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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道始终 ...

  •   三天时间,叶开要到哪里找杳无音讯的玉面神医?周婷的提示下,他们先去找了湖畔鬼医,随即发现了或许是世上现存唯一一个会混元真气的人。
      光混元真气还不够,还必须愿意牺牲十年功力,对这个年纪的老人而言,十年功力几乎意味着十年寿命,鬼医阴阳怪气地说“十年的青春是你用钱能买来”的时候,以叶开的脸皮都觉得脸上发烧,说不下去。
      可是为了傅红雪,还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不是周婷抢先下跪哀求,叶开都要给鬼医跪下了。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地把鬼医请来,却毒的过程倒不是很长,以混元真气打通傅红雪全身经脉,将毒血逼至一处,让傅红雪吐出来就行了。
      那一口毒血并不污黑,反倒鲜红得刺人,看着不像血,而像染料。
      葉開的眼界更高一些,看得出傅红雪此番死里逃生,得了大好处,全身经脉打通,是苦练多少年内功才会有的效果,傅红雪年纪轻轻,在内力上倒是已臻全功了。
      逼毒完毕,傅红雪仍然昏迷着,周婷和叶开围上去,一左一右地关心他,明月心闭上眼睛告谢上天,花白凤和冰姨则去为傅红雪熬药,调理身体,鬼医嘴唇发白,咧咧跄跄地一步步独自走出了无间地狱。
      葉開站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叹气。他依稀记得齐一心倾心周婷,不知结果如何,无关傅红雪的东西他能记得的实在不多,只是他记得周婷丫头会英年早逝,这段暗恋多半是没有结果了。
      半响周婷才想起被她以死相胁来的鬼医,抬头茫然地张望:“鬼爷爷呢?”
      叶开随口敷衍了一句:“放心吧,会给他钱的。”
      葉開回头看了一眼,苦笑一声,回头审视自己的过去,才发觉自己年轻时多么轻浮浅薄,又多么自私冷漠。
      其实生前,不是他改变了傅红雪,而是傅红雪改变了他。
      他的方式太冒进了,让孤独惯了的傅红雪很难放下心防,改变傅红雪的更多是他的两个红颜知己和一次次挫折,而葉開在对傅红雪的一次次碰壁上学会了退让和宽容。
      除了飞刀之外师父教他的东西,他还真没怎么学到。当初他真的太霸道了点,从燕南飞到明月心到向应天,但凡对傅红雪有一点的妨碍的人,他就想叫傅红雪别沾身。
      周婷忽然从葉開身旁跑了过去,她虽对傅红雪恋恋不舍,终究还是心里记挂鬼医,扯扯明月心的衣袖,姐妹俩一起追去了。
      叶开这次连头都没抬,他年轻的脸上没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专注地看着傅红雪,姿势不带动,眼睛也不带眨。仿佛他没有任何可以做、需要做的事,只是看着傅红雪。
      葉開低头看了看傅红雪,突然别过脸,他仰头站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
      看着傅红雪昏迷地躺在这里,对他是一种煎熬。
      他以前曾经觉得,反正能吃能喝,活着死了有什么区别?现在才意识到区别。他可以抱着傅红雪,感受到他的热度,可他不能保护他。
      葉開刚出去,冰儿就回来了,看着叶开如一尊雕像般坐在傅红雪床边,有些不忍地说:“叶少主,少主已经没事了,你也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先回去休息吧,少主这里,我来照顾就好了。”
      叶开连目光都没有挪动一下:“不用,我要等着他醒过来,才能安心。”
      冰儿想了想,说:“要不,叶少主就睡在少主的房间,等少主醒来,我马上就叫你?”
      叶开的睫毛颤了颤,终于转头,看向冰儿:“红雪的房间,我去过一次了。”他顿了顿,说:“冰姨——我这样叫你可以吗?红雪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冰儿竟不知如何回答。
      叶开似乎也没想要她的答案,自言自语道:“是会温柔开朗一些,天性还没有被泯灭,还是比现在更加冷漠,因为这无间地狱里,除了仇恨什么也不能有?”
