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52、第五十二章 待合家

　　兄弟两个施展轻功，一日的路程只花了两个时辰，叶开长于轻功还好，傅红雪只是仗着内力深厚硬撑，到达无间地狱外，他内力已经消耗得厉害，一落地就踉跄一下。
　　叶开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急急问道：“红雪，你没事儿吧？”
　　傅红雪摇摇头，挺直身体，挣开叶开的手，却没拒绝葉開从另一边扶住他。葉開知他为什么非要在兄弟面前逞强，叹了口气，一弹他额头。
　　傅红雪一路紧绷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些，腾出一只手来，飞快地稍稍打理自己。
　　叶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也理理头发弹弹灰，然后和傅红雪走进乱石阵。
　　花白凤生性要强，受了伤也不肯稍微歇息，只不过比傅红雪他们早到一步而已。
　　跌跌跄跄地走进无间地狱，花白凤唤了两声“冰儿”，却无人应，却是她之前的冷言冷语，让冰姨以为她会对傅红雪袖手旁观，愤而孤身去了峨眉，正好与他们错过。
　　花白凤刚刚想通这点，就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立刻扶着桌子坐起，摆出一丝不苟的端坐的样子，下一刻，傅红雪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叶开。
　　花白凤冷笑一声：“你还没死啊。”
　　叶开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他虽然对傅红雪关心太过，以至于很多事情乱了章法，但从来不傻。傅红雪能对花白凤那么亲近信任，他们母子自有相处之道，只是他每次开口，都会事情往最糟的地方推去。
　　傅红雪对花白凤的冷语听而不闻，道：“母亲，我知道您去救我了。”
　　花白凤斥道：“别异想天开了，我怎么会去费那个功夫。”
　　傅红雪诚恳道：“我看见叶开放走了您，母亲，您受了内伤，别逞强。”
　　花白凤最恨弱点露于人前，哪怕是她亲生的和亲手养大的儿子，顿时一阵怒气翻涌，伤势再也压制不住，俯身吐出一口血。
　　傅红雪大惊，连忙抢上前扶住她，从腰带里掏出小小的药筒：“母亲，我这里有一颗治疗内伤的灵药，这是父亲留下的，您赶紧服下吧。”
　　花白凤吐了两口血，好受了一点，正想推开傅红雪，闻言蓦然抬头：“你父亲留下的？”
　　傅红雪点点头，将药丸倒在掌心，呈给花白凤：“是，这血菩提是向叔叔给我的，孩儿一直没舍得吃，想留下来给母亲，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不——等等，” 花白凤下意识就要拒绝，看到那颗滚落在傅红雪手心的药丸，忽地语调一转，夺过那颗药，“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伤药？”
　　傅红雪茫然回答：“向叔叔……是这么说的。”
　　花白凤冷冰冰地重复：“向叔叔。”她一把推开傅红雪，自己站起来：“我怎么教你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她说着将那颗药扔在地上，扬手就给了傅红雪一巴掌。
　　叶开惊呼：“红雪！”
　　傅红雪低呼一声：“母亲！”
　　花白凤根本不容他反驳，指着地上的药丸责问：“你父亲会留下血观音？”
　　这句话比起方才那巴掌还厉害，傅红雪整个人都懵了：“您说这是毒药？”
　　血菩提和血观音名字和成色都颇为相似，却一个是疗伤圣药，一个是天下奇毒，若不是先入为主，傅红雪本不该犯这种错误。
　　叶开一半惊讶，一半却有点果然如此的感觉，葉開则松了口气，傅红雪为向应天反复质疑纠结的历程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们不约而同伸手，扶了一把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傅红雪。
　　其实傅红雪站得很稳，但两只手的触感印在他臂弯，他才惊梦一般抬起头：“向叔叔、不，向应天，他……”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词，就彻底回过神，闭口抿唇。
　　花白凤斜睨着他，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痛快他不听话所糟的报应，刚要开口，经脉中那股化解不去的内力直冲心脉，便软倒了下去。
