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2014重写版）》韩破晓

16、第十四章

　　初三一整年，夏魔王成绩突飞猛进，毕业时候竟然鲤跃龙门，破天荒考上全市最好的ABC学校高中部。能踏进这所学校就如同有一只脚已经稳当当地跨进了名牌大学的校门。南楼的老夏乐得合不拢嘴。
　　所有人都认为夏子谦能有今天的成就，夏雪居功至伟。子谦爸妈恨不得把家里好吃的好用的都送来北楼，报答夏雪的大恩大德。夏雪自己却深感受之有愧。其实夏子谦成绩能有如此进步主要是因为他自己聪明。自停电那天擦枪走火事件之后，她就刻意躲着夏子谦。最多是借笔记给他看，偶尔给他讲过两道题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忙。
　　夏子谦刚换了学校，ABC学校就迁了校址。搬去了离夏雪家十万八千里的城东。子谦爸妈不愿意儿子早起上学太辛苦，于是搬了家。夏子谦也就此淡出了夏雪的生活。
　　没有卢平，没有夏子谦，夏雪最后两年的高中生活简单自在。毕业时，她选了一所医科大学，不为其他，那是所专科学校，夏子谦矢志要考计算机专业，怎么也考不进来吧？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结伴出去旅行。夏雪哪都没去，在家里窝了两个月。可是卢平却没有回来。

　　甫成为大学新鲜人的夏雪，很忙。忙着适应环境，忙着学习洗衣服、叠被子、打水。忙着学习新科目，忙得没时间想卢平……
　　开学第一天，爸妈把她开车送到学校。夏老爹陪着闺女去新生登记，领被子、枕头、床单、脸盆、还有热水瓶。夏姑娘手气出奇的“好”，开学第一天抽宿舍就抽到了顶楼六楼，没有电梯。南京的盛夏40度的高温，夏老爹气喘吁吁地把行李给扛上六楼，整个人跟在水里泡过似的。宿舍里只有一架老旧的电风扇，夏老爹顿时就心疼了。想当年夏雪读幼儿园的时候，一连换了四家夏老爹才满意，最后挑了个在文化局他们单位正对面的，才放心把闺女交出去。如今……夏老爹看着宿舍环境，心都碎了，差点就想把闺女拉回家复读一年。夏雪妈就相对冷静多了。一学校这么多孩子，别人都活得好好的，她家姑娘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宿舍有四个女生，除了夏雪，还有一个南京人，叫陈小冬。徐文清考去了上海，听说同宿舍的女生不是上海人，就是苏州或者常州的，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很是郁闷。夏雪想着自己最少还有人可以陪着说南京话，顿时觉得很亲切。宿舍里另两个人女生都是苏北人，一个姓郑，年纪大他们一岁，大家就决定叫郑姐姐。另一个叫沈湘琴，和《恶作剧之吻》里的琴子同名，大家遂决定叫琴子。她和陈小冬一个冬天生，一个夏天生，就叫冬冬和夏夏。南京人大萝卜没心眼，北方人性子直，夏雪觉得自己找到一个不用小女生勾心斗角的宿舍，很是幸运。
　　郑姐姐人如其名，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他们三个没有生活能力的。夏雪妈楼上楼下帮闺女归置好东西回到宿舍就看见郑姐姐在给大家削苹果吃，又有条不紊带领那三只擦桌子扫地挂窗帘。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

　　第一天晚上，在学校食堂吃过饭，夏雪送爸妈离开，夏雪爸一面朝自家车子走去，一面不放心地叮嘱闺女外衣要反着晾，颜色要分开洗，云云。最后还是被实在看不过去的夏雪妈强行塞进车里带走。
　　夏雪从小没离开过家，除了高中军训那个礼拜不算。夏雪爸做了一辈子“家庭妇男”，夏雪从小到大哪样不是他亲手照顾，如今，哎……离开学校的时候，夏雪爸眼中闪着泪花，生怕闺女活不下去。
　　夏姑娘跌跌撞撞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大学生活对夏雪来说虽然陌生，但是很新鲜有趣，加上身边有那么多新朋友。其乐也融融。学习上夏雪着实没让父母操心，但生活上她确实对得起夏老爹在家的每日一念叨——开学第一个礼拜她就猜（cei）了一个学校发的热水瓶，还好人没烫伤。夏老爹赶紧买了个大号的连夜开车送来。外加一部新出的三星彩屏手机。生怕有什么意外可以随时联系。
　　夏雪最怕热，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拿着老爸新给买的手机捣鼓。突然有短信进来，未知号码，夏雪疑惑地点进去看。“大学生活如何？还活着吗？”没有署名。
　　“你谁啊？”夏雪回了条。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又响起，荧幕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夏子谦。
　　夏雪愣了很久，然后果断把手机阖上，睡觉。

