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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喜好男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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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瑧知道,到今晚整个宫廷就会传遍了,六皇子宗瑧好了男风。那也没什么,只是从此大约会如宗琅一样被众人轻视调笑。现在是在宫外,众位哥哥保持矜持礼貌,这要回了宫——太子宗琛若帮自己还好,若不帮,以后聚在一起言语间有的受的。
他与太子宗琛是一母所生,皆为皇后之子,其余四位兄长都是妃嫔生的。宗瑧原以为有宗琛罩着,旁的哥哥们不敢过于放肆,谁想方才宗琛莫名其妙地率先提起了潘朗。——潘朗自七岁起做宗瑧伴读,与宗瑧同床睡了十年。但他们真是清清白白的皇子与伴读。宫中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宦官的眼睛,所以没有人调笑过。
但如今,恐怕情形会不同了。
因为将要来一个云洛。
喜好男风?
他对云洛有那样的心思吗?不,好男风的是三哥宗琅,他只是喜爱那个月亮般明净的少年,想将云洛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
一路上众位哥哥纵马而行,面上似笑非笑,目光暧昧,但都没有说什么,想来是看不清太子的走向,还不敢取笑他。宗瑧本想去看望母后的,结果没了心思,径自回了自己住所。
随意拿了本书来努力地看,想让自己心静,谁知眼前盘旋的都是云洛的笑容,耳边环绕的一直是云洛的琴声,正沉浸其中,父皇的宦官来传口谕,召他去紫金苑伴驾。宗瑧忙更衣携玉萧带上宦官黎桂、魏明同行。
紫金苑在宫城西北紫金山脚下,临湖修建的园林,是皇上夏天避暑的地方。宗瑧每年里怎么也会被召来一两次,所以很熟悉地走过藤萝绞缠的假山,沿黑石英小路转彩绘长廊,桃花石拱门前有父皇的两名贴身宦官两名护卫静立,见他来了,宦官蔡庆忽然轻抬脚小步快跑向他过来,眼色不对。
宗瑧一怔,与此同时,听见花墙里侧传来恣肆的叫声以及——某种有节奏的沉重喘息之声。宗瑧止住步。
蔡庆已到宗瑧面前,恭敬施礼。他没说什么,宗瑧已点头,步步退后,直退到紫金苑门口,退到赤白石脂阶之下,宗瑧轻轻闭上目。
真是没有想到。父皇怎么竟会大白天的……而且是和一个男人……在园林之中……那里面是露天的好不好?泉水边只有白玉坐椅和茶几,都没有床——
宗瑧令自己止住思想。
心无来由怦怦跳。
他还以为父皇深恶痛绝男风呢——父皇曾下令将所有与君王有染的男子列为佞臣记入史册,包括开疆拓土威震边塞的将军、勤勉廉政有口皆碑的相王……
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声音,宗瑧勉强止住思想,移开心神,看园中成荫的绿柳。柳丝浮摇,他只觉得所有的认知都颠覆,所有的为人处世准则都倒塌不成形。原来自己的洁身自好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在父皇眼里。
难道最明白父皇喜好的竟是三哥宗琅?所以宗琅敢如此招摇地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好男风。宗琅的母亲孙淑妃也一直宠冠后宫……
而今日自己撞破父皇秘而不宣的爱好,会有怎样的后果?从此在父皇面前失宠?看来倒要好好贿赂一下蔡庆几人——
宗瑧低声对跟来的贴身宦官黎桂吩咐了几句,黎桂点头,走过去与蔡庆咬了一阵耳朵,蔡庆忙向宗瑧恭敬行礼,脸上现出诚恳而谄媚的笑。
宗瑧心中明白,蔡庆今日原可以将自己阻在紫金苑外的,却偏装做不知的样子让自己走进园听到那些声音,欣赏自己的脸红心跳。虽然宫内宦官以此勒索是常情,但宗瑧对这样的宦官人品颇为看不上。
回去再怎么整治一下自己的仆从?断不能有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忠。
他一直以来的洁身自好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些宦官,他们虽贵为皇族,却哪里有一丝秘密能瞒过这些人的眼睛?宗瑧可不想自己的隐私偏好落在仆从眼里被他们利用。
