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瓶邪）》江夜雪

5、远离

　　在我听清楚了这三个字，又再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胸中噌地一下燃起了怒火：
　　学校你开的？你叫我滚出去我就滚出去？我一没走后门二没怎么的的，就算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老人家，就算我偷看你老人家擦刀，你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让我出去吧？
　　我怒道：“你凭什么让我走？”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移开刀，放回原位，盖上一层土。
　　他走过来直接环过我的肩膀，一绕一夹，就将我夹得死死地，连拖带拽拉着我硬是到了校门口。（话说，就不怕我拿走他的刀吗？）
　　他娘的，别看他看起来那么瘦，力气大得吓人，我又是跳又是撞，怎么都挣不开。虽然不是特别壮实，我好歹也是一米八一的身高，真是伤我自尊。
　　什么，你说拼死一搏，你知道人胳膊与钢铁的区别吗？

　　于是我俩就以这种哥俩好的姿势走向校门，竟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的手离我的喉咙只有几厘米之遥，我决定先依着他，等一下再见机行事了。
　　到了校门口，闷油瓶将我用力一推，我猛地扑到了地上，撞得头昏眼花。
　　这厮手真黑！
　　“张起灵！你——”
　　一句国骂在我口里轮了几遍，看到他的表情，愣是没能说出来。
　　闷油瓶蹲下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眼光很长，让我联想到深渊。我看着深渊，深渊也在回看我，没有任何表情。
　　我却愣是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孔上看出了一丝情绪，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想要摸摸我的脸。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闷油瓶注视着我，说了一个很长的句子：
　　“你不要再回来了。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很多年以后，等我终于理解了闷油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猜测那个时候，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而后我就会觉得胸膛的那个地方非常痛，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现在的情况是，我郁闷地坐在原地，心里各种郁闷。觉得这人是脑子有问题吧！行为各种不正常。
　　我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个瘟神。
　　现在怎么办……
　　不回去，待在这里可能会被那闷油瓶子宰掉；
　　回去，这里荒郊野岭的，连车都打不到。我是要走回去？一想到我在荒郊野岭一直走直到走到大马路上拦车破烂不堪的狼狈相，我就心酸不已。
　　我没有想到，闷油瓶竟然会成为我的第一个阻碍。而我连事情的边缘都没有触摸到就要铩羽而归，不得不说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崭新的硬币，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折射着火红色的光亮，似是烈火焚烧的不死鸟，要燃起来了一般。
　　To be，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
　　这是一个太难的课题。
　　但我知道我没法放弃。
　　如果我回去，就立刻又会回到二叔的保护之中，永远别想知道这一年发生过什么事情。直觉告诉我，不探个清楚的话，我很有可能会后悔。
　　我不想认输。我想知道，他们想从我脑海里抹去的记忆是什么。
　　“……忘记了也好，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纵使很不愉快，我也不能忍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就沿着学校开始走。
　　越走我就越胆战心惊，学校周围全都是触目惊心的石块碎屑，就像是一堆被推倒的杂乱无章的积木，一夜之间，全部清零。
　　空荡的郊外，只有我们的学校是完好如新的。

　　我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凉，这才感觉事情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我不能回头。
　　没可能回头。
　　我忘记了，当你觉得没可能回头的时候，却往往是最早的时候。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闷油瓶的声音，犹如魔咒一般，在我耳边残酷地循环播放：
　　“你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回来……”
　　无边的大雾掩埋了他的身形。我竭尽全力，却看不清他的脸，想不起任何事。只能看到他雾霭深沉的眼睛里一丝微不可见的温柔。

　　虽然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但是自从我进校以来，研究出来了全校26处适合于翻墙的地点，我还是记得的。
　　我选择了一个最不好发现的地点，翻了进来。
　　我跳下墙头，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闷油瓶的踪影。于是决定躲一下，躲得到几时是几时吧。
　　我决定了，就算最后被闷油瓶打死，我也是为自由而死的。
　　一只猫跟着我跳了下来，是只颜色黄白相间的猫。
　　它比我刚刚跳得优雅多了。刚一落地，就蹲了下来，把瘦弱的身子埋在草丛里，只露了一黄一绿两只瞳孔注视着我。
　　我被它看得有点毛毛的。
　　暮色有点降临了。这片悄无人迹的树林也染上了层夜的深蓝。
　　我没兴趣继续和这只猫玩深情对视，看着脚下的路一步步地走了出去，顺便琢磨一下等下要藏在哪里。
　　想不到有一天会沦落到跟个男人玩躲猫猫，真是出息了。
　　“嘻嘻！”
　　啥……啥声音？
　　我回过头，头顶上树叶沙沙响，漏下细碎的斑驳的光。
　　“晚上会很热闹哦……”
　　一个细细凉凉的声音贴着我的脖子说道，我反应了过来，寒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我朝四周看了看，确定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之后，狂跑出了这个树林。

