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6、第六章 一炷香

　　傅红雪用灭绝十字刀的练功步上正轨后，叶开就没有再天天陪着他喂招，每日练功不辍的生活，傅红雪已经习惯了，叶开却适应不了。
　　陪着傅红雪专心练了大半个月功，他早就耐不住了，这还已经是他为了傅红雪格外忍耐的结果。
　　叶开也不会走远，就是在后山乱逛，发掘有什么有意思的。
　　第一次夜不归宿后，傅红雪问他：“叶开，天很快就要凉了。你会不会冷？”
　　叶开还未回答，傅红雪已经直接上手，摸了摸叶开伸手衣料的厚度。
　　这件大红外衫，第一次脱下来是为了包裹翠浓，叶开虽然不怕鬼，对死人还是有点忌讳，之后几天都没穿外衫，后来事急从权，又用来裹了一次傅红雪，叶开心底的那一点芥蒂就无影无踪了。
　　叶开不在意地说：“不用了，反正我又感觉不到冷热。”
　　不仅感觉不到，叶开整个人都是没有温度的，傅红雪无论什么时候碰到他的身体，都不会觉得冷或者热，就像碰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傅红雪点了点头，又想到别的方面：“我若是直接给你置办衣裳，会不会在旁人眼里看来是一件衣服飘在空中？”
　　其实就算无关冷热，他也想给叶开置办衣服，叶开虽然是刀，仍然很爱干净，时常沐浴洗衣，即使那衣裳水火不侵、不染尘埃。傅红雪有一次无意中听见叶开抱怨没衣服换。
　　照衣服的状态来看，作为鬼的叶开其实用不着洗澡，但当了三十年人，不洗总觉得不舒服。
　　叶开饶有兴趣：“说不准，真的有可能。”
　　“那你原本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叶开身上的衣服应该也是作为刀的一部分，就算从叶开身上脱下来，一般人也看不见，而且如同法术一般，将什么东西用那衣裳完全裹起来，就会消失在常人眼中。
　　叶开也为此沉吟了一下：“不知道，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傅红雪已经习惯了叶开对自身情况一问三不知。
　　叶开第一次在他练功时离开，转了一圈带回来一兜李子，招呼他来吃：
　　“我尝了才摘的，都是甜果子。”
　　傅红雪迟疑地看着他咬了一口饱满的李子：“你能吃东西？”
　　叶开反问：“为什么不能？”
　　“吃进去……之后呢？”
　　“不知道。”
　　叶开耸耸肩：“老实说，不见了，我从来没觉得饿过，吃了东西也不会觉得饱。”
　　傅红雪想想，就不再追问，譬如他是个人，他知道身体结构和生理常识，但若问他为什么，他也答不上来。
　　那天叶开坐在枝头，一边吃李子一边拿果核砸傅红雪，美名其曰：
　　“看你能不能把刀法练得水泼不进？”
　　叶开吃东西的速度还没到能把果核当水泼的地步，时不时飞来一个果核，也算练习警惕性了，傅红雪被迫用灭绝十字刀来挡果核，很有几分心疼，也觉得有几分辱没了这宝刀，但叶开自己都不在乎，傅红雪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默默地努力把刀挥得更快，极力只用刀风把果核扫掉。
　　之后叶开似乎热爱起这项活动来，常常摘来不同的水果，桃李杏橘梨苹果，不知道他逛遍了几座山。
　　第一天之后傅红雪就觉得难接了很多，叶开明显用上了暗器手法，这也激起了傅红雪的好胜心
　　除了摘水果外，叶开也经常从附近的镇上带吃的回来，傅红雪以前除了冰姨做的菜，就吃过翠浓带来的点心，都不知道外面的吃食可以有这么多种类花样。
　　白天傅红雪又被叶开兜头扔了一堆苹果，现在叶开的要求已经进化到了直接挡果子，不许砍碎。
　　入夜，傅红雪睡下，叶开出了无间地狱，直奔附近的小镇子。
　　他早抽空去了一趟这个时期的师父那——幸好师父住所离无间地狱不远，而且叶开变鬼后轻功又进益了不少——果然仍有一个小叶开在师父的宠爱下安安稳稳的生活着。
　　人在红尘，离不开钱，哪怕叶开变鬼了也不例外，他不能动无间地狱里的资产，就不客气地向师父的财产伸了手。李寻欢隐退江湖后仍在暗地里锄强扶弱，有过不少惊心动魄、堪称传奇的经历，各种来路的钱财也不知不觉积了很多，有些就留在事发地，有些带回隐居地贮藏，具体数量怕李寻欢自己都不太清楚。
　　后来心爱的徒弟出江湖，李寻欢这个好师父随便徒儿取用，叶开现在去拿了也不心虚，反正都是师父给他的嘛。一次摸走不少金银，药铺老板的钱也还上了。
　　当然叶开还是没法白天出面，只能晚上拿走东西，留下银钱。
　　今天白天和傅红雪的对话，让他有了点想法。
