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54、第五十四章 待语冰

　　傅红雪原本不是打算阻止周婷，他知道周婷武功低微，又一根筋，十个周婷加起来也伤不了一个明月心，周婷几乎积郁成疾，让她闹一闹发泄一场也好。
　　这一跟去，一是为了别让周婷在明月心的地方闹得太过分，二是怕周婷反而被明月心的手下伤了。
　　岂料明月心身上不知带着什么旧伤，周婷刚拔出短刀，她就伤势发作倒了下去，倒把周婷吓了一跳。
　　看神色明月心极为痛苦，傅红雪大步上前，扶起她，周婷看到傅红雪，连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想杀她，但、但刚才是她自己倒下的！”
　　傅红雪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他将明月心打横抱起，留下一句：“周婷，在这儿等我，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这一句话让周婷鼻子一酸，几乎又掉下泪。
　　傅红雪将明月心抱上二楼，明月心疼痛难当，忽冷忽热，肩上一缕暗劲炸开，傅红雪神色一凛：“阴阳生死符！”
　　他运功帮明月心压下生死符的发作，心中已然明白，明月心就是被这个控制，或许……才是近来的事，所以上次见面，她才流露那么多无奈。
　　压下一次发作不难，很快痛苦消匿，明月心精疲力竭地昏了过去，傅红雪把她放平，让她躺在榻上，葉開凑过去，顺手把了下脉，神色突然变得极其复杂：
　　“……她怀孕了。”
　　傅红雪豁然抬头，掩不住满脸讶色，也伸手按在明月心腕脉，然后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一丝尴尬。
　　明月心确实怀孕了。
　　葉開一旋神，坐在床沿，翘起二郎腿：“按周婷的说法，就是……燕南飞的孩子？”
　　傅红雪轻声说：“怪不得她突然要我别再见面了。”
　　葉開打破头都想不到明月心什么时候和燕南飞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他第一反应是燕南飞强迫——但他转而又想起当日明月心在水潭前倾诉，她希望她的恋情能光明正大，那么就是情愿了。
　　原来傅红雪无意中做了横刀夺爱的事，难怪燕南飞那样恨他。
　　葉開此时虽然记忆仍然不全，但有些事单凭推测也可得到答案，傅红雪最终丧妻，应该就是燕南飞杀的。
　　对傅红雪来说，明月心只是一个朋友，但在葉開眼里，很长时间已经直接把明月心当成了傅红雪的妻子，想到她腹中孕育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只觉得无比别扭，半响才说：“这对一个女子未免太尴尬了，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傅红雪乍然撞见如此辛秘，也正无话可说，闻言道：“好，我们走。”
　　他看了一眼明月心，有些不放心，但周婷还在外面等他，终究举步向外走去。
　　周婷正在柱子边徘徊，那柄短刀早被她扔到地下，傅红雪捡起来，走过去递给她：“留着防身吧。”
　　周婷有点不情愿地接过来，收好，然后眼巴巴地看向傅红雪：“傅大哥……”
　　傅红雪道：“走吧，我有些话对你说，别伫在这儿了。”
　　周婷连连点头：“嗯！”
　　他们并没往侠客山庄的方向走去，而是散步一般慢慢走着，谁也没先开口，葉開这片刻情绪已经恢复过来，偏头笑道：“要不要我回避啊？”
　　傅红雪点了一下头：“嗯。”
　　葉開反而愣住，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傅红雪真要他回避，看到傅红雪的表情，他明白过来，这是对周婷的尊重。
　　他已经决定，这一次要，彻彻底底的了断周婷对他的感情。
　　葉開忽地有点失落，红雪已经成长得这么成熟，这么稳重，无论复仇还是感情上的事，都可以自己解决的很好，只属于他的那个小小的红雪，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但他微笑起来：“那我先去侠客山庄了。”
　　周婷一直想和傅红雪这么散一次步，她虽然认识傅红雪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好好的相处少得可怜，从她见到傅红雪与南宫翎闲聊、与叶开散步，就一直想同他一起走一次。
　　傅红雪没有说话，她就也不出声，奔波一天、反复被误解的心伤都逐渐愈合了，她无比安宁快乐。
　　直到傅红雪停步，周婷才发现他们走到了鬼医草屋附近的那个湖，她从峨眉跑回侠客山庄，就没歇息过，又走上这么一段，脚踝小腿都已经隐隐作痛，但她脸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殷切地看向傅红雪，等着他说什么。
　　傅红雪看向周婷：“你受了伤吧？”
　　周婷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傅红雪道：“刚才在侠客山庄，扶你的时候我探了你脉象，你受了重伤，才刚刚好，是不是？是救你的人为你医治的？”
　　周婷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他……傅大哥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儿。”