　　我跑到路灯下才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谁恶作剧？！也太恶劣了吧！难道是闷油瓶？
　　算了，实在无法想象闷油瓶蹲在我身后用那么卡哇伊的声音讲话。
　　要是恶作剧还好了，万一是真的……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发冷了。
　　妈的，难道这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让我一个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新时代青年去相信超自然事件，实在是太勉为其难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不去想。因为要是真的追究起来，我会被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逼疯。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想了！还是想点实际的吧，怎么才不会被闷油瓶发现。
　　沿着道路走着，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了。
　　看着沉浸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发苦。
　　有学不能上，有家不能回。原本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每天想着怎么上学抄作业通过考试，为什么有一天睁开眼一切都变了？

　　我可不会傻到躲到宿舍里。闷油瓶总不至于变态到一层一层地查男厕所。（或许我该躲女厕所，但是男性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总之，当我终于从厕所里出来时，胖子吓了一跳，问：“你去哪儿了，没去晚自习？别跟我说你在这里头待了这么久？”
　　我朝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便秘。”
　　顺便做出一副脸绿的表情。
　　“便秘啊，这小可怜的，啧啧啧。”胖子啧了半天，一只粗壮的胖手臂轻松地架起我，“还能走吗？要不要胖爷去给你拿全球通史？”
　　“放屁，全球通史，那个有用吗，给我藿香正气水还差不多！”
　　“给你拿了你喝么？”
　　“算了吧，那个喝了吐。”我道，掏了掏空无一物的口袋，还拉出来看了看，抬头看向胖子，“喂，有烟吗？”
　　“一天到晚只知道烟。”
　　胖子放开我，找了半天，掏出一盒和打火机，扔了一根给我，自己拿了一根，我接过打火机点上，就凑过去要帮胖子点。
　　胖子夸张地避了一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估计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点上。
　　只是一个抽烟的男生为什么会怕被火烧到？
　　头顶上的是那种老式灯泡，散发着暗沉的黄色光。
　　此时快熄灯了，男厕所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俩。在这种环境下，我只能隐约看到胖子的脸，还有脸部轮廓投射下来的黑色阴影。
　　我嗓子有点干，疑窦丛生地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以后，我的心像是浸了冰水，从头一直凉到脚。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吴邪啊吴邪，你怎么能这样呢？无论如何，你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兄弟呢？他们这群人，把心掏给他们，你都能干。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怀疑，是一个人崩溃的第一步。
　　如果再疑神疑鬼下去，恐怕吓死我的就不是外界的事物。很多人都是被自己丰富的脑补吓死的。
　　我突然发现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这里的环境造就的。
　　太正常了。偏偏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却又处处透着诡异。我觉得再遭遇点儿让人搞不懂的事情，我就得精分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斗争。
　　我不是在和有形的东西斗，我是在和我的神经，我受到的科学的教育，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斗。
　　我的危险不是被什么东西打败，而是被自己的恐惧。
　　无论如何，我要保持冷静，我不能崩溃，否则就完了。
　　我会变成疯子，而那些秘密将会被永远埋藏，不见天日。
　　我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有人在等我……然而倘若我不醒来，有一些事情就会被永远抹杀掉。
　　我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能就这么被打败。

　　在这几秒的时间内，我的脸色变了好几番，看起来可能很恐怖，还好有肚子疼这个理由撑着。胖子就小心翼翼地问：“天真……你肚子还痛？”
　　我保持着一个极度痛苦的表情：“嗯。”
　　“要不，再去拉一会儿？”
　　“再蹲腿就软了。小胖子，摆驾回宫吧！”
　　“喳！”

　　走到外面去被冷风一吹，果然又清醒了点儿。我没忘记那个煞星，在胖子旁边左顾右盼，扯着他快步冲向宿舍。
　　“干嘛，偷东西了？”
　　“你滚，别乱说行不行。”
　　我拉着他健步如飞地走着。胖子虽然体型跟个山似的，由于身高的关系，挡住我还是略显不足。
　　结果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一个身影。

　　等我看清了，马上就变成=口=的表情。
　　要不要这样灵验啊……
　　我操他奶奶个腿啊！怕什么来什么！今年忘记给爷爷烧香了吗！
　　是这样的，经过我的计算：从下课后到走廊熄灯前，一共是45分钟，从走廊上快步走到寝室的时间是10秒以内，那么在此过程中我和闷油瓶相遇的时间就是10/45*60=10/ 2700=1/270……这都能遇上，这是怎样的猿粪（划掉），孽缘啊……当然，不能排除他一直在走廊上堵我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