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56、第五十六章 待同心

　　被葉開这么一闹，傅红雪因为明月心的困境而生的沉重情绪消散了不少。
　　回去告之叶开，明月心没有消息，第二天，傅红雪就和叶开一起去翻阅侠客山庄的宗卷。
　　然而一起查找的过程中，傅红雪发现，叶开不仅是在查找名人轶事的消息，还有侠客山庄往来事务的记录和书信。
　　“你是，想找向应天的证据？”
　　叶开抬头道：“你现在明白龙东珠没说完的话了吧？”
　　傅红雪点点头，龙东珠未尽之意，自然指，向应天送来的书信，才让他完全没有怀疑。
　　叶开哼了一声：“我不信他掩盖得那么好，蛛丝马迹都没有。”
　　傅红雪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发生了多少事。
　　周婷在那个湖边徘徊不去，遇见寻她而来的齐一心，夜间遭遇红扇追杀，为了保护齐一心，情急之下竟用处红花火焰手，暴露曾为云天之巅红花使的身份。
　　冷月流星密会明月心，发现她没有解毒，也从红扇的伤势中发现红花使的踪迹，而明月心和燕南飞，已经濒临分道扬镳。
　　这日傅红雪和叶开本拟在书卷中度过，但没开始多久，便被打断。
　　冷月流星领命而来取他性命，云天之巅座下二使何其嚣张，竟正面闯入侠客山庄，两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份数一流高手，岂是庄丁可比，但两人还没找到傅红雪踪迹，便被向应天出手拦下了。
　　向应天等武林名宿已经是绝顶高手，力敌冷月流星二人都将她们逼退，两个冷艳的锦衣女子见势不妙，当即退走。
　　“傅红雪，你以为侠客山庄能护你一辈子吗？识相点早日交出刀谱，饶你一命！”远远的威胁声传来，藏书室中被惊动的傅红雪和叶才将将赶到。
　　傅红雪惊诧莫名：“云天之巅何必觊觎灭绝十字刀谱？”
　　叶开嗤笑：“欲壑难填。”
　　向应天却道：“此事说来话长。”
　　傅红雪和叶开都看向他。
　　向应天招手带两位小辈去了内室，一副长谈的架势，葉開百无聊赖地摸了个茶杯盖，在傅红雪背后小幅度地抛着玩儿。
　　向应天道：“江湖一直流传武林三大奇功。一，是大哥的灭绝十字刀；二，是老夫的摧心掌；三，就是阴阳交征大悲赋。”
　　傅红雪喃喃念道：“大，悲，赋。”这个词让他莫名的熟悉。
　　向应天解释道：“武功最神奇的，就是传说落在公子羽手中的大悲赋。”
　　傅红雪蓦然醒悟，幼年时葉開传给他一门武功心法却不许他练，名称正是大悲赋！
　　他顾不得旁人在场，立刻便想扭头去看葉開，葉開却提前一步拍在他肩上：“我厉害吧？”说着悄悄将杯盖放回桌子上。
　　葉開笑嘻嘻不着调的一句话，却让傅红雪的情绪立刻安定，这本来就并不是什么大事。
　　向应天继续道，谣传公子羽的大悲赋早已被红花使者盗走，顺口将这位传说中的红花使归入心机深沉的潜在大魔头。葉開不知为何觉得十分好笑，仿佛红花使是他身边一个极为熟悉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行径的人。
　　葉開认识的女子无非周婷南宫翎明月心，明月心虽然是云天之巅的人，却应该是那个妙风使，葉開忽地想起周婷红衣白发死去的画面，又记起周婷所练武功的名字，恍然大悟，红花使就是周婷！
　　把周婷那个善良狡猾总做蠢事的傻丫头和向应天口中的一代妖女联系起来，葉開越发捧腹，直接笑得在地上打滚，一路滚到傅红雪脚下撞上桌腿。
　　傅红雪正对着突然挠地狂笑的葉開不明所以，眼明手快地伸手按上桌面，桌子纹丝不动，才没让人察觉白日闹鬼。
　　叶开比傅红雪还对这个话题心不在焉，他管哪个人失了秘籍哪个人想一统武林，却对冷月流星留下的威胁耿耿于怀，傅红雪的命是那么好要的么？