      冰儿想为花白凤说几句话,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不久之前,她第一次杵逆公主,想要独自去峨眉金顶救傅红雪,赶到半路却听到传言,那只是傅红雪配合峨眉演的一场戏,她才放下心。
      她悄悄回到无间地狱,才知道两位少主回来过又走了,而她见到的公主还是那么冷漠,没有谴责她,甚至没有理会她。
      冰儿知道,少主私下里比在公主面前表现出来的要有生气的多,会自己做饭,会藏着黑白之外颜色的衣服,会把灯笼挂在床头,会偷偷送给她一盒胭脂。
      那个孩子笨拙的、小心翼翼地活的更像一个人,她不敢告诉公主,已经说明她的态度了。
      花白凤正端着药碗走过来,把叶开的讽刺,和冰儿的沉默,都尽收眼底。
      她忽然感到冷,或许是手里的药碗太热了,她从来没觉得无间地狱这样冷,让她觉得偌大的无间地狱只有她一个人。
      手中的药等不得,花白凤没有停留,顿了一顿便走出来。看到她,叶开刷地站起:“你跑哪儿去了?红雪还在昏迷不醒,你……”
      花白凤冷冷地把药碗往他面前一递:“药。”冰儿急急地为她分辩:“这可是公主在药房里熬了七八个时辰的呢。”
      叶开骤然住嘴,讪讪地说:“算我说错。”
      他接过那碗药,看向傅红雪:“可等他醒过来,这药都凉了,还会有效吗?”
      花白凤淡淡地说:“这个药不是给红雪喝的,是给你喝的。”
      叶开回头,皱眉看着她:“给我喝?”
      面对叶开,花白凤的面容不可避免地柔和了一点:“鬼大夫说了,红雪现在需要的是静养,不宜进任何汤药,倒是你,开儿,看你的脸色,听你呼吸的气息,就知道你也是一身内伤,需要喝这碗药的人是你。”
      叶开静静听着她说完了,脸色越来越讥诮,最后他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轻嘀咕了一句:“我竟然忘记了。”
      他曾经在这无间地狱里,亲口说,他不会再要求花白凤好好待傅红雪了,因为她根本就做不到,只是方才他又忍不住期盼。
      花白凤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却看得到他的抗拒,神色变得隐忍:“我知道你怨我,可娘真的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连这碗……”
      没等她说完,叶开就说:“我正好有一件事想求你。”
      叶开的神色很冷,花白凤被叶开用哀怒愤恨的目光看过很多次了,还没有一次像这么冷静、这么坚决,她意识到什么,脸色也变得严肃。
      留下冰儿照顾傅红雪,花白凤把叶开带到自己的房间,自始至终,叶开没再看那碗药一眼。
      走到空旷的房间中心,花白凤回身面对叶开:“这里没有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叶开深吸一口气,直直地跪了下去。
      花白凤呼吸变得急促:“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叶开抬头望着她:“你答应我的请求,我自然起来。”
      花白凤连忙道:“你快点起来,这是你第一次求我,我自然会答应你。”
      叶开凝视了她片刻,似乎在判断她的话的可信度,随后站了起来,说:“我求你,放过红雪。”
      花白凤的表情变了,变得评估而冷淡:“什么意思?”
      叶开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让我去复仇的工具,让他去当自由的人。你操控我们,已经二十几年了,你玩我们,难道玩的还不够吗?”
      花白凤压抑着愤怒:“我玩弄你们?”
      叶开抬高下巴:“不是吗?”他难得的平静昙花一现般消失了,激动起来,抬手指向远方:“在父亲墓前,就在我面前!你还想叫他做只有仇恨的傅红雪,让我做开开心心的叶开。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
      “你知不知道红雪一直在兑现这个承诺,他花了多大的力气保护我。为了不让我为难,不叫我难受,他让我陪在身边,还特意教我爹的灭绝十字刀法,可对敌永远是他先上,遇到危险永远是他冲在前头。”
      叶开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他这西域尸毒是怎么中的?是为了救我!那玩意儿是冲我来的,他是代我受过!”
      花白凤大惊,急切地问:“那玩意儿是什么?什么人要对付你?”
      叶开想要她关注的重点完全不是这个,不耐烦地说:“你用不着关心,像过去那样坐在无间地狱等消息就行了。”
      花白凤被刺伤的表情让叶开心中浮躁,忍不住抬高声音:
      “你别把你的痛苦强加到我们头上好不好,失去父亲,难道我们作为儿子不伤心?难道我们作为儿子不愿意为父报仇?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红雪孤独长大,让我亏欠他一生,我们两个本来都可以做你的儿子,可是为什么非要把我送走,又不好好待红雪?”
