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2014重写版）》韩破晓

23、第二十一章

　　军训生活结束之际迎来了高/潮之一——野战游戏赛。所有新生按院系分组对垒。
　　这个活动不仅能检验新生军训的训练成果，而且是一个能体验个人意志和素质的绝佳机会。
　　野战游戏中，所有人尽管分工不同，角色不同，但是都能实现充分的自我锻炼和自我体现。包括策略判断、决策执行、应变能力、团队合作和领导能力等等。
　　游戏选用小组淘汰赛制，通过五轮比赛最终决出冠军队伍。经过四天的比赛，最终计算机系所在的二连四排和经贸管理系所在的四连三排在决赛中狭路相逢。
　　决赛内容是阵地攻防战。学校后山被选为比赛场地。光是布置战场，障碍设置就花费了不少心思，做得惟妙惟肖，无论视觉上还是感观上都是一种享受。于是本来只是军训的一个环节，最后却因为声势越搞越大，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眼球，变成了一项校内活动。比赛当天，不少学校领导到场观战，部队那边曾经轰动一时，年轻有为，“位高权重”的高参谋长也被请来做评判了。
　　为了安全考量，比赛采用的是彩弹枪。
　　夏雪她们宿舍赶到看台就坐的时候，场上两队已经军容整肃，整装待发。
　　担任场内裁判的军训总教官站在场地正中，穿着笔挺的军服，嘹亮地宣布比赛规则：“第一，严禁蓄意射击他人头部和颈部。第二，严禁与其它参赛者有肢体冲突。第三，严禁对场外盲目射击，以及对裁判、投降者射击。第四，严禁攀登或移动掩体。第五，严禁在场内拆卸枪枝任何组件。第六，战场内绝对服从裁判员的判决。违反任何规则者，做弃权处理。”总教官向右转，对着主席台上的高首长敬了军礼。“下面，请首长讲话。”
　　高参谋长站在主席台上，军姿挺拔如苍松，即便没有用麦克风，洪亮的嗓音依然能够穿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穿上军装，踏进战场，你们就是军人。这不是游戏，而是一场战争。你们要时刻谨记身为军人的荣耀和纪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场上两队整齐划一。嘹亮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很是激越。

　　比赛在总教官一声令下如火如荼的展开。
　　双方各有五十人。士兵的手臂上均配上不同颜色的臂章带作区分。双方在各自所属的阵地上设有一个前哨指挥所，方便汇总资料，商讨战略战术。
　　经管系占领1至3号高地，布防埋伏，计算机系则组织各种战术进攻。每一块高地上都插有一面一米见方的旗帜，以夺取旗帜为胜。
　　交战时，双方士兵只要身体任何一个部位被彩弹击中，均属于战死，即使被击中的只是系在腰上的弹药袋或是手上的□□，亦不能例外。被击中者应第一时间把彩弹枪高举至头上，然后慢慢走到划定的休战区，再带上预先准备好的白色丝巾。战死的士兵不可以为队友提供任何帮助，包括战略策划和提供武器作支援。
　　战场地形图均为战斗开始后才派发给双方人员。所有战略战术都必须在指定时间内现场制定。
　　其实这场战斗防守方因为占据有利的地形，只要合理战术，采用诱敌深入的方法，不难让敌人深入埋伏圈，然后集中火力把敌人一举歼灭。因此进攻方的压力很大，必须全队配合，集中火力，合理战术才能有取胜的机会。
　　夏子谦是进攻方。他虽然没有打仗的经验，但是这年头男生哪个没打过三国？哪个没有组织过网游帮战？夏子谦更是各种翘楚。如何制定进攻战略战术，他还是有点谱的。
　　所以当绝大多数人坚持要集中武装力量速战速决趁敌人还没有完成布防一举攻占一号高地，再以一号高地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继续攻占其他两座高地的时候，只有夏子谦一个人持反对意见。
　　排长看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地图，蹙眉沉思，一句话也不说。于是把夏子谦叫到身边，点点地图：“说说看你的看法。”
　　夏子谦稍作沉思，整理了下思绪。才道：“我觉得一味冒进太危险。”
　　“怎么说？”
　　“我们有四个班，若是集中兵力倾巢而出，拿下一号高地绝对没有问题。”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攻方指挥所。“但是所有士兵调至前线进攻敌人，后方就变成空架子，敌人有险可守，只需要两个班就能拖住我们的正面攻击，再用另外两个班从从侧面绕行就能端了我们的老巢。然后再回过头来双面夹击，不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将我们全面包抄。”