　　傅红雪大惊，什么向应天血观音都扔到脑后，一伸手揽住花白凤，叶开也上前扶住她，两人合力将花白凤抬上床榻，不假思索，一前一后趺坐，施展内力为花白凤疗伤。
　　葉開走开两步，为他们护法。
　　花白凤中的是天惠神尼的如来降魔掌，掌力很难化解，傅红雪和叶开一路飞奔回无间地狱，又消耗了不少内力，好不容易为她化解完掌力，三个人都瘫倒在床榻上，几乎无力起身。
　　傅红雪和叶开大汗淋漓，隔着花白凤，却对视笑了一笑。
　　葉開施施然走过来，道：“我蒸了一笼馒头，在厨房灶上温着，你就当冰姨做的吧。”
　　不说还好，葉開这么一说，傅红雪才觉得饥肠辘辘，他看向叶开，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似乎也从叶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看出“饿”这个字。
　　傅红雪撑着床坐起身，拉了叶开一把，说：“灶上应该有冰姨留下的吃的，我们去看看。”
　　叶开颇有些手脚无力，踏在地上之后，鼓劲儿似的伸了个懒腰。
　　傅红雪把花白凤摆正，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叶开背对着床，不去看他的举动。
　　无间地狱正堂四面砌石，毫无光线，终日灯火通明，他们走到厨房，从通风窗子往外一看，浓夜深黑，似乎欲择人而噬，原来早已是深夜，不知几更天，远远还有隐约的轰隆雷声，不知是将要下雨，还是方下过雨。
　　傅红雪端出馒头，又找了点咸菜，饿极了自然不嫌简陋，两人相对坐下，各自无言，埋头大吃。
　　他们谁都没提之前被打断的向应天的话题。
　　叶开不想戳傅红雪伤口。还是全程旁观的葉開懂的更多一些，已经过去了，何须多提。
　　傅红雪受的打击并没有那么大，毕竟……他已经开始怀疑向应天了。
　　但叶开也是对的，傅红雪还是不可避免地颓然难过。
　　饭后傅红雪本想洗碗，被葉開拦住，赶他去休息。
　　无间地狱也没个客房，叶开跟着去了傅红雪的房间，有心看看傅红雪长大的地方，却实在没那个精力。
　　与数个鬼面人一场混战、轻功奔波半日、和花白凤一番争执、运功为她疗伤，种种事端纷至沓来，毫无休息，两个人内力和精神都消耗太过，就这么躺下去睡，醒来怕就要病一场。
　　不知算不算得上良夜，反正兄弟俩只能并肩坐在床上打坐调息。
　　傅红雪状态并不比叶开好，打坐前还是抽出灭绝十字刀，一丝不苟地擦了一遍。叶开看着他擦刀，这在他面前重复过许多的行为让他的心绪也缓缓沉淀，整日的纷争喧扰，都仿佛离得他远了。
　　反正在傅红雪身边，经历什么都很好。
　　他们精神恢复到一定程度，便自然入睡，叶开醒得比傅红雪晚，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新鲜而微寒。叶开跳下床，趺坐许久，肢体却并不酸麻，反而因为损耗的内力恢复不少，他气息流转，圆融自然，神采奕奕。
　　叶开不急着找傅红雪，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还凭窗眺望了窗外的景观，才走出屋子，直奔正堂。
　　花白凤还在睡着，傅红雪也果然在那里。
　　傅红雪静静地坐在她床边，花白凤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拨浪鼓，喃喃重复：“开儿……开儿不要走……”
　　叶开方醒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走上前，视线停留在那个拨浪鼓上，小小的玩具已经陈旧了，鼓芯的花纹颜色几乎已经被磨光，明显常常被把玩。
　　叶开第一次感到由衷的疲惫。
　　他不知道从前二十四年，练功之外的时候，花白凤和傅红雪是怎么相处的，但很明显，他的身份揭开之后，花白凤和傅红雪再也回不去那种关系了。
　　傅红雪可以不在乎，但是花白凤已经忍了那么多年，她在乎。
　　傅红雪在乎花白凤，花白凤在乎叶开，叶开在乎傅红雪，这是个无可奈何的循环。叶开曾经以为，因为傅红雪的宽容，这很好解决，但实际看来，因为花白凤的倔强，这已经打成死结。
　　傅红雪终于抬头看向叶开：“要不，你留下陪陪母亲吧。”
　　叶开听出他的去意，问道：“那你……”
　　傅红雪淡淡道：“我去侠客山庄，找向应天。”
　　叶开本已在床沿坐下，闻言立刻站起来：“你一个人去？唉，还是我陪你去吧。”
　　傅红雪道：“就算是兄弟，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道理。”
　　叶开撅嘴：“你嫌弃我？”
　　傅红雪笑了笑，拍拍他肩。
　　叶开见傅红雪露出笑容，心情不由雀跃了些，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