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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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追着据说吃醋了的景苏找了半天，然后在长陵殿曲折回廊里不负众望地又迷了路。
等我终于确认这个悲伤的事实，身前正好站了个和我差不多高的仙君。
该仙君一身蓝衣，神色似乎有些踌躇拘谨，犹豫了才终于上前道：“七律姑娘，不晓得小仙日前说的希望你来指点命格书一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他一边问一边偷偷抬眼看我的神情，我确定他是认错人了，刚想出口话到嘴边却更改了。
“你说的命格书，是司掌凡人命运的那本？”我竭力装出清冷的语调。
蓝衣仙君没有怀疑，反而毕恭毕敬地朝我鞠了一躬，苦恼地挠了挠头道：“实在不是小仙痴缠姑娘，只是如今又到轮回的高峰期，而小仙已经屡次被天后娘娘斥责没有新意。上次有个说书人成了仙，还专门参了小仙一本，说如今命格太过古板，连说书人都要失业了。姑娘洞察人心，又经历过那般多凡尘纠葛，还望提点小仙一二。”
蓝衣仙君说得诚恳无比，我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道果然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原本追景苏这件要紧事情就被我抛在脑后了，我看着眼前的蓝衣小仙，故作高深道：“要我帮你参详命格怎么谱出新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先给我看点范本吧，就梁朝百年前左右的差不多了。看姑娘给你推陈出新，举一反三。”
半个时辰后，我坐在司命仙君府邸办公的桌案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册，觉得脑仁发疼。
“那什么，知命啊，所谓擒贼先擒王，在我们话本届也是这样的。我们得先定下主基调，譬如皇室。就像……你先帮我把梁朝百年前王室的命格谱子拿出来吧。”我毫不愧疚地支使着司命在一摞书册间翻来翻去，终于他如获至宝地捧出一本装订都已经脱线的书册。
我撇了撇嘴，心道这质量都快赶上祁夜给我的盗版了。我随意翻开第一页，一面飞速地阅读，一边道：“譬如你看吧，你先写了这梁代陈兴的大背景，剩下什么敌国将军与公主相爱相杀，名妓卖身救国的剧情不就信手拈来了么。”
司命从奋笔疾书中停了下来，苦兮兮地道：“姑娘不晓得，这般剧情前朝前前朝都用过了……”
“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继续睁着眼睛瞎掰，“你写过将军公主还可以写将军与名妓吧，名妓不救国了还可以卖国，就算不卖国，那还可以公主沦落为名妓然后复国。这个好像古时候也有了……”
我从书册间抬头，朝司命勾了勾手指，又道：“你说，如果将军变成名妓，然后被敌国王子看上，然后复国，有没有人喜欢看？”
司命闻言大惊，愣在原地认真思考着改变性向之于脱离三俗不得不说的关系。
我趁着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间，终于翻到找到了我想看的那一段。命格书上记载分明，陈皇后离世三月，梁太祖迎娶魏国清河公主，后来兴兵伐魏，在清河公主的劝导下招安魏国皇室。后太祖与清河公主诞养三子，百年后合葬帝陵。
我越看越觉得不解，抬头却被司命欣喜若狂的神情吓了一跳。
“按姑娘的说法，这公主其实也可以是迫于宫廷斗争乔装成公主的皇子，结果因为美色被敌国将军看中，后来沦落风尘企图复国最后仍旧被将军抓住，一番凌虐……”
他满脸通红，炮语连珠堵得我根本接不上话。我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觉得我好像不小心打开了一扇丧心病狂的大门……默默捏了把冷汗暗道还好已经是魔族了，一面咳嗽着终于打断了司命。
“姑娘觉得，小仙构思的哪里不对么？”
我咽了咽口水，勉励维持住平静的形象道：“不，你很有想法。”
“不过……你这命格书随随便便就做不得数，写得那么认真真的有用么？”
我话音未落，司命立马宝贝似的夺过我手中的命格书护在胸前。他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炸毛的愤怒：“姑娘说得哪里话，小仙虽然位居末职，可是干系重大。这命格书，从来不会出错的。”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可事实上，梁太祖根本不曾与清河公主成婚，你这又是如何说的。”
司命闻言皱眉努力回想了片刻，忿忿不平拍桌道：“那不过是因为涉及景苏上神……”
他说一半仿佛想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道：“这个不能说。”
我拍桌佯怒：“不做准便不做准吧，还推诿到我家上神的头上！”
司命放下命格书，天人交战了半天，终于凑向我眨了眨眼睛：“想来姑娘是上神带回来的，应该也有所耳闻。依小仙看来，便是上神耗费神力救了姑娘，也是因为姑娘长得很像千年前景苏上神府上一位煮茶的侍女。”