　　排长眼中闪过赞赏。“继续说。”
　　“从地形上来看，一号与二号高地的战略意义差不多，进攻难度也相似。先攻哪一座其实都一样。攻下其中任意一座，再长驱直入，位于敌人老巢的三号高地都将是探囊取物。一旦最接近敌人后方的三号高地被攻破，敌人一定会弃城而逃，将所有兵力撤至最后一座高地，背水一战。届时情况就会逆转，轮到我们既要分散兵力去死守刚占领的两座高地。又要争取在有效时间内攻下最后一座高地，这最后一战将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场仗我们必输无疑。”
　　排长没想到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战术训练的孩子能对战局做出如此精辟的分析。心中十分赞赏，鼓励道：“那依你看，这场仗我们应该怎么打？”
　　夏子谦凝眉在地图上一番比划。“刚才我分析说，我们不可能分散兵力同时攻击一号与二号高地，因为对方一定会凭借地域优势，用少量兵力将我们分散击破。这一点，我们能想到，对方也一定想的到。但是我们究竟会先攻哪一座高地，对方并不知情，所以他们必须做好分散兵力防守的准备。这会成为我们的优势。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必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说？”
　　“我们先派出三个班的兵力，将其中一个班拆成两股，佯装同时进攻敌人的一号和二号高地。不求攻下敌营，只求打得热闹，声势要大，让敌人以为我们倾巢而出。其实暗暗掩护两个班的兵力绕行到敌人后方，将大本营，和三号高地一举拿下。突袭敌人大本营和三号高地难度不大，然而占领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必须要同时歼灭这两处地方所有驻守的敌人，以防他们撤退后与一号二号高地的敌人汇合，形成新的势力。歼灭敌人之后，扰敌的先头部队和留守的一个班兵力汇合前后夹击敌人，同时攻占剩下两座高地。”
　　夏子谦这个战术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是细想之下还是有薄弱环节。
　　一个男生道：“你说用一个班同时拖住敌人的两股势力。敌人不是傻子，声势造得再大，实际看到的兵力没有那么多，他们会猜不到我们的小伎俩然后回防吗？”
　　“你说的很对。”夏子谦点头。“这就要考验先头部队的能力。不仅要拖住敌人，还要切断敌人一号与二号两座高地之间的通讯。我们虽然同时进攻两座高地，但是兵力如何分布敌人并不知晓。只要切断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的主力在攻击另外一边，而不会想到其实两边都是虚，绕制敌后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孙子兵法•虚实篇》曾说过：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一支部队的作战风格取决于将帅的性格和能力。这远比客观地形地貌和布防来的灵活也更加难以捉摸。我们虽然没有和四连三排交过手。但是从他们上一场比赛打赢一连的战术来说。三排长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绝不会冒险和赌博。在没有确认我们的虚实和进攻目标之前，他一定会平均分散兵力，不会轻易改动布防，放弃任何一座高地。”
　　排长点点头。决定采用夏子谦的战术。“这套进攻方法很巧妙，却风险很大，一子错，满盘皆输。先头部队任重道远，甚至要做好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这个责任谁愿意承担？”
　　夏子谦第一个举手，却被排长毫不留情地拒绝。“这次进攻方案是你一手设计，你必须留守大本营。指挥全局，以防有变。郭晓东！”排长点了一班长的名。
　　“到。”
　　“由你带着一班做先头部队，有没有信心？”
　　“有。誓死完成任务。”
　　“好。一二三班点兵出发。四班留守。争取以最快速度战胜敌人。”

　　夏子谦意外展现出的战术头脑，让他失去了冲锋陷阵的机会。他很郁闷。
　　排长一路观察新生训练，也知道这孩子有些斤两，不仅头脑清晰，身体素质也过硬。没有把他编入前锋阵营，而是留在前哨指挥所制定战术，指挥战斗。排长心里也很惋惜。然而纵观全局，他不得不这么做。
