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7、第七章 一冠花

　　自从发现了可以用烧贡品的方式传递物品，叶开的家当就多起来，不能带回无间地狱，也不能总放在外面，于是傅红雪带叶开去了树屋。
　　叶开的活动范围都是在后山，出无间地狱也是直奔城镇，这个树屋在另一个方向，与镇子中间隔着树林和湖泊，再加上无间地狱，就是个三角形。
　　“这里……”
　　叶开记得这里是周婷带着捡来的孩子们住的地方，没想到傅红雪早就知道这里。
　　“我和翠浓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有时他被母亲责罚斥骂后，觉得很难过，一个人在外面时，发现了这个地方，从此就成了他的避风港，后来有一天，遇见迷路到这里的翠浓。
　　傅红雪四下看了看，指向秋千：“那时候还没有这个秋千。”
　　叶开走过去，看着那粗糙但结实的手工，若有所思道：“这是你给翠浓做的？”
　　傅红雪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秋千，翠浓说，我照着做出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样子。”
　　叶开默然，傅红雪从小被花白凤拘在无间地狱里练功，没有一丝懈怠，更别提玩乐，怎么会知道秋千是什么样子。
　　傅红雪平缓地说：“母亲发现我们时，我们在悬崖边上，她直接把翠浓打下去了，这个地方没被她发现。”
　　叶开极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轻快地说：“幸好她没发现，不然现在不就没得玩了。”
　　他一步跳上秋千，站着荡起来，挥袖击在地上，鼓起的风推动秋千，越荡越高，高到极处，一眨眼就不见了。
　　傅红雪仰头睁大眼睛寻找他的踪迹，却见他凭空出现一般又从绑着秋千的树枝上翻下来，衣袂缠绕上长绳，跟着他滑下，翩翩展开。
　　正好叶开一身青翠，看起来像一片巨大的叶子，傅红雪觉得，夏天的最后一片叶子从他眼前落下了。
　　叶开轻轻巧巧落在地上，用膝盖撞了撞秋千板，向傅红雪示意：“上来。”
　　傅红雪摇头：“我不玩这个……”
　　叶开截道：“我教你轻功。”
　　傅红雪看向秋千：“用这个？”
　　叶开扯扯秋千的绳子：“就用这个。”
　　他身子一转，就又站到秋千板上，根本不去碰绳子也立得稳稳当当，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手指对傅红雪晃了晃：“死读书会变成书呆子，死练武也是一样。”
　　这话貌似很有道理，于是傅红雪乖乖跟着叶开荡了半个上午秋千。
　　后半个上午，一人一鬼一起把树屋打扫了一下，一个多月没有住人，屋里已经积了不少灰。
　　不过说是一起，其实多半是叶开动手。三十岁的叶开，怎么说已经过了好几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居家生活，一般家务都不在话下，傅红雪还在笨手笨脚地擦栏杆，叶开已经麻利地清洗地板擦拭墙壁扫掉梁木屋檐上的灰尘蛛网。
　　最后叶开出去倒污水，傅红雪站在树屋里，环顾四周，觉得这个小屋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
　　他最初找到这个树屋，就已经是无主的荒废之所，后来也多半是在此逃避片刻，没真正住过，自然也没有用心收拾过。
　　傅红雪席地坐下，有点出神，他本以为，翠浓死后，他就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叶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红雪，回去吃饭了！”
　　傅红雪坐在这里，就能想象叶开双手拢在嘴边喊他的样子，从搭在肩头的发丝，到微颤的睫毛，纤毫毕现。
　　他不知不觉浮现笑意，然而突然发现，他已经有点忘记了翠浓的样子。
　　这个发现让傅红雪感到莫大的恐慌，马上从身上翻出曾经给翠浓画的帛画，身着白衣头戴花环的女孩子栩栩如生，笑容柔和可爱，那真实的面貌立刻出现在脑海里，仿佛眼前。
　　傅红雪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和战栗，他很想立刻去翠浓坟前，但不禁想到，如果没有这幅画，他是不是真的会很快忘记翠浓的模样？如果没有叶开为他找回翠浓的遗体立坟，他会不会连翠浓这个人都很快忘掉？就像母亲要求的一样，除了仇恨什么都不记得，没有朋友，没有感情。
　　傅红雪几乎打了个寒战，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起翠浓，他的感情就只剩下痛苦和愧疚，那些他看着她荡秋千，给她带上花环，和她一起躲雨，吃掉她喂的点心……所有美好的画面，都染上一层晦色，将他往仇恨和孤独的更深处推去。
　　但是叶开出现了。
　　叶开和母亲的作法背道而驰，傅红雪没有想过谁对谁错，只是努力从中寻找平衡点。其实这不难，叶开从来对他没什么要求，除非吃和玩也算要求。
　　傅红雪微微舒口气，他还不太明白，但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
　　他不会忘记翠浓，在翠浓出现前他对于外界一无所知，翠浓占据了他人生里很多第一个，但他不会再只记得最后一个画面。
　　外面叶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催促：“红雪！”
　　叫了几声叶开都没进来，傅红雪知道这是叶开的体贴。他好好收起画，站起来拍拍衣摆。
　　傅红雪刚走出小楼，一个环状的东西就落在头上，他伸手去摘，碰到粗糙的枝条和娇嫩的花瓣。
　　“花环？”
　　傅红雪的手顿了顿，还是把花环拿下来。
　　叶开双手插着腰：“快秋天了，花都快谢了，凋谢之前还不如摘下来做点东西呢。”
　　傅红雪低头看着手里万紫千红的花环，叶开似乎真是只是惋惜落花，大概把他能看到的不同颜色大小的花都编了进去：“你编的？”
　　叶开摸着下巴笑了笑：“不赖吧？”
　　傅红雪实话实说：“没有我编的好。”枝条太松散了。
　　叶开有点惊异：“你还编过花环？”他光知道翠浓的特征是白衣花环，倒不晓得那花环是傅红雪送给她的。
　　“我给翠浓编过一个，跟她一起掉下山崖了。”
　　叶开收敛了笑容，怕触到他伤心事。
　　傅红雪却并不避讳提起：“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再怎么结实也肯定散了。”
　　他抬头看向叶开：“我可以把这个转赠给翠浓吗？”
　　叶开摸摸他的头，重新笑起来：“好啊。”
　　这个色彩缤纷但是有点蔫的花环被放在了翠浓的墓碑上。和叶开的排位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