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51、第五十一章 待春晖

　　明月心既然肯去，周婷的安危无忧，回到侠客山庄，傅红雪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很多。
　　叶开有点不快：“你对她这么有信心？”
　　傅红雪道：“至今为止她要做的事不是都办到了。”
　　叶开撅嘴道：“你拦着我不让我去，我想提高成功率也不成啊。”
　　傅红雪不厌其烦地重复：“你的身世曝光，和我一样需要避嫌。”
　　这个理由叶开绝对不会反驳，悻然道：“咱们就这么等着？”
　　傅红雪微微一笑：“当然还是得去。”
　　赶上一天路，傅红雪、葉開、叶开还有南宫翎四个人一同到达了峨眉。
　　傅红雪原本是打算暗访，但叶开不说，又加上南宫翎，他便知道没可能了。若按他最初的打算，至少得等明月心出面化解了峨眉的对立情绪，他才能现身，但途中一日，他一直在想两件事，他对向应天的信任，还有明月心问的那句，“你还觉得这江湖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小人吗？”
　　葉開说他可以信任向应天，却不是为了对得起向应天，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其实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管不了别人怎么做，但至少可以决定自己怎么做。
　　傅红雪想起铲雪大会上，了因师太性烈如火、黑白分明的表态，最终还是决定堂堂正正的杀上门去。
　　其实傅红雪初出江湖时，若遇困境，也是直接杀上去一条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心态却已经不同了。
　　叶开原本就对傅红雪一直压着他的举动很不满，一听他要闯山门，顿时兴奋起来，摩拳擦掌，两人并肩从山脚闯上去，然后在广场上被天惠神尼出手拦下。
　　叶开的飞刀不利于发挥，干脆舍了兵刃，以拳脚与傅红雪联手对付如来降魔阵。
　　他们在前面打得轰轰烈烈，却不知道，后面周婷已经逃了。
　　峨眉弟子的报讯立刻点燃了明月心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如来降魔阵难以破解，傅红雪和叶开两兄弟又是宁死不降的性子，最后却是旁边观战的明月心南宫翎两个姑娘，出手偷袭，擒住了因师太，才让乱局停下。
　　接着，明月心提议引蛇出洞。以傅红雪做饵，引出真正的元凶。
　　于是峨眉宣布，要将傅红雪在白云仙子头七之日火祭。
　　南宫翎忧虑道：“头七是不是太短了？今天已经是白云仙子死后第三天了。”
　　明月心傲然道：“不短，绰绰有余。看傅红雪这一路被栽赃陷害，无不情理和恰，那个陷害之人，必定始终在傅红雪左右，就算此时，也不会离过峨眉到侠客山庄那么远的路程。”
　　叶开沉吟地点点头，然后道：“我和红雪一起留下来。”
　　明月心看向他：“叶开，你要去传递消息，请人帮忙。”
　　叶开反驳道：“你身为百晓生传人，消息由你的明月楼传出去不是更可信？”
　　傅红雪决断：“叶开留下来，他和我的感情众所周知，我若受困，他不会弃我不顾，还是跟我一起吧。”
　　南宫翎左右看看他们，立刻接上：“那我也要留下来。”
　　峨眉给他们三人安排了紧挨着的客房，还有斋饭。
　　傅红雪饭后擦完刀，就站在房外庭院中，目视着不远处白日拼斗过的广场，葉開靠着柱子站在他旁边，提点他这一战的精要和改进之处。
　　峨眉是道门，作息规律，此时全派都已经睡下，只有傅红雪身后房间里，一盏孤灯还亮着。他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准确地传入耳中。
　　傅红雪回头看去：“你怎么来了？”
　　叶开闲闲地道：“还不是怕你寂寞。”
　　傅红雪微微一笑，道：“南宫翎去睡了？”
　　叶开点点头。
　　南宫翎很是担心周婷的安危，不过她人很乖巧，叶开宽慰过后，就去歇下了。
　　叶开走到傅红雪身边，极其自然地就往旁边的柱子上靠去，葉開眼明手快地让出位置，然后干脆搭到傅红雪的肩上。
　　傅红雪不由回头看向叶开，他与方才葉開靠在那里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叶开问道：“担心周婷丫头？”
