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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六章送葬队列再临(2) ...

  •   六章送葬队列再临

      2

      光泽鲜润的肥皂泡中,坐着穿着白色衣服的姐姐。
      尽管试图追上那个如同逃离般飞离的肥皂泡,但失去自己的双腿,她怎么样也无法挪动分毫。
      就算拼命想要追上,也没有办法前行半步。
      只有心中充满了焦急。姐姐所在的肥皂泡轻飘飘地上浮飞到空中,朝着小镇的尽头,天空的彼端,逐渐变小,最终消匿无踪。
      ……………………

      ※※※

      “嗯……”
      从这样的梦中,海部野千惠醒来了。
      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处场景,是被泪水渗透而变得模糊的眼界。
      不过很快,眼界便慢慢和外界的影像相连接,有了焦点。白色的模糊不清的光景逐渐具现化为影像,最终变成司空见惯的浮着木纹的天花板呈现在千惠的视野中。
      这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自己睡着的,是自己房间里的床。
      而在这胸口中属于梦境的余波的,是心中残留的一丝感觉。
      那就像是在胸口开了一个明显的大洞般,梦中所感受到的丧失感在胸中破出一片真空,明明白白地残存于心脏附近。

      咚、咚、咚、

      从身体里传来的,十分巨大的心跳声。
      刚刚醒来的异常沉重的身体中,同样异常地响起的跳动的声音。
      这种跳动就像在梦中只知道往前行进般,伴随着发足狂奔过后的疲劳感。伴随着些许苦痛的跳动。然后与剧烈的呼吸一同,把衣服和肌肤贴合在一起——那是冰冷而令人不快的,汗的触感。
      自噩梦中醒来的,触感。
      身体的感觉仿佛也随着醒来后同样笼了层雾霭的意识一起,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这样的感觉在醒来的同时急速从身体中退去,而与之相替代的,是千惠逐渐清醒过来的意识。起床后,千惠姑且打算把身体直起来,接着缓缓地将力量注入到还没有全部夺回知觉的身体里。
      “……啊!”
      中途,千惠喉咙里忽然溢出声尖叫,她皱起脸朝下看去。
      自己两腿的脚脖子以下的部位,皮肤如同火炙般的剧痛扩散开来。
      只是直起上半身,千惠已经朝着旁边横置的被子猛地趴了下去。虽然在那个瞬间她并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快那种剧痛抵达头顶,那些模糊而暧昧的记忆便再次回到了千惠的脑中。
      “啊……”
      然后她一边感受着从自己两腿传来的炽热疼痛,一边从口中溢出茫然的嘟囔声。
      这次在被子上完全醒过来的千惠,想起了这以来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她保持着将脸埋在枕头里的模样,睁开眼停止了动作。
      全部苏醒过来的记忆,以及伴随着这些记忆的感情。
      面对那些如同浊流般浮在脑子里的记忆,千惠理智地忍耐着,并对其加以整理就已经是极限了。
      在眼前发生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在姑婆的家里发生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奇现象。
      继而将之毫无保留的燃烧殆尽的,名为时槻雪乃的少女的自残行为,以及伴随着她这些行为的无法解释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就和灵能力者之类的差不多吧。”
      虽然雪乃自己的说明在这样的异常情况中,映衬着她雕塑般的美貌有着异乎寻常的说服力,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说法是多么的不对劲显而易见。
      已经不是相信或者不信之类的情况了,而是对这样的她的,恐惧和不信任。
      当然作为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始作俑者,并且将这种异常视作司空见惯的雅孝也一样。
      “……”
      强烈的不安从胸腹间如同泥浆般涌上。
      从千惠看到的“肥皂泡”中开始的,隐匿在深处的千惠的“恐惧”。那是——
      仿佛经由雅孝和那个少女的存在去到了那个无法挽回的时刻,这样的恐惧以能够目见的速度将那些沉重而痛苦的不安浸满了千惠的脑子和身体。
      这个时候——
      “那个……你没事吧?”
      “!!”
      耳边忽然传来男孩子的声音,千惠如同弹簧般猛然从被子里抬起了头:
      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不,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是有人把自己带回了房间,由于千惠平时都不让别人进她的房间,因此她完全无法在瞬间想象到有人出现在她房间里这种事。
