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一林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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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傅红雪因为练功急进岔了内息。
他就快要突破灭绝十字刀练第五层，却隐隐感到晦涩不前，一时烦躁，想要强行冲关，紧要关头癫痫发作，幸好叶开发现得及时，要不然一不小心就变成走火入魔了。
叶开三十年内力运转自如信手拈来，却毕竟已经不是活人，即使碰得到傅红雪，也没法帮他运功调息，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白凤为他梳理内力经脉后，又抽了他一顿鞭子。
让傅红雪趴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叶开有点又气又急——别人都是恨铁不成钢，他是恨小孩太想成钢：“你就那么急着为你爹报仇吗？”
傅红雪反问：“你不急吗？”
十二岁的叶开急，他知道杨常风是他父亲，还一心想弥补傅红雪，三十岁、已经报过一次仇的叶开不急，但不可能照实回答，叶开想了想，说：“我是刀，对时间不太有概念。”
傅红雪闻言，不出声了，叶开一诞生就是如此，直到刀毁魂销，仍然如此，一把叶开这样精材细炼的宝刀，初出江湖就凌驾于众兵刃之上，没有稚龄奠基之时，也不怕迟暮。
叶开察觉到傅红雪怏怏不乐，拍拍他的头：“复仇要等待时机，练功要量力而行，大侠也要吃饭睡觉，刀见了血也要归鞘，如果总想着打打杀杀，日子还过不过了。”
傅红雪却从中听出另一层意思：“所以，你并不渴望一直呆在江湖上？”
叶开理所当然地说：“比起江湖，我更想呆在你身边。”
傅红雪脸朝下趴着，叶开没看见他的表情，兀自反省：“也是我不好，总拉着你玩，你进步慢了，才急躁的。”
傅红雪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愿意陪着叶开玩是一回事，练功又是一回事，叶开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叶开俯身抱住他，小心地没蹭到他的伤口：“对不起，我心急了，我该想到，这个时候练功才是你最重要的事，反正我们的时间还长。”
叶开柔软的衣袍盖在傅红雪□□的背部，脸埋进他后脑的头发里，傅红雪觉得有点痒，但也很暖和。
经此一事，叶开痛定思痛，对傅红雪的骚扰少了许多，下了两场雪，也就拉着他堆了一回雪人。
那个系着黑披风的雪人堆在翠浓的墓旁，代替傅红雪，日日夜夜陪着她。
雪下的深时，叶开在树屋前扫开一块空地，用树枝支起一个竹篓，撒上碎馒头和晒干的玉米粒捕鸟。
他没引来麻雀、鹁鸪、野鸽子，引来了一个小姑娘。
那女孩子比傅红雪还要小几岁，扎着女童的双髻，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叶开看到这个女孩坐在地上急切地抓起碎馒头塞进嘴里时，惊异了半响，才确认这就是他最好的女性朋友。
叶开知道周婷是从云山之巅上逃下来的，却没想到她弄得这么狼狈。
其实也属应当，云山之巅离无间地狱不算太远，哪怕中间隔着侠客山庄，走路一天就能来回，但周婷这时候年纪这么小，没有积蓄也没有谋生的手段，独自摸爬打滚，怎么从容得起来。
周婷发现树屋里的衣食用具，喜极而泣地住了进去，这种屋子一般是猎户留下落脚的，冬天不会有人来。
开头几天周婷住得提心吊胆，生怕树屋的主人突然出现，把她赶走，终究生性活泼大胆，没几天就开始把树屋当成自己家打理收拾。
傅红雪很快发现他的树屋已经被鸠占鹊巢，抿着唇不高兴。
叶开说：“她一个小丫头，无依无靠的，你就让给她吧。”
傅红雪半响没说话，转身走了。
叶开倒是挺想让傅红雪和周婷去交个朋友，但估摸着傅红雪没那个意思，现在的傅红雪称不上孤独，不渴望接近陌生人。
而且他也冒不起那个险，周婷又不像他一样常人看不见，花白凤对傅红雪的态度，至少表面上，在傅红雪出无间地狱前从来没有软化过。
之后傅红雪再也没去过树屋，叶开倒是时不时去看看周婷。
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周婷死后，叶开有时候会后悔，是他把周婷扯进这潭浑水的。
周婷不会武功，最初对傅红雪也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他许诺给周婷一万两黄金，要她勾引傅红雪，周婷不至于被牵扯进这一场复仇大战中。那么她就不会爱上傅红雪，爱而不得；不会和亲姐姐明月心反目；不会暴露身份，练红花火焰手而殒命。或许齐一心也不会死。
而且，周婷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生活，让叶开想起他的女儿小翎。