　　他说这话一脸揶揄的笑，傅红雪不由解释：“周婷是我的朋友。”
　　叶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朋友。”他稍微正了正表情，还是有一丝狭促笑意从眼中流露出来，“那么明月心呢？”
　　傅红雪平静地道：“我说过了，朋友。”
　　叶开点点头，又问：“翠浓呢？”
　　“翠浓……”傅红雪有些出神，“她是我第一个朋友，第一个倾心的对象，第一个，教给我什么是快乐的人。”
　　他话一说完就有些后悔，怕叶开又会自责，觉得他童年缺暖少爱，但叶开似乎也在出神，竟似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这种情况绝无仅有，傅红雪不禁讶异，下意识去问葉開，低声道：“他在担心什么？”
　　叶开见他开口，却没听清：“你说什么？”
　　葉開双手抱胸：“他怕，你母亲不会来。”
　　傅红雪一听就明白了，看向叶开：“你怕母亲不会来？”
　　叶开急忙道：“她会来的！”
　　傅红雪平静而肯定地说：“她会来的。”
　　叶开没有懂傅红雪话里的笃定，有些紧张地强调：“红雪，你要相信，如果娘来了，不是为了我才来，她一定是放不下你的安危。”
　　傅红雪轻道：“嗯，我知道。”
　　母亲是不可能忘记一个儿子的，叶开想把花白凤推到傅红雪身边，只能伤人伤己而已，付出这么大代价，最多也只能让花白凤守着一个儿子怀念另一个。
　　其实叶开未尝不明白，只是迈不过那道坎，不患寡而患不均，叶开既然在少年时见过其中的差别，真的很难释怀。
　　傅红雪心里也牵挂着这个兄弟的心结，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
　　葉開知道，这时候的他还年轻，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尤其是傅红雪说的。傅红雪则是一贯不多话，对叶开说的，已经很多了。
　　叶开没有信，他就做，总能让叶开明白。
　　傅红雪换了话题，道：“早点去睡吧，明天我们练刀。”
　　叶开有点惊奇：“在峨眉？你继续教我灭绝十字刀？”
　　傅红雪却不在意地域，淡淡道：“我们四处奔波，总不消停，这次在峨眉守株待兔，难得有点时间，不如好好练练刀。”
　　叶开便干脆点头。
　　傅红雪接着道：“你可以暂且用我的灭绝十字刀，但你也得好好去打一把。”
　　此言一出，叶开顿时有些迟疑，傅红雪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指间，便明白他的想法，道：“你练这刀法，是为了对敌的吧？”
　　叶开微叹口气：“好吧。”
　　傅红雪知道，练武之人对自己的兵刃很有感情，叶开虽然无需弃飞刀，但拿起一把新的兵刃，总会让他不那么舒服。
　　见叶开闷闷不乐，傅红雪想起葉開教他练刀的场景，问道：
　　“你的内力足够凝出一把刀来吗？”
　　叶开眼睛一亮，随即摇摇头：“我的内力还不足。”
　　说到刀法，傅红雪想起一事，道：“对了，有一件事。”他也没提向应天说要帮他参详武功，只道觉得自己经验不足，问：“你觉得我该不该给向叔叔看？”
　　叶开脸色不断变换，半响也没说话。
　　傅红雪不禁问：“回答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吗？”
　　葉開倒明白叶开的心理，叹道：“他不想回答你‘是’，承认他对刀谱有决定权，也不想回答你‘否’，给向应天可趁之机。”
　　傅红雪听了，便补充：“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叶开长舒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地道：“不。”
　　又补充道：“红雪，你相信我，我总觉得向应天不对劲儿，如果他主动提出帮你参详，千万别把刀谱交给他。”
　　傅红雪心里微微一沉，道：“好，我听你的。”
　　又笑道：“反正刀谱也在你那儿。”
　　叶开的口气也轻松起来：“好啊，我替你保管。”
　　第二天他们果然练了一天刀，大概峨眉众人看不过他们这么悠闲，提出要提前把傅红雪绑起来。
　　叶开抗争了两声，然后笑嘻嘻地说不忍见兄弟被缚，只好不见，留下照顾卧床休息的南宫翎了。
　　这伤势还是傅红雪发现的，他在侠客山庄与南宫翎印证武功，对她的了解还胜过叶开，何况傅红雪懂得医理，见南宫翎的举止气色，就看出她有伤在身，只能是偷袭了因师太时所受。