“嗯？”我疑惑道，见司命抬头，立马开始高深莫测高贵冷艳，“这我当然知道，说重点。”
司命叹了口气道：“这倒是桩九重天百年来少有的秘闻，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小仙原本也想在人间用上一用的。”
“话说那位煮茶的侍女从前很得上神宠爱，这天上地下的东西。但凡那侍女喜欢，上神都会为她寻来。可就是这般宠着，那位侍女最后却并未成为上神的神后。千年之前上神在上清境大婚迎娶凤族雪魄公主，那位侍女趁乱盗走神界圣物玲珑九转玉。上神还未来得及行婚礼，便发现有人企图行那逆天改命的溯光之阵。那日，天宫震荡。等上神一身红衣仓促赶到天河尽头，碧落海上时。那侍女已然以血肉之躯化作阵法的引子，可上神片刻没有迟疑，硬是逆转星辰在阵法将成之时击碎了法阵。”
“按说上神此等功业，几乎等同于拯救天地了一遭。可小仙看来，那侍女虽然随法阵灰飞烟灭，可上神却待那侍女很是不同的。上神那日之后并没有同雪魄公主完婚，反而在碧落海上独自站了七天七夜。最后，天河尽头整个被染得如飘血一般。到第七日上，桓肃天君强行硬撞破了上神的结界，带出上神。这事情虽然神界罕有流传，但小仙有幸替上神谱写人间的命格，才大概知晓内情。其实当时，上神竟然因为执念入了魔道。”
“魔道？”我不由自主重复，忽然想起来景苏告诉我他曾经失忆的事情。
“上神一生孤寂，舍不得那红袖添香侍女，这姻缘一途上太过波折，因憾而生执念。小仙受天君嘱托，于是安排了凡间梨音公主对上神一生痴恋。谁料这本子刚写好，天后领着凤族雪魄公主赶来说希望能为上神脱离魔道尽一己之力。于是，这雪魄公主便投身做魏国清河公主，按命格应当同上神后半生幸福和美。”
“可是最后为什么萧衡竟然没有娶她？”我心里忽然想起来那个与我无仇无怨却诓了我的雪魄上仙，这么一解释才觉得有所结论。
“唉……”司命有些忧愁叹道，“如此看来，上神历劫归来，在长陵殿隐居了八十年不曾出世。想来，他到现下还未能完全忘怀执念吧。”
我被司命一番话惊得几乎不能思考。司命却已讲完故事很是兴奋地问道：“小仙说了很多话，如今有些口渴了，姑娘要不要喝水。”
我还没回过神，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司命乐滋滋溜达出去抱回来一个茶壶，还恭敬地替我斟上一杯。我抿了一口，果香四散，很是好喝，忍不住再给自己添上些许。
等司命整理完书桌回来，摆着大腿朝我惊叫的时候，我眼里的他已经有三个脑袋了。
我脑袋里迷迷糊糊，大概听清司命说他拿错了壶，将从天后宴会上偷偷夹带走的琼饮当做清水了。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不要再和近视眼做朋友，打着酒嗝扶着门框，辨认了下回去的路便径直出门。司命不放心地一路跟着我，在我身后聒噪得我越发理不清楚思绪。等到我终于走得累了，倚着就近的一株梅树，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
鼻端梅花清香里仿佛带着些我熟悉的香料味道，我吸了吸鼻子，将手放在脸上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已烫的惊人。
我靠在梅树上，眼前朦胧修长挺拔的身影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分明。
“景苏。”我想了想，按着话本应该有的节奏叫出名字。
身前的白影没有动，我抽了抽鼻子，望着漫天梅花想了想继续说：“虽然说，你说你连萧衡都不记得了……可我有点闹不明白我是不是喜欢你了。七律的幻境里边，我明明知道你是景苏，可我还是想信你。我相信你，好像同你还是不是萧衡没有关系了……”
我话还没说完已被眼前人带入怀中，梅花在我眼前落下，天界聚散的云岚落下曦光，明亮温暖地让人心生眷念。
“我还是喝醉了好，喝醉了你就肯多亲近我一些。”我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味的话，耳畔却传来一声好听低沉的轻笑。
“你醉了倒是聪明。”迟滞之间，语气宠溺。
“我一直都很聪明.”我皱了皱眉，不满地反驳道，“景苏，你其实喜欢我的吧。你喜欢我，可是你不肯告诉我。你和萧衡一样，有那般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我的眼睛里，从来只看得到你。我不知道你在介怀什么，也不敢靠近你。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分辨，你想我陪着你的时候我就粘着你，你不想见我，我可以自己回青族去。我已经学着一个人不让人担心。可景苏，我是不是，还是让你觉得厌烦了？”
环在我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他动作温柔而坚定。我不知不觉将头贞在他胸前，苏合清香，一场好梦。
梦里，有人搂着我。
清冷的音调有些哽咽，是我从来没曾奢望的美好。
他在我梦里说：“苍梧，我永远不会厌烦你。”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