宫里总得有一个德行典范吧,那么就由我来做好了。宗瑧望着湛蓝的天,努力不去回想方才听到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音声。
终于蔡庆满面堆笑走来,对宗瑧说:“皇上宣六王爷进园——”
宗瑧点头,静了一下心,迈步再次走去。
进月亮门,里面泉水环绕的是一个小型聚会的圆形轩廊,正中白玉坐椅上靠坐着身穿家常服的父皇,惬意还有几分慵懒的模样,面上有几分满足的微笑。左手下方坐着御使大夫顾醒,飘逸的青莲夏绸襟摆上花团锦簇,手中折扇轻摇,飞扬狭长的凤目似有水雾,粉白腮边带着几分潮红,此外再无旁人。
见宗瑧来了,顾醒风姿翩然站起:“下官见过永王。”施了一礼,声调体态一如既往的风流不羁,没有丝毫扭捏之色,只隐约多了一层妩媚。
宗瑧含笑还礼,在父皇点指的右侧青玉石上坐了,手持玉萧问:“父皇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不拘什么,你随意。”
宗瑧将玉萧放在唇边。忽然想起,以往自己来时顾醒都是在的,原来——宗瑧定了一下神,收回心思,让眼前浮现云洛的模样,耳边环绕来云洛的琴音,才开始吹箫。
他吹得前所未有的好,许是受云洛琴声影响的缘故,他自己满意,父皇也现出由衷的欢喜之色。父皇爱音乐,宗瑧的箫就是父皇亲自教的,但宗瑧学会之后,父皇就再不在宫内吹箫了。
便如宗瑧,听了云洛的琴声后,大约也再不会抚琴了。
那是他们父子独特的唯我独尊的骄傲,血脉里因袭相承。可是不妨碍他们爱才,欣赏。
果然皇上出乎意外的高兴,立时赏赐无数。宗瑧见一旁顾醒的薄唇微微抿起,显现出不以为然的嘲弄。
这位顾大人也太真性情些,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表示不高兴?当然,他不是太子,顾大夫瞧不起他也没什么妨碍,只要太子宗琛尊重顾某人就行。
宗瑧明白,对于正统的人来说,父皇这样过宠他,超过所有的皇子,包括太子,的确不妥当。可是顾大人你哪里有嘲弄的立场——或者是在争宠嫉妒?
宗瑧好笑。能得到皇上爱宠的哪个没有过人的本事。况且人皆不是全才,又何必认为自己能独揽了皇上的恩宠?便后宫得宠的妃子,哪一个不是才艺出色的?也只有自己母后,一味追求高贵端庄的品行,他都十七岁了,也一个宫女都不往他身边送。
宗瑧知道皇后是怕,大哥宗琛当年弄了多少宫女上床,都被皇后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以保全宗琛婚前端正的名声。皇后估计是处理累了,到他这里,就一个宫女也不给,倒也省心。——就不怕他有了男宠?
当然,对着五大三粗的潘朗,宗瑧是无论如何没有这样的心的。或者皇后也知道。
宗瑧这么面上沉静微笑、心里杂七杂八想着的时候,参加今天聚会的大臣们也依次进来行礼入座。
父皇每次叫他来,吹箫之后必是一场君臣会,然后必定有一次升迁调动。
君臣会的名目是休闲清谈,顾醒主持,每次的议题都千奇百怪,参会的臣子们发言,中间还穿插着歌舞。自大臣们入场,宗瑧就开始抛开杂念,全神以待,观察每位大臣的举止言行。只因为,这才是他参会的重要题目,大臣们退场之后,皇上会问询他对每个人的看法,而他的看法,通常会影响到那些官员的升迁调动。
宗瑧曾就此事问过舅父谢言,该如何应对才好。舅父告诉他:诚实作答,莫回避、莫虚假,更不要与朝中官员有任何接触。皇上需要局外人的真实看法,选择了你,就是信任,用你的心对得起这信任。
宗瑧便遵从舅父的话,诚实做好。
聚会散了,打扮得如花孔雀一般的顾醒也走了,父子开始单独谈话,宗瑧将每一位到场官员的印象告知父皇。
父皇点头,本以为今天到此结束,哪知皇帝忽然问:“你看顾醒如何?”
宗瑧心微一跳,暗自缓了一下气息,平静答:“张狂、自负。”
父皇挑了一下眉,沉吟片刻,似乎别有意味地问:“那谢言呢?”
谢言是自己的舅父,皇后的亲兄长,宗瑧安然镇静答:“淳厚、良善。”
父皇好一会儿没说什么,命:“你去吧。”
宗瑧起身,知道今天情形有些诡异,父皇怎会在顾醒之后问舅父谢言?难道他们也有升迁变动?舅父的升迁变动将影响太子之位的稳定——也许今日不适合说云洛的事,但宗瑧偏是有一些执拗性子,这件事今天是非说不可的,否则他稍一迟缓,也许晚间孙淑妃就求了皇上将云洛给了宗琅做侍从,那也不是不可能。
他才不要一迟疑成终身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