他死时小翎才三岁，那么小就没了爹。
叶开刚发现自己伤势已然无救，第一反应是不要让傅红雪知道了难过愧疚，第二反应就是怕翎儿随了他去，抛下小翎一个孤零零的。
好在翎儿一向懂他的心思，在他临终前给了他承诺。
随着周婷落户不久，镇上一个总不爱见人的怪老头大夫搬到湖边，搭了所小屋，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见穷不救”。
叶开不经常光顾医馆，对这个怪医有所耳闻却没见过，这才知道原来就是齐一心。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齐一心倒是善用这个道理，分明乔装改扮躲避向应天，还敢在离侠客山庄这么近的地方落脚。
冬天正该是多喝煲汤的时节，但现在树屋归了周婷，叶开便开始偷用无间地狱的厨房，说起来这一手还是他在翎儿怀孕期间练就，保管有一流大厨水准。
他天天换着花样煲汤，傅红雪就头疼了，叶开的衣服等物反正常人看不见，在无间地狱随便找个房间堆着就行，新鲜食材，叶开干脆囤积在傅红雪的卧房，傅红雪只能自己打扫房间，再不让冰姨进屋。
幸而冰姨觉得就是一点小事，没告诉花白凤，不然花白凤起疑一查，傅红雪少不了又得挨鞭子。
因为这个傅红雪冷了好几天脸，但叶开的抗打击能力是在追那个江湖第一冰山的大号傅红雪时练出来的，小傅红雪的冷气他只当微风拂面了。
傅红雪一头冷了几天，对叶开毫无影响，最后还是傅红雪先服软，主动开口提醒他少喝冷酒。
叶开眨眨眼：“我是刀。”
傅红雪说：“刀又如何？”
叶开不畏寒暑，温度的差异对他来说区别很小，他感觉得到冷与暖，却不会上升到冰与烫，但进入体内的温度他就敏感得多，傅红雪见过他赤手伸进火堆里取烤好的土豆栗子，毫无感觉，可咬一口就烫得跳脚。
所以哪怕对一把刀而言，冬天吃冷酒也不好。
傅红雪说了一次，叶开也就听了，不过从此斟酒时仔细了许多，先估摸着喝多少才倒出来烫。
叶开的酒不留在无间地狱，而是在山林里埋着，没做任何记号，经常雪一盖就不见了。
傅红雪看到了说：“你连酒也要留到十几年后挖吗？”
叶开刚刚搜寻落空，蹲在落尽了叶子的树下，满不在乎地笑：“挖到了是惊喜，挖不到留着以后惊喜嘛。”
傅红雪顿了一下，还是问：“你想带那个女孩子一起来挖吗？”
他虽然没再去过树屋，但知道叶开是经常去看的。
叶开睁大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几天傅红雪生气，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占用了傅红雪的房间，此时才发现是因为周婷。
叶开眨眨眼：“红雪，你难不成是在吃醋？”
傅红雪索性承认了，闷着不吭声，他还以为一定要受叶开嘲笑，叶开却没有露出丝毫轻泛的笑意，而是郑重地搂住他，抱了抱。
然后他终究还是在傅红雪肩头笑了，笑声柔软又低沉，纯粹的开心：“红雪，你这么在意我，我真高兴。”
傅红雪抬着头，突然觉得那笑声就像雪，盖满孤独而贫瘠的树枝。
叶开原说了要不打搅傅红雪练功，但没坚持个几天，这一次小别扭后就故态复萌，而且段数更高，一口一个你爹当年云云。
最初叶开说：“你爹当年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不仅武功高强，文采也斐然，你没空读那些诗书就算了，字都不练好点吗？”傅红雪还当叶开指自己秋天时写书签的字不好，乖乖抽了点时间临字帖。
及到叶开说：“你爹当年风流倜傥，惊采绝艳，不仅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要一点都不懂吗？”傅红雪才算明白叶开的打算，坚定地说：“我要为父亲报仇，必须专心练武。”
叶开叼着一根枯草，和那根灰色的草茎一样没精打采地盯着他。
傅红雪对上叶开黯淡的大眼睛，只有完败：“……等复完仇，我就有空学这些了。”
叶开一瞬间精神奕奕：“那咱们说好了，复完仇我教你弹琴！”
隔天叶开就弄来一张琴，在傅红雪练刀时奏乐。
李寻欢出身官宦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是他才对。叶开性子跳脱，对杂学兴趣比武功强多了，李寻欢又宠他，十二岁之前叶开阳春白雪下巴里人的东西通通都学了一点，要不是十二岁起心里存下将来要帮傅红雪的念头，武功也练不到后来那么好。
傅红雪没有反对，就那么在林间雪地里练刀，伴着琴声，刀风劈过，满地白雪被激起，如飞瀑，如浪花。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九章 一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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