发、衣服上都是血迹，不用怀疑，这样出去，绝对会立刻被抓住。
环视四周，我迅速奔到脸盆面前，简单用毛巾清洗了一下手脸和头发，然后快速脱下带血的衣服，换上周汝林丢在地上的上衣——其实一点作用没有，血腥味是淡了些，却也没清除，还穿着男人的衣服。
只是有什么办法，我轻轻拉开包厢的门，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地方甚至不能让我藏匿一件衣服，藏在这里躲过追查的想法完全不现实，出了人命，第一个被仔细检查的就是这个房间。
幸好，此时走廊里没有人，我感叹自己的好运，按住贴在腰间的匕首，坚硬的触感让我感觉倚靠，我甚至在考虑，如果在这里遇见人，我该刺他哪里。
多么疯狂的念头！
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五感变得敏锐，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猛地回身，一声不响就挥出匕首。
身后的黑影身形不动，只将头微微一骗，就躲过了攻击，我却直愣愣扑到了他身前。
下一刻，匕首脱手。
我咬着嘴唇，依旧一言不发，抬起膝盖狠狠往他身下撞去。
他却早有防备，一抬腿，迎上我的膝盖，也不知是怎样一个动作，我只听见胳膊清脆地一声响，人已被他扳得转了身。
冰冷的刀尖剑抵在腰间，男人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边：“别动。”
我被倒拖进了一个包厢，是倒拖，那男人就这样反剪着我的胳膊，将我拖走了，期间我掉了一只鞋——我想告诉那人，可腰间的刀让我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血色与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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