　　夜深人静，叶开从棺材铺里顺了块牌位出来，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点上香，烧掉一件衣服。
　　成衣铺里叶开就勉强找到这么一件和他尺寸差不多的衣服，颜色款式就顾不得计较了，等这件衣服烧成灰，叶开集中精神想了想，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凭空就出现在手里。
　　叶开得意地笑了笑，果然他还是个鬼！不过转念想到，这好像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无论如何，他可以换一件衣裳了。
　　傅红雪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眼前一片灿烂鲜艳的花色，还以为自己睡晕了头。
　　但他定睛一看，就发现是叶开，叶开坐在窗框上俯身看着他，换了一身新衣服，白底金边，挨挨挤挤地绣着大片的各色花卉，明明是堪称艳俗的样式，但叶开穿来，长身玉立，一双眸子明亮清澈，笑容更胜花色，把整件衣服都带得风流不羁玩世不恭，甚至让房间都好像一瞬间从夏末跳到了盛春。
　　傅红雪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开鼓了鼓嘴巴，抱怨道：“红雪你也觉得这衣服很挫吧？我没在成衣铺找到别的合身的了。”
　　“成衣铺？”
　　“是啊是啊，”叶开一说到这个又兴奋起来，“快点洗漱出来，我带你去看。”
　　叶开把那块牌位留在了翠浓墓前，炫耀给傅红雪看——亲手刻自己的牌位，还真没几个人能有这种经历。
　　傅红雪不太能与有荣焉，只是问：
　　“你怎么想到的？”
　　叶开靠在墓碑上，单手支着脸颊：“我就是想，刀魂和鬼魂不都是魂吗，总有共同之处吧，就试试呗。”
　　见叶开说着又嫌弃地扯了扯衣袖，傅红雪没好说其实他穿着挺好看的，只道：“我去衣铺，给你定做。”
　　叶开马上说：“那就现在吧。”不容分说抱起傅红雪，脚尖一点掠出去。
　　傅红雪第一次瞒着花白凤离开无间地狱的范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心中有些揣揣，但叶开在身边，倒不觉得彷徨。
　　叶开兴致勃勃地指点他买了不少东西，一家一家地告诉他，往常给他买的那些小吃出自哪一店哪一铺，还有小孩子的玩具、女人的胭脂水粉、路人的茶摊酒楼，傅红雪很不可思议，外面的人的世界竟然由这么多不相干的东西构成。
　　他把这疑惑对叶开说了，叶开的反应很奇怪。
　　叶开没有看向他，目光落在街面上，睫毛轻颤着：“你觉得，那些是不相干的东西吗？”
　　傅红雪直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安地握紧了和叶开相拉的手，但叶开那异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低头对他眨眨眼，哼笑一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一定会让你明白的。”
　　傅红雪莫名觉得，叶开那笑容像燃起了熊熊斗志的样子。
　　他们没敢在镇上久留，很快回到无间地狱后山。
　　在翠浓墓前，傅红雪给她也烧了些纸钱，然后把叶开要买的许多东西一样样试着烧了，发现烧掉的衣服等实物叶开就能拿在手里，纸钱纸房子叶开则收不到。
　　叶开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研究：“难道这些东西要到地府才能收到？”
　　傅红雪说：“你毕竟不是鬼。”
　　叶开挑挑眉，斜了他一眼，没回答。
　　傅红雪问：“你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花白凤可不会给傅红雪零花钱，今天上街的花销都是叶开拿出来。
　　叶开随口说：“你爹留下的。”
　　傅红雪也不追问：“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叶开没明白他的意思：“嗯？”
　　傅红雪指着一件还没烧掉的斗篷：“你只要穿着长袖的衣裳，披一件大斗篷，带上斗笠，看起来就是个人的形状了。”
　　叶开默：“……我本来就是人的形状。”
　　傅红雪也默了一下：“……我是说，在看不到你，只看得到衣服的人眼里。”
　　叶开想了一想，就笑开了：“也好啊。”

　　这里用了一个梗是坛子里红泥小火炉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