      花白凤也激动起来:“你以为他把我当做亲娘吗?从他懂事开始,他没喊过我一声娘,他叫我母亲。”她红着眼眶,苦苦忍耐地说:“你知道娘和母亲的差别吗,娘是亲的、是热的、是生死一条心的,所谓的母亲,是畏惧、是疏离,连主仆的关系都不如。”她声音低下来,轻得如同叹息:“我有两个孩子,但我不曾有一天当过娘……”
      叶开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有做过让他能把你当成娘的事情吗!?”
      花白凤震惊地看向叶开,叶开满眼是泪,凶狠地逼视她:
      “小孩子都是人教出来的,红雪难道天生冷血,不肯认娘?你对他笑过吗?对他亲过吗?对他热乎过吗?跟他生死一条心过吗?没有!你只逼他去死!”
      “他的畏惧是你用鞭子强加给他的,他的疏离是你用斥骂灌输给他的,他叫的母亲在你心里连主仆关系都不如,是因为你对他连仆人都不如!”
      叶开指着自己的心口:“就算是我,我还会对你笑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是我娘吗?等我二十多岁,你再来跟着我,时时关心我,有什么用?已经太晚了!”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叶开起伏的呼吸声,半响,花白凤怔怔地说:“或许你说的对,我不配当你们的娘。”
      叶开疲倦地说:“既然你也那么痛苦,就让一切回到原点。”
      花白凤带着鼻音嗤笑:“怎么回到原点?哪里才是原点?你父亲含冤而死,你能让他重生吗?他的血海深仇,我能不报吗?几次看到红雪,遭遇到生死危难,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停下吗?但我不能,因为复仇,已经和他的命运结为一体二十多年了,他的人生目标,就只有复仇这一件事情,我如果斩断这一切,会毁了他,他会承受不了的……”
      叶开打断她:“他不会。”
      今天叶开第一次露出冷笑:“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儿子,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红雪。”
      叶开望向石壁,好像看着一墙之隔的傅红雪,露出又心疼又自豪的复杂神色:“你知道红雪说过什么吗?明月心诱他去冒险,他说,‘父亲已经不在了,如果我还未报仇就身死,我母亲怎么办’——”
      叶开刷地回头看向花白凤:“你以为你的教育成功了,他冷心冷清,只有复仇,对吧?”叶开一字一句地说:“根本不是。他不是因为仇恨才变成这样,是因为对你的爱!”
      “你不让他来爱你,现在却责怪他不给你爱……”叶开偏了偏头,把后半句“当受害者的感觉那么舒服吗”吞下去。
      他不再看向花白凤,努力淡淡地说:“只要你放过他,剩下的我来处理。”
      花白凤终于明白叶开不是来请求自己,只是来通知自己,她拦不住他,盯着叶开,花白凤心中只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低头往大厅走去:“我去拿灭绝十字刀谱来给你。”
      叶开在她身后说:“不用了。”
      花白凤回过头,怔了怔,随即了然:“啊,红雪既然教你练刀,想必给你看过……”
      “就在我这儿。”
      叶开从怀里拿出刀谱,低头看着他描摹过无数次的几个字:“他早就交给我保管了。”
      花白凤一时说不出话来,事实证明,傅红雪比她想象的有情的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个孩子感情已经这么好了。
      叶开不去想她在想什么,背对着她说:“你答应就好。”然后转身,从她身侧走过,径走了出去。
      经过大厅时,叶开没有停步,只是远远看了傅红雪一眼。
      傅红雪,我们重新开始,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但从此以后,你去过轻松安宁的日子,该背负仇恨的,从来不是别人。
      叶开记得自己对花白凤说过的话。
      ——我愿意,要我牺牲什么,我都愿意!
      这一次是鬼医为傅红雪牺牲了,谁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他不想再看到傅红雪受伤,不想再看到傅红雪痛苦,一切该牺牲的,都让他来吧。
      大步走出无间地狱,叶开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烧,火却是那么冷,冻得他发颤。
      他知道他现在该握在手中的是什么,刀。
      傅红雪为了教他练刀,在侠客山庄兵器库拿的一把,并非上品,也不是廉价货色,昨天练刀之后,放在了他的屋子里。他一直用那把刀,倒觉得十分顺手。
      会是这把刀,代替灭绝十字刀,在复仇前方的迷雾重重中劈出一条路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道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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