　　整场战斗确实按照夏子谦所预计地发展着。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二班三班确实顺利潜至敌后占领敌营和三号高地，但是却没能按照计划将敌人全部歼灭。后撤的敌军与驻守在两个高地的兵力汇合，形成新的力量，而一班扰敌虽然很成功，却没有机会保存实力，等到与四班汇合前后夹攻的时候，已经几乎弹尽粮绝，全军覆没。所以尽管计算机系取得了最终胜利，但是这场仗打得太苦。原本五十人的部队，最后只剩下不到五个人。胜利的代价太沉重。
　　当计算机系所有学生在看台上发出喝彩的时候。夏子谦被脸色铁青的排长叫到指挥所一顿狠训。
　　高参谋长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原来在最后合攻一二号高地的时候，发现对方有一个班火力很猛，战斗素养很高。打得他们很被动，四排长见情势不好，决定改变战术，准备召回苦战的部队。但是夏子谦不服气，端着枪，带着留守的四班就冲了出去，一副就算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要赢的架势。气得四排长咬牙切齿。
　　军队里最忌讳的不是吃败仗，而是不服从指挥。夏子谦被对方的主将一激就犯了兵家大忌。高步诚背着手静静站在一边，等四排长训话完毕，才走到夏子谦面前，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夏子谦站着笔挺的军姿，抿着嘴不说一句话。
　　“今天这场比赛要是让我来裁判，我会判你输。一支部队拼光了的部队，就算拔下对方的战旗，又怎么能算赢？在战场上，只晓得一味向前冲的是莽夫，能放能收拥有战略眼光的才是将才。作为一个决策者，你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什么时候该原地等待、甚至后退。你认为今天这场战斗只是一场游戏，多死几个人无所谓。但是正真的战场上，这每一个因为你一时冲动的决定而逝去的生命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有家人有朋友，有青春有未来。而你就是那个把他们送上断头台的不折不扣的刽子手。比赛前我就说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支没有规矩，不懂得服从的部队，就算一时赢得胜利也只是侥幸。遇到强大的敌人只会溃不成军。而无条件的服从是基于对长官与上级的信任。那是一种愿意交付性命的信任。身为一个决策者，你辜负了所有队员的信任。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只为逞你个人一时之快。你还年轻，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服从命令。可你不知道有时候有命令可以服从也是一种幸运。当你需要做决策，需要担负失败的后果、担负千万条性命和得失的时候，那才是最难的。今天我说的那段话，也许你听不进去，但是日后等你经历再多一些，我相信你会明白我今天说这段话的用意。”
　　看见夏子谦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高步诚知道他并没有心服口服。这孩子是有才华，有天分，但是太桀骜，他的人生走得很顺，没有摔过跟头，要是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以后只会摔得更惨。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这次军训，也许你觉得只是儿戏。但是对我来说，只要你一天还穿着这套军装，你就是军人，军人就要服从纪律。我今天就代表你的教官罚你到操场上去，立正站好，喊一千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少一遍都不许离开。”
　　就这样，本来是大英雄的夏子谦却在操场上罚站了一下午，在来来往往注视下一遍遍喊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过万幸的是他并不孤单，经管系也有个在战斗中出风头不听话的叫宋千帆的孩子被罚和他一起喊。
　　周贤蹲在操场上远远看着受罚的夏子谦，又瞄瞄站在主席台边一直远远看着他的高步诚，心里不禁想：在高步诚面前，夏子谦就是个稚嫩的孩子。成熟这种事情无论你多么有天分，都敌不过时间的积淀和岁月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