　　向应天见两个小辈都心神不属，无奈地笑笑，叮嘱两句让他们小心，便放他们出去了。
　　一出门，葉開就扯着傅红雪的衣袖：“去看看周婷那丫头！”
　　方才想起的事让他好笑之余也心生警醒，事到如今周婷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她若只是那个自封的可笑的辣花摧手，盯着傅红雪弱点的那些人不会放过她，若是红花使，处境只会更糟。
　　傅红雪听葉開这么说，怔了一怔，随即就想到华白云事件中周婷所担的风险，如果说江湖是个大漩涡，周婷已经在这漩涡中心了。
　　想明白这点，傅红雪心中暗骂自己，周婷若回到那座小屋，有鬼医守护还无妨，只怕她又随处乱跑，他实在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湖边。
　　和他心有灵犀一般，叶开此时也道：“一天没见着周婷缠着你，还真感觉少了点什么。”说着忽地看见南宫翎远远走在另一条回廊上，伸手招呼：“翎儿姑娘！”
　　话音未落，他就纵身一跃，落到南宫翎面前：“你身体才刚好，怎么不多歇歇？”
　　南宫翎微蹙着眉回答：“婷姐姐带了个重伤的男人回来，让我帮她去找大夫。”
　　傅红雪一听，眉头一皱，也运气轻功跃了过去，问道：“周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婷果然又不安分，只是那伤者会是谁？傅红雪突然想到从峨眉金顶救了周婷的那个男人。
　　南宫翎自然不知，却也不必继续去找了，傅红雪不就是现成的大夫。
　　那伤重的男人长相倒是不差，只是眉间深锁，满脸郁苦之气，平添三份苍老猥琐。
　　葉開仗着旁人看不见他，开口无所顾忌：“一看就是个苦大仇深的。”
　　傅红雪哭笑不得，心中倒赞同，同时还多了分警惕，周婷是何时认识这么个人物了。
　　周婷见到傅红雪，又是惶恐又是心虚，她虽然暗暗下定决心，却自然知道这是违反傅红雪所愿，在房中坐立不安，等傅红雪为齐一心摸脉开药，写好方子，周婷抓起药方一跃而起：“我去抓药！”抢出门去。
　　叶开和葉開都看着周婷的背影哑然失笑，问道：“你对周婷说什么了？”把她吓得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两句竟是叠在一起，傅红雪瞧着好笑，只微微摇了摇头，没开口。
　　知道周婷没事，傅红雪便不想太关切她，他如今已经知道，感情正是在一往一回中逐渐加深，他以为在偿还恩情，但一件件事情叠加，感情自然愈见愈深。他只希望周婷能及早抽身，而不是相反。
　　此时上午方过半，南宫翎自告奋勇留下照看伤患，傅红雪和叶开仍打算去看宗卷，没到藏书室，便被向应天差人叫到正堂，告之他们，郝志常自杀身亡，留下遗言，华白云头七已过，他自愿追随她而去。
　　两人一鬼都一时默然。
　　傅红雪从未想过放过郝志常，只是也无暇特意去取他性命，想不到他会这样死去。一场持续二十年的纠葛，终于因为三个当事人都死亡，彻底了断。
　　想起那日拜访华白云之后的一番对话，傅红雪向叶开看去，叶开也心有灵犀般看过来，冲他笑了笑，好像在说，我们一定不会像父亲那样。
　　两人并肩走出正堂，叶开突然说：“你还记得白云仙子的那些画吗？”
　　傅红雪点头道：“记得。”
　　叶开微微出神：“都说你跟爹像，我那时才知道像到什么地步。不过爹意气风发、器宇轩昂的样子，跟你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
　　他说着比划：“她有一张，画的或许是分手的时候，爹的样子冷冰冰的，冷酷漠然，特别像你，我都想向她要过来了。”