      抬起头过后,才发现在打开的入口边的隔扇上,正坐着母亲牧子。
      而在那之后的走廊上,则是向千惠搭话的罪魁祸首白野苍衣。此时他正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往千惠这边看过来。
      “……!”
      “啊……那个,不好意思。”
      看到千惠震惊的表情,苍衣战战兢兢地道歉道。
      苦于这个反应,疑惑的千惠没有回答苍衣的话,而是如同迁怒般,朝着另一个人所在的地方发话道:
      “……你……谁让你擅自进来的!妈妈不许到我房间里来,我不是,我不是说过很多很多回了么!?”
      千惠朝着自己的母亲这样怒吼着。牧子的脸色一沉。
      尽管刚开始只是带着迁怒意味的话语,但随着怒吼千惠对情况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牧子不仅进到了房间更是触碰过自己的身体,渐渐意识到这一点的她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虽然牧子现在只是在入口的附近,但对于醒过来的千惠而言,那不过是显而易见的误导行径而已。在牧子的皮肤里附着的霉菌正遍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千惠一面怒吼着一面忍不住想,这样满是霉菌的手一定曾经触摸过自己的身体吧,一旦思及此,那种明显的不洁感便使得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自己的皮肤正被那些肮脏的细菌粘附着的恶寒感缓缓从身体各个组织里爬出。
      接着她意识到已经睡到床上的自己,甚至连澡都没有洗就进到被子里而此刻这个被子显然已经成为了细菌的温床,千惠慌乱地将被子从床上扔了出去。
      “真……真是太糟了!!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千惠尖叫道。
      被如此对待的牧子带着几分责备意味开口:
      “这也没有办法啊……难道把你放到一边不管更好吗?”
      “明显是不管我更好啊!”
      千惠连半点踌躇都没有的直起了身子,仿佛要立刻从这个被污染过的床上离开。
      然而。
      “……啊啊!”
      与双足落地同时发生的,是千惠的痛呼。
      在踏上地板的瞬间,被绷带包裹的双足中传来如同被刀具切割般的剧痛,千惠就像从自己的床上滚落般,膝盖和手撞到了榻榻米上。她看向被绷带缠住的自己的双腿,皱起眉毛。
      “千惠……”
      “不要过来!不要管我你快点从我的房间里出去!”
      对着靠近过来的母亲,千惠俯身怒嚎道。
      接着她用爬的姿势忍耐着脚痛朝着桌子靠近,然后向着上方伸手,打算取下一直放在那里的除菌喷雾器。
      然而她的手无法碰到喷雾器,仅被指尖触到的喷雾器倒了下去。
      被碰到的喷雾器从桌子掉落到床上,接着滚落到在榻榻米上的膝盖边,千惠边想着自己真是不争气啊边拿到了喷雾器,最后半带着泪眼将之往床上喷去。
      “……”
      在一片静默中,暂时只听到喷雾器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漫开。
      通过千惠的视线,能看到离开房间立到走廊上的母亲正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自己。
      而在旁边站着的苍衣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神情。
      于是片刻间千惠停止了其他动作,房间里只有喷雾器的声音在不断循环回荡,然而,终于的,在看到千惠把除菌喷雾器的喷头对着自己所穿的衣服和绷带喷洒时,牧子的表情渐渐转向了某种带着深思的意味。
      “……”
      接着牧子转头看向身畔的苍衣。
      虽然从千惠的位置并看不到那个表情,但她猜测大概是在催促苍衣回到楼下去吧。
      然后仿佛是证实了这个猜想般,苍衣瞥了一眼千惠,二人视线方一交接,他便转身从屋前离开了。
      而就在这么一窥之中,千惠发现了苍衣视线里隐含的担忧之意,于是片刻间,她内心深处便涌起了一股针对苍衣的罪恶感。
      但是,那也仅仅只是片刻而已。
      尽管这个名叫苍衣的少年周身总是萦绕着让人忍不住降低警戒心的氛围,但他不只是雅孝带来的人之一,更是那个叫作雪乃的少女的朋友——这个事实,不会因此而改变。
      然而针对苍衣的这种片刻的罪恶感的完全消失,并不仅是以上几个理由。
      因着牧子的催促,苍衣从这里离开了。这样一来,结合之前牧子似乎是下定决心的表情考虑的话,就会很容易得出这是她准备要斥责或者说教自己,至少会发生这之类的事情的先兆。
      ——害怕她真的被惹怒。
      然而千惠的这种洁癖症的下意识反应,让千惠即使意识到自己的恐惧,依旧不停地喷着喷雾器。
      现在只是母亲的愤怒,已经无法制止这种由本能而来的厌恶感作为基础进而产生的行为了。千惠把目光从牧子身上挪开,虽然仍可以感受到牧子的凝视,但她依旧在这样的沉默中,近乎执拗地持续喷洒着喷雾器。

