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2014重写版）》韩破晓

29、第二十七章

　　夏雪家住的北楼和夏子谦家住的南楼在同一座院子里。小区大门在北楼前面，两楼中间隔着一座院子。高步诚跟着谢老爷子走出一号院子，先开门让老爷子坐上后座，自己才绕到驾驶座。今晚这事情，老爷子坚持是私事，不好张扬。于是没让部队派的司机跟着，他这个小参谋长就成了老爷子的钦点驾驶员。
　　刚要发动车子，高步诚透过车窗看见一个熟悉而提拔的身影从车边经过。夏子谦手里抓着个纸袋，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他家明明住在南楼，他却在北楼的骑楼下停了下来，靠在墙上。似乎在等谁。
　　老爷子看高步诚半天没有动作，出声道：“怎么不开车？”
　　高步诚想了想，指着站在北楼骑楼下的那个身影道：“老爷子，那个就是子谦。”
　　老爷子眼里精光一闪。挪了挪身子，向窗口探望。
　　夏子谦在楼外占了足有半个小时，高步诚和老爷子就在车里陪着。部队车窗颜色深，天色也暗了，车里没有动静，夏子谦没察觉里头有人。
　　入秋了，夜里风有点大。老爷子虽然是军人出身，吃惯了苦，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大晚上他不回家站外头干什么。”
　　高步诚笑笑。他要是知道就好了。“可能在等什么人吧。”
　　老爷子听了高步诚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耐住性子等着看后续发展。又等了十多分钟，老爷子和高步诚目睹了夏子谦给夏雪送生日礼物的全过程。
　　直到两个孩子的身影都消失在视野之外，老爷子抿紧的嘴唇才松开：“这女娃是什么人？”
　　高步诚想了想道：“是邻居，从小就认识。现在在一所学校读书。比子谦大一岁。”
　　老爷子眉头蹙得更紧了。“是什么背景？”
　　高步诚在心里叹口气，他就知道老爷子要这么问。“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老爷子坐得笔直，静了好半天才说：“他俩在一块儿了？”
　　高步诚道：“据我所知，是子谦喜欢那女孩儿。”
　　老爷子“哼”了一声。他也年轻过，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他会不知道？那姑娘要对子谦没意思会一直傻站着看着他离开？
　　“查查那女娃的背景。”老爷子下了命令。
　　高步诚静默了好半天，难得没有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子谦喜欢这女孩儿好多年了，看得出来是认真的。我觉得感情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子谦性子倔，我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高步诚的话点燃了老爷子窝了一晚上的心头火。老爷子拔高了音量道：“他才几岁，懂什么？”
　　高步诚握着方向盘没有说话。
　　老爷子性子急，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了半天自己冷静下来，恨恨开口道：“倔犊子，跟他/妈一个样。”
　　那还不是因为都像您。这话高步诚在心里过了一遍，却不敢说出来。老爷子总算是松口了，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眼前光是想着怎么让子谦认祖归宗已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要是再扯上夏雪，事情就更棘手了。
　　想到女儿躺在病床上的苍白模样，老爷子的心也软了。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初要不是他军阀作风，执意把孩子送走，女儿也不会因为这事牵挂内疚了二十年，硬是把自己磨出了大病。
　　高步诚从后视镜里看到老爷子脸上的伤痛，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病中的女儿。于是安抚道：“小婶的病情您别担心。我那个当医生的同学下个礼拜就从美国回来。我都跟他说好了，一下飞机就先去医院给小婶会诊。”
　　老爷子抿着嘴又静了半晌，才点点头。

　　夏子谦刚进门就发现最近经常加班的老爸今天竟然破天荒早早回了家。他站在玄关换了鞋子，四周环顾一圈没看见她老妈。他走进客厅看见饭桌空空，绕进厨房发现也是冷锅冷灶。他几乎能想像此时夏雪家的餐桌是多么丰盛，气氛是多么热闹。“爸，我妈今天罢工了不煮饭了？你又怎么开罪她了？”子谦妈绝对是贤良淑德女性代表，罢工不煮饭这件事情在南楼夏家是大事。
　　子谦爸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好半天才捻熄了剩下的半根烟，低低开口道：“你妈妈她人有点不舒服。”
　　夏子谦脸上的笑也凝住了。看看紧闭的主卧房门。“我进去看看她。”却被老爸阻止。“你别吵她睡觉。让她休息会儿。”
　　子谦爸站起来，对儿子招招手。“你跟我进来书房，我有话跟你讲。”

　　夏子谦一直以为身世之谜只不过是电视剧里荒诞的剧情。他没想到这幕荒诞据剧会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望着眼前神情肃穆的父亲，再看看书桌上照片里那个和他没有半点相似的女人，他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活了二十年，他曾经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竟然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子谦，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子谦爸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和你妈妈本来是想瞒你一辈子的。要不是他们突然找来，哎——”子谦爸眼眶红了，说不下去。
　　“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夏子谦坐在单人沙发上，抹了把脸，问道。
　　“他们当然是想认回你。”子谦爸嘴里很苦，艰难地吐出声音。“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子谦冷笑着打断：“他们倒是省事，当初生完了不想要就送人，现在想要了就回来抢。”
　　“你的亲生母亲身体不太好。他们这个时候找来也是希望你能去见见她，还她一个心愿。”子谦爸耐着性子解释。试图缓和夏子谦尖锐的情绪。
　　“那你们什么意思呢，打算就这么大方地把我还回去了？”夏子谦冷哼。“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是个人，不是物件，你们随便让来让去。”
　　子谦爸叹了口气。“你何必说这样的赌气话呢。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妈妈怎么对你你是知道的。我们一直当你是亲生骨肉。物质上感情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就算你认回了他们，你也还是我们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子谦爸站起来绕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头。“子谦，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不要你，只是希望多些人来爱你，关心你，不好吗？”他顿了顿，犹豫了下还是补充道：“而且，他们家的条件确实很好，他们如今愿意补偿你，也有这个能力补偿你。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就拒绝。”
　　夏子谦看着仿佛一夜苍老的父亲，笑容很苦。“他们家条件再好，就算能上达天听也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都不知道你还是这么个功利的人。他们是不是开出了什么好条件给你？给钱给房子还是许你加官进爵？”
　　子谦爸又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对，我是功利。我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父母一样，只要有能力，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子女。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前程似锦。”
　　夏子谦推开父亲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不要拿我做借口。不要破坏这二十年来你们在我心里的形象。不要逼我认为你和他们是同一种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无论他们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答应。今天这件事情我当没听见。”他站起身走向门口，手触上门把的时候停了停：“学校还有事，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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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平淡如水的爱情才经得住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