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2014重写版）》韩破晓

24、第二十二章

　　等夏子谦喊完一千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天已经黑了，学校食堂也下班了。他和宋千帆浑身是汗，嗓子也哑了，看起来很惨。
　　宋千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学校外面你弄点吃的。夏子谦拒绝了，他只想赶紧灌两瓶水，洗个澡然后倒在床上睡觉。
　　两人在操场口分道扬镳。夏子谦向小卖部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周贤和夏雪站在路边，手里捧着矿泉水和饭盒。
　　“夏魔王，你今天真是吃大苦啦。”周贤垫着脚哥俩好地拍拍夏子谦的肩膀。“不过你也别伤心。再忍两天苦日子就要到头啦。”
　　夏子谦没搭腔。从夏雪手里拿过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大半瓶，咳了两声，睨了一眼周贤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幸灾乐祸着呢。”
　　周贤哼了声。“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么不辞辛苦想着帮你留晚饭哎。”
　　“那我还是不吃为妙。”夏子谦不正经地笑道。“不知道有没有下毒。”
　　“你——”周贤被他激地差点跳起来。
　　夏雪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好心都变坏事了。赶紧去食堂吃饭吧。”
　　三人到了食堂，虽然下班了，没有饭菜卖，但是门是不关的。里面也零散坐着些人，聊天的，谈恋爱的，讨论作业的，各式各样。
　　夏雪把饭盒一一打开，在桌上排好。夏子谦有些意外，原以为她俩是好心，不忍见他饿死，就给他顺便打了分饭。没想到她们准备的够丰盛的，竟然有三菜一汤。翡翠鱿鱼，三鲜锅巴，还有虾仁豆腐，外加冬瓜排骨汤。很清爽的菜色，都是他爱吃的。
　　“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夏子谦挑眉。这菜色可不像学校食堂的手笔。
　　“是夏姐姐去学校外面的小饭馆买的。”不等夏雪回答，周贤这个大嘴巴就瓜里呱啦吐露了事实。
　　夏雪道：“菜是好菜，就是摆了挺长时间的，有点冷了。”学校里没有微波炉，热菜不方便。
　　“天气热，没事。”夏子谦摆摆手，就着饭盒呼啦啦灌了好几口冬瓜汤。夏天喝冬瓜汤，下肚果然清爽。
　　“吃点凉的有什么关系。”周贤努努嘴。“也就夏姐姐这么惯着你。”
　　周贤这话说得无心，但是听的那两只心都有点虚，气氛有点尴尬。
　　趁夏雪借口去洗手间。夏子谦狠狠瞪了周贤一眼。“你这人还真没眼力见，杵在这里当灯泡。”
　　周贤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撤了。
　　夏雪回来看见桌边只有夏子谦一个，四周张望了下不见周贤。“周贤呢？”
　　“我让她先走了。”
　　夏雪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顿时脸都红了。
　　夏子谦放下筷子，把饭盒一一收拾好。灌了口水才对夏雪道：“我有话跟你说。”
　　夏子谦轻轻握住夏雪微凉的手。“你不要紧张。我今天不是逼你要答案的。”
　　两人拎着饭盒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夏子谦压着声音慢慢说道：“今天的比赛你也看了。我们队虽然赢了，但是代价很大，几乎全军覆没。比赛结束后教官找我谈话。当时我在气头上，没听进去。但是后来站在操场上受罚的时候，冷静下来，我想了很多。只懂得一味前进的部队不会是一支常胜队伍，只晓得一味向前冲的不是将才而是莽夫。我知道你并不是对我完全没感觉。你别急着反驳我，先听我说完。感情的事情不是一个巴掌拍得响的。你对我怎么样，我大概比你自己还清楚。可是那还不够，远远不够。卢平的离开在你的心里种下了一个结。我原来以为我只要一直在你身边不放弃，就可以陪着你一起熬过去，一起解开这个结。可是我错了，刘鲁南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卢平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别人也不行，只能是你自己。你若是想不通，我陪在你身边也只是适得其反。所以，夏雪，我决定放开你。让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等你想明白了，由你来告诉我，你要不要接受我。”他顿了顿，笑容有点苦涩。“我知道这么做相当冒险。也许等你想明白了，就真的没有我什么事儿了。也许你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理清楚自己的感觉，而那时候我早已失去了耐心，放弃了等待。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必须赌一次，赌你会走向我，那我也许还有拥有你的机会。”
　　“夏雪。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夏子谦停下来，望着她。
　　夏雪点点头。眼睛很红，鼻子很酸。
　　夏子谦轻轻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细软的头发。“夏雪，你从来都没有主动吻过我。吻我一下好吗？”
　　夏雪有些为难，但是她想着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心里不禁有些伤感。她犹豫了一下，捧着夏子谦的脸，嘴唇轻轻贴上去。天很热，夏子谦的嘴唇却有些凉。
　　以夏子谦一贯的性格，这个离别之吻不绝对不会是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更何况这是她主动，夏雪以为夏子谦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她错了。
　　夏子谦只是贴着她，什么也没做。
　　不知道为什么，放开他的时候，夏雪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夏子谦把夏雪送到宿舍楼下，将手里的饭盒递给她。淡淡地对着她微笑。“再见，夏雪。”
　　夏雪觉得夏子谦这个微笑异常的苦涩，而她自己呢，即便是这样苦涩的微笑也挤不出来。 “再见。”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比他还要哑。
　　夏雪走进女生宿舍楼，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楼外已经没有夏子谦的身影。
　　夜风吹来，夏雪觉得脸上有点凉。手一抹，竟然都是泪水。