　　傅红雪语气不变：“或许那个人没告诉你，这伤很严重，不小心会死的。”
　　周婷脸上的喜悦和笑意满满淡了下去，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傅红雪想说什么：“所以，傅大哥，你想说什么？重伤又如何？”
　　傅红雪平静地道：“周婷，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你放弃吧。”
　　“放弃？放弃什么？”周婷干笑，然后就变成质问，“放弃跟你在一起吗？不可能的！傅大哥，我……”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傅红雪这干脆利落的一句让周婷顿时如遭重击，惊讶道： “……明月心？”
　　傅红雪静静看着她：“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周婷便喃喃：“翠浓吗？”
　　傅红雪不置可否，转而道：“小时候在无间地狱，没有笑、没有哭，母亲和冰姨都是，我们一家三口，像是人世之外的幽魂。”
　　“是他出现在我生命里，教我昼夜除了光线的区别，四季除了寒暑的区别，吃喝除了饱腹的意义，练武除了复仇的意义，他教我玩乐，教我杂学，教给我一切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事情。”
　　“现在你见到的傅红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
　　“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他以外的任何人。”
　　这一段话傅红雪说的很慢，周婷也很识相，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然后傅红雪郑重道：“周婷，你回去吧，回到那个小木屋，回到跟小雨他们那些快乐的日子，不要跟着我了，这不是你该走的路。”
　　“可我……”周婷低着头，压抑着声音，“已经走了……”
　　傅红雪摇头，认真地说：“周婷，你回头去看一看好吗？小雨和鬼大夫一直在等你。你身后也有爱你的人，比如骆少宾。”
　　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让周婷有些惊讶，她抬起头，明显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
　　傅红雪看到这个表情就知道，骆少宾在她心里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但还是说道：“他对你一往情深，甚至愿意为你违抗父亲，如果你肯给他机会，他肯定也愿意帮你抚养孩子们、奉养鬼大夫，那才是你该有的生活。”
　　周婷怔怔地看着傅红雪，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她声音发虚，傅红雪有些不放心，又问：“回鬼医那儿去？”
　　周婷点点头。
　　傅红雪松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去……”
　　周婷立刻说：“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傅大哥你……回侠客山庄去吧。”
　　傅红雪凝神看着她，然后点头。
　　转身离开湖畔，向侠客山庄走去，傅红雪的脚步轻快起来。
　　他第一次说出他对葉開的感情，哪怕有让周婷误以为是翠浓的用意，但他第一次对人说出来，他喜欢那个陪着他长大的人。
　　周婷是那第一个人，再自然不过了，他身边的人里，他想不到还能对谁说。
　　虽然是周婷在缠着他，但他一直受益良多，包括铲雪大会上那枚珍贵的药，包括这不含杂质的感情，所以他不能继续耽误她了。
　　他很高兴认识过周婷。
　　傅红雪不知道叶开是有极端的运气，随便挑了女子就挑到最合适的对象，还是有极端的直觉与判断力，只见了周婷一面，就看出她的可信与合适。
　　傅红雪不知道，他转身走开后，周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离开她的视线，她终于忍不住蹲下，对着湖面大哭出来。
　　“傅大哥、好可怜……”
　　周婷喃喃着，对着泪水模糊的湖面自言自语：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翠浓，可是人总得往前走啊，她都死了那么久了，傅大哥还被束缚在她的记忆里，太可怜了……”
　　她完全听出了，傅红雪有多认真，记得多么认真，爱得多么认真，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周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呜呜哭着：“我一定要，一定要帮傅大哥，我要让傅大哥爱上我……”

　　夏虫不可语冰。傅红雪和周婷的脑波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明月心这个孩子我伏笔过，就是燕南飞假装中生死符那一夜，我写明月心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