　　夏雪入学后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名补”之一，出了名难考的《人体解剖学》。开学不到一个月她就跟着郑姐姐和琴子一起上自习室。一礼拜以后，她因为总在里头吃零食影响大家学习而被踢了出来。
　　无聊至极的夏雪被陈小冬拉去参加学生社团。陈小冬天生一副好嗓子，唱Mariah Carey的hero都不带跑调的，被合唱团无条件录取。可是夏雪没有这方面的特长。思考了许久，她对码字还有点兴趣。于是去报名参加了编辑部。
　　夏雪对码字的热情还要感谢K老师。K老师虽然作风铁血，但教书育人确实是一把好手。在小学六年级毕业前，夏雪在全国性的期刊作文园地上发表了她人生第一篇作品。也迎来了她人生第一个粉丝。望着从乌鲁木齐跨越大半个中国寄来的信，和信封右上角一角钱的邮票。夏雪对写作的热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夏雪在编辑部混了半年，部长姐姐十分喜欢她。她经常写些抒情小散文登在校刊上。广播社缺稿子的时候也会从她这里拐几篇走，午间吃饭时间用大喇叭念一念，浪漫一回。
　　加入编辑部，夏雪主要还是为了打发时间。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这个人叫刘鲁南，是编辑部的前任部长。
　　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部长姐姐为了鼓励大家的工作热情，拓展大家的工作思路，请来了编辑部前几任部长和干事，与小萝卜头们一起座谈。座谈地点就设在学生会活动室。
　　那天夏雪下课晚了。赶到学生会的时候，大家已经全员到期。她灰溜溜地蹭进去，躲到死党阿猫身后坐下。阿猫是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男生，身材魁梧，一坐下来，完全把夏雪档了个严实。
　　夏雪凳子还没坐热，就看见部长姐姐带着一票编辑部以往的大人物们鱼贯而入。一边安排座位，一边介绍。刘鲁南是前任部长，第一个被介绍。夏雪寻声望去，之后部长姐姐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那个坐在会议桌前，穿着白衬衫和卡其布裤，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孩长得和卢平竟有八分相似。看着他，夏雪仿佛看见二十岁的卢平该有的样子。卢平走了四年，除了第一年生日的那张卡片，之后音讯全无。她不止一次想象过他长大后的样子，刘鲁南的出现将她想象中二十岁的卢平具体化了。这一刻，没有什么字句能形容夏雪心里的震撼。
　　整个晚上的座谈，夏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由始至终都在打量刘鲁南。幸好她坐在阿猫后面，没人发现她的失态。
　　这个刘鲁南不仅长得和卢平颇为相似，就连举手投足的动作，一颦一笑的神态也如出一辙。他听别人说话时很认真，修长如玉的手指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即便是不成熟的意见和问题，他也会认真听取，然后给予适当的回应。他自己发言的时候，双腿会不经意地交叠。双手扣在膝头。沉思的时候习惯挑一下眉。这些小动作她曾经在某个最熟悉的人身上看过不下千百遍。熟悉到深深刻印在脑海中一般。
　　座谈会结束的时候，部长姐姐刚站起来宣布欢送师兄师姐，夏雪就站了起来。当刘鲁南跟着其他人走出活动室的时候，夏雪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她整个人仿佛回到四年前，眼睁睁看着卢平再一次从她身边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追了出去，冲到刘鲁南面前冲动地就说：师兄，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
　　所有人都怔然看着她。包括刘鲁南。
　　部长姐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不慌不忙地笑着圆场：“其他师弟师妹们要是有想问的，可以和夏雪一样向前辈们要一下联系方式，以后方便联系。”
　　她话说完。也有几个大一的新生出来要电话。场面顿时由尴尬变为融洽。刘鲁南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端正地写下姓名和手机号码，递给夏雪的时候脸上漾着温和的笑容。他的字很漂亮，芝兰玉树，朗月清风，一如他的人。
　　当天晚上，夏雪拿着写着刘鲁南三个字的纸看了一晚上，直到天色蒙蒙转亮，依然辗转无眠。
　　绿肥红瘦朱颜改，思君念君忆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