　　傅红雪问：“为什么没向她要？”
　　“可是那终究不是你。”叶开转头，冲他一笑：“既然不是你，我要它干嘛？”
　　看样子这天他们注定是没法埋首书卷，一条回廊还没走到头，又闻有闯庄者。
　　这次人倒是冲向应天而来，乃是死于向应天掌下关东人魔李承傲的儿子李复，被傅红雪一刀击退，还口出狂言，辱及杨常风，傅红雪正欲发怒，叶开已经开始活动拳头：“管他说什么，先把这家伙打一顿再说。”
　　向应天还想化干戈为玉帛，李复却不领情，恨恨掷出一句：“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便抛出一片迷沙脱身逃走。
　　傅红雪二话不说追了上去，叶开龇牙一笑，跟着跃出。
　　他们追到侠客山庄后的树林中，却见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青年，原来李复李仇两人是孪生兄弟，两兄弟用的兵刃不同，配合却默契，傅红雪与叶开过了几招，竟没从他们手上讨到好。
　　几招试探一过，两方各自分开，叶开摩拳擦掌，笑道：“今天就让你们兄弟俩，看看我们兄弟俩的厉害！”
　　叶开这句话说的兴致盎然，甚至怀有敬意——他可不是随便把什么人都和自己与傅红雪相提并论的。
　　李复却嗤笑道：“一个姓叶，一个姓傅，也自称兄弟，不过是两个孽种互相苟且安慰罢了！”
　　叶开神色一凛，抬手就是两排飞刀幻影，傅红雪也提刀插入，这些天傅红雪教叶开练灭绝十字刀，成效未必多大，但对各自的武功路数都了然于心，要论默契，这对兄弟也一点不差，一旦动起真格，李复李仇顿时抵挡不住。
　　只是傅红雪杀心不盛，原本的怒气也被李复李仇间的兄弟情抹平了，最终也未伤及他们，收刀走人。
　　叶开却是余怒未消，这两兄弟嘴上不饶人，几乎句句都是往傅红雪心上戳刀子，他转头追上傅红雪，还在纷纷不平。
　　反倒是傅红雪说：“何必那么大反应。”
　　叶开嘟嘴道：“我是怕你不开心嘛。”
　　傅红雪便问：“你呢？你不会不开心吗？”
　　叶开真诚又随意地说：“可是你开不开心，比我开不开心重要多了。”
　　傅红雪问的随意，叶开还没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往常他们总得为谁更重要这件事而纠结一下，这次傅红雪却突然想起周婷对他说过的，关于爱一个人和开不开心的话。
　　难不成叶开也算爱他吗？可见周婷的标准也不算对。
　　傅红雪看了看身侧若有所思的葉開，他不爱周婷，也不爱南宫翎，但总想帮她们，因为葉開关心她们。
　　那么叶开呢？
　　傅红雪不由低声问出来：“你还是觉得欠了我？”他有些懊恼，自己总把话题扯到这上面。
　　叶开却没有纠缠于此，盯着他断然回答：“不是，只因为你是傅红雪！”
　　这话让傅红雪心中骤然一软，失笑道：“也不怕肉麻。”
　　叶开朗朗一笑：“不怕不怕！”
　　葉開却突然说：“不对。”
　　傅红雪不禁停步，向葉開看去，葉開郑重地说：“李复李仇兄弟说，他们父亲之死是在除夕。”
　　傅红雪迷茫了一瞬，然后立刻就懂了。
　　向应天说过的日子却是在腊八！而腊八，也正是杨常风的死期。
　　此时傅红雪早已看清向应天的真面目，立刻触类旁通：“不好！李复李仇兄弟有危险！”
　　他转身就往回跑，叶开追上他，问：“怎么了？”
　　傅红雪匆忙中无暇多想，把葉開的话重复了一遍，叶开立刻也懂了。
　　他们急急返回，在树林间，只见到染血的兵器和兄弟俩的尸体。
　　葉開默默叹了口气。叶开一拳捶在树上：“我真傻，明知道向应天不可信，竟然没想到他可能会杀人灭口！”
　　傅红雪蹲下身，慢慢合上两兄弟死不瞑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