　　高步诚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了，他一个人住，家里很安静。他整个人靠进沙发里，伸手松了军服的扣子，刚阖上眼睛准备小寐片刻，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他看看座机的来电显示，北京的号码，果然是谢老爷子。他笑笑，心想，老爷子还真是急性子，一刻也等不了。
　　他坐直身子，拿起话筒：“您好，我是高步诚。”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高步诚电话那头传来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高步诚下意识把耳边的电话移开一些。
　　“见到人了。”高步诚将下午野战游戏的事情巨细靡遗地转述一遍。就听电话那头的人连连赞好：“好，好。不愧留着我谢家的血，将门之后，将门之后啊。”
　　听着老爷子激越的声线，高步诚几乎可以想象电话彼端那张喜形于色的脸。
　　“我十一月刚好要到南京去，顺便去看看那孩子吧。”谢老爷子道。
　　高步诚嘴唇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我帮您安排。”想到操场上那张刚毅的面孔，他心里有些没底。那孩子他接触过，眼底的固执和不服输不容小觑，绝对不是个乖乖服从安排的人。想到这里，高步诚抚了抚额头。在他看来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他真不明白老爷子哪里来的自信，搞得好像事情已经定论，马上就要井冈山胜利会师的样子。
　　在他走神的空档，谢老爷子又兀自抒情了一番。然后道：“你等下，小天要和你讲话。”
　　“好。”
　　电话那头一阵悉悉簌簌，应该是换了人。高步诚听见关门声，料想是老爷子回了房间。果然，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声音。“喂，二堂哥。我是高天。”
　　稚嫩嗓音让高步诚微微一笑。“你最近怎么样？高三了，挺紧张的吧？”
　　“还行。”电话那头高天压低了声音：“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
　　“你说。”
　　“我想到南京去投奔你。”高天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可以。”高步诚回答地特别爽快。“那你过完年就来，我让人给你收拾好房间。”
　　高天闻言有些急：“不是，我不是要来过寒假，我是想要来南京读书。志愿我想填南京的学校。”
　　“你想清楚了？”高步诚顿了顿。
　　高天肯定地“恩”了一声。虽然知道高步诚看不见，他还是重重点了点头。“你知道的，我不想念军校。也不想留在北京。当初要不是我哥填志愿前自己偷偷改了，考了人大，然后跑去从政，爷爷也不会和他翻脸，还气了这么多年，现在死逼着我填军校。”
　　“你想来南京，爷爷这边是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去说。但是谢老爷子那边，我不能保证。你知道的，你外公是爷爷的老首长，他俩当了一辈子的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件事你外公若是坚决不同意，爷爷是不会和他对着干的。”
　　“我也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高天年轻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沮丧。
　　高步诚叹了口气，又问：“这件事你和你哥说了没有？他是什么态度？”高天的亲哥哥高祁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人。高步诚认为高天这件事情能不能成，高祁的态度很重要。
　　“说了。我哥的意思是只要不离开北京，读什么学校随我选。”高天老实交代。
　　高步诚思忖了一会儿：“这事情不好弄。现在离毕业还有一年时间，你让我好好想想。”
　　高天又点点头：“我只能靠你了，二堂哥，你一定要帮我。”
　　“别想太多。好好读书。就算要考来南京，成绩也是有要求的。”高步诚不想高天在这件事上太纠结。
　　电话那头静了静，高天嗫喏道：“二堂哥，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高步诚低低道：“见到了。”
　　高天又静默了会儿。“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聪明，有胆识，是个男子汉。”高步诚想了想道。
　　“他和我长得像吗？”高天绕弯子绕了好半天才说出最想听的话。
　　高步诚笑了。这孩子的小心思他还不清楚吗？“不太像。大概你们长得都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