      “……”
      “……”

      不愉快的,沉默。
      喷雾器的声音紊乱了周遭的空气。
      紧握着瓶身的,粗糙的手。
      而在这样的自己的手掌上留存的,是一旦喷洒除菌喷雾器就会随着冰冷触感一同出现的刺激皲裂肌肤产生的火辣辣的痛感。
      从平时就被被割开的皮肤的缝隙间,药物刺入了不易发现的肉中。
      然而一旦想到这种疼痛是为了消灭细菌,千惠也会稍稍的感觉到些许释然。
      “……”
      她默默地在自己的手上泼洒着除菌喷雾。
      而一直注视着这一切,从刚才开始就站在走廊边保持沉默的牧子,终于有了要开口的迹象:
      “千惠……”
      “……!”
      猛地听到这样的言语,千惠打了个激灵。
      这是因为千惠意识到在苍衣这个局外人不在的现在,就算被如何说教,接受怎样的怒吼也并不奇怪。思及此,她的身体因为警戒而略略僵硬。然而即便是在内心深处深深地恐惧着将会发生的一切,表面上她仍固执地装作不知道这一切,故作平静地沉默着继续喷洒喷雾。
      用这种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态度——千惠并没有和母亲的视线对上,但内心深处,她正强撑着等待母亲接下来的发言。
      “千惠……”
      牧子又一次叫了千惠的名字。
      千惠在心中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但牧子在这之后的持续发言,并非往常的斥责或者说教这些让人厌恶的话语,而是完全出乎竖起警戒线的千惠意料的一些话。
      “……你,刚才做梦了吧。”牧子说。
      “……!?”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话时,千惠的手有一瞬间因为震惊而顿了一下。
      “你,是不是做了关于志弦的……你姐姐的梦?”牧子没有理会千惠,径自接了话。
      千惠没有回答。牧子似乎试图等一下千惠的回答,但在这连几秒都没有的短暂的等待过后,她便用与刚才一样平淡地声音继续道:“……你,在梦里喊了‘姐姐’。”
      “……”千惠没有答话。
      ——因为回答不了。而面对默然的千惠,牧子继续说:“放心吧,妈妈也一样的。”
      “……?”
      一样?她突然说了什么?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就算是千惠也被吓了一跳。
      她情不自禁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脸看向牧子,反问道:“你说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的牧子已经背转身离开,在阴暗的走廊中,已然消失了踪影。
      只有声音,从走廊中传来。
      “……没关系,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牧子如是说。千惠无语:什么叫没关系啊,完全不懂她什么意思。千惠明白的,仅仅是牧子试图让自己安下心来,只是这样罢了。
      “……”
      什么和什么,完全不明白。
      只是隐隐约约有种直觉感到似乎即将要发生什么。
      然而现在的千惠只能有些茫然地听着牧子离开时踏着楼梯下楼的声音,然后久久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目送她远去。
      合着律动传响的双脚的疼痛,正慢慢地,变强。
      ………………
      …………………………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2014年3月12日,16点4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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