　　晚饭时傅红雪看了出来，了因师太来找他，他便先请求：“了因师太，南宫翎受了伤，能不能请您为她医治一番？”
　　叶开讶异：“翎儿姑娘，你受伤了，怎么一声不吭？”
　　南宫翎连忙道：“我没事的……”
　　了因师太却是强硬固执的性格，抓住南宫翎的手把脉，随后瞪她道：“我的掌力虽然不如我师叔的如来降魔掌，但也不能轻易消受，你年纪轻轻心高胆大，小心将来落下病根！”
　　南宫翎反抗不能，被了因师太交给两个峨眉弟子，带下去熬药休养了。叶开也道：“头七那天你就别出来了，好好休息吧。”
　　南宫翎想了想，小声说：“可是，我想帮傅大哥……”
　　她很感激傅红雪，傅红雪是这个江湖上，第一个真正帮助她的人。
　　叶开没把这少女心思看得多重，端过药碗一笑：“你已经出力够多啦，我代表傅红雪谢谢你，来，服侍你喝药，别嫌苦啊。”
　　南宫翎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一声不吭地乖乖被叶开喂。
　　葉開在一旁看着，不由微笑，看翎儿和年轻的自己相处，就像在梦中看过去的记忆一般。
　　傅红雪看着，却想起受伤时被葉開喂饭，但现在他们连单独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很少，他知道叶开是很会照顾人的，只是他们相处起来，还是他比较像兄长，叶开并没什么照顾他的机会。
　　傅红雪陡然有些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的感觉。
　　他摇头不再去想，轻拍了拍叶开的肩向他示意，就跟着了因师太去了广场，葉開则说难得来一回峨眉，去后山逛逛去了。
　　此时已近黄昏，这个提议确实有先见之明，傅红雪方被绑上木架，向应天就赶到峨眉，要出手救人。
　　向应天与天惠神尼打斗一场后，负伤败走，天惠神尼却在向应天走后才露出伤势，对傅红雪道：“小施主，你要我们配合演戏，我看向盟主的戏，演的也很是不错嘛。”
　　傅红雪豁然看去：“你说什么？”
　　天惠神尼道：“没什么，贫尼只是觉得，向盟主的功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傅红雪道：“向叔叔已经负伤而走……”他此时竟有些感到在铲雪大会时的心情，欲辩无言。
　　天惠神尼冷冷道：“这一战，峨眉没输却也没胜，此中情由，贫尼不想跟你多费唇舌。”

　　了因师太扶着天惠神尼进了正殿，峨眉小弟子们都跟着去，将傅红雪捆绑一事不了了之。
　　傅红雪独自站在广场，好像渐沉的夕阳一并带走了他身上的热度似的，身上微微发冷。
　　他有些悲哀的意识到，信任很容易被打破的，而一旦开始有裂隙，就再也不复当初，天惠神尼这番话换了他开始怀疑向应天之前，一定只会不忿，根本想也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但现在他一听就懂了。
　　这件事，傅红雪没告诉叶开，也没对葉開说。
　　剩下两天，傅红雪和叶开还是日日练刀，叶开的焦虑越来越溢于言表，花白凤始终没有出现。
　　傅红雪倒始终平静，
　　直到了因师太扔出伪造的灭绝十字刀，第一个黑衣鬼面人飞身抢书，随后，又有鬼面人接二连三地出现，三人一通乱斗，损毁刀谱，见漫天纷扬的全是白纸屑，才知中计。
　　傅红雪一发力挣断绳索，叶开大步上前，两人双肩一碰，错身迎敌的间隙，傅红雪低声说：“去帮母亲。”
　　叶开惊讶地抬头，顺着傅红雪的目光看去，顿时意识到，那个白衣鬼面人是花白凤所扮！
　　他不由投给傅红雪一个钦佩的眼神，冲出去与花白凤对打，假装失手将她放走。
　　其实傅红雪也没那么好的眼力，他相信花白凤一定回来，却不确定她会用什么方式来，还是葉開看出端倪，指给他看。
　　三个鬼面人分头逃走，峨眉与傅红雪等人也各自追赶，傅红雪认准了那黑衣鬼面人，穷追不舍，叶开自然与他一路，但两人联手，还是没将黑衣鬼面人留下。
　　叶开道：“接下来……咱们回峨眉？”
　　眼下身边没有旁人，傅红雪也不必顾忌，道：“我要回无间地狱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叶开眉间浮现忧色，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和傅红雪一起向无间地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