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20、第二十章 有所伤

　　一大早，周婷忙着准备五个孩子四个大人和一个老人的早饭，燕南飞趁着正堂没人，悄悄溜了进去。
　　他不能肯定那件东西还在不在周婷那儿，只能冒险一试，搜索周婷随身物品，从枕头下翻出来那张皮帛，他还以为是秘籍或地图，但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小女孩的画像，他无趣地要丢开，突然醒悟，那张画像画的并不是周婷。
　　燕南飞又仔细看了看，画像中白衣服的女孩子，非常像他的恋人与上司，明月心。
　　如果这就是傅红雪交到周婷手里的东西……
　　燕南飞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傅红雪方做完晨课，正在湖畔擦刀。
　　燕南飞负手走到他身边，坐下：“你说过不需要朋友，那么，叶开算不算你的朋友？”
　　听到燕南飞的脚步声，傅红雪就已经停下动作，闻言抬头：“你想说什么？”
　　燕南飞一笑：“重点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对叶开怎么看。”
　　傅红雪淡淡看他一眼：“这与你有关吗？”
　　燕南飞意味深长地说：“我只知道，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人，阻止你去报杀父之仇，只有一种可能。”
　　傅红雪并不追问，燕南飞也习惯了傅红雪的不配合，不忙着卖弄，直接说：“他怕你的复仇之路，最后会找上他。”
　　“你、住、口——”饱含怒气的清朗声音划破空气，叶开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
　　燕南飞看了他一眼，却刻意像他不存在似的接着对傅红雪说：“按年纪来算，可能不是他，但或许，是他祖上呢。”
　　叶开忍无可忍，飞刀出手，燕南飞向后一跃，翻身躲开，抽出腰间长鞭。
　　傅红雪插刀回鞘，站起来后退一步，作壁上观。
　　见叶开和燕南飞打得轰轰烈烈，傅红雪低声问身边的葉開：“燕南飞有什么问题？”
　　葉開摸摸下巴：“你有什么发现？”
　　“你说要信任叶开，像信任你一样。”
　　“所以是因为叶开怀疑他？”
　　傅红雪微微点头。
　　葉開饶有兴趣地观战：“那么你要看着叶开杀了他吗？燕南飞的武功比不上叶开。”
　　傅红雪皱起眉，他不想和燕南飞同路是为了葉開，但确实需要燕南飞帮忙引见明月心。
　　经葉開提醒，他也发现，叶开对燕南飞的招式，已经带上了杀心。
　　念及此，刚刚回鞘的灭绝十字刀再度入手，傅红雪一刀挑飞了叶开打向燕南飞的几枚飞刀。
　　叶开怔住了：“傅红雪，你为了他……跟我动手？”
　　傅红雪简短地答：“是。”
　　他不明白本来只是反感燕南飞的叶开，为何突然下杀手，但对他而言，燕南飞还不能死。
　　叶开却被他这干脆利落的回答气得几乎跳脚：“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他们昨天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喝酒，他就以为傅红雪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以为傅红雪不会再对他动手了，原来还是他自作多情？
　　燕南飞在傅红雪身后，闲闲地开口：“叶兄，我知道你对我是有些误解，但不至于特地单独对傅红雪说吧，背后搬弄是非，可不是君子所为。”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君子所为？”
　　燕南飞立即说：“我的猜测可是当着叶兄的面说的。”
　　在叶开看来，就是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讽刺自己，心里气苦，手一抬，下一批飞刀就冲着傅红雪去了。
　　傅红雪看出叶开情绪有点不稳定，过于心浮气躁，本也没真和他计较，但听到打斗声跑来的周婷惊惶地想劝架却被叶开一把推开后，傅红雪便真有点动怒了。
　　即使他并不怎么喜欢周婷，但他知道葉開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的。
　　何况傅红雪现在的状态绝算不上好，关于葉開反常的疑惑，关于叶开举动的疑惑，昨夜被葉開安抚下去，但并没有消弭，此刻被一钩，逐渐全涌了出来，一刀递出，叶开翻身落下，足尖正踩在灭绝十字刀上，傅红雪蓦然暴怒，淤积的疑惑全数转化成怒气爆发，手腕一转，刀风骤然凌厉，向上一挑，随后对准落下的叶开挥去，一刀出手，他骤然意识到自己出了杀招。
　　傅红雪及时撤力，但已经来不及，叶开方跃上半空，俯身出掌，手掌正对刀尖，被刀风划过，十字伤口伴着血色崩现。
　　叶开单膝跪落在地，满手鲜血，这伤口再向下两分，便是大动脉了。他站起来，看向傅红雪，满脸不敢置信，眼圈已经红了：“你当真要杀我？”
　　周婷慌忙跑过去扶着他，连连道：“不是的不是的，傅红雪不想杀你的。”
　　叶开充耳不闻，只看着傅红雪：“你真的把我当仇人？”
　　傅红雪垂着眼睛，目光停留在灭绝十字刀的上的鲜血上，握刀的手微微紧绷。意外地伤了叶开，和叶开远出乎意料的强烈反应都让他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葉開。
　　葉開仍然站在他方才观战的地方，一声不出地看着这一幕，神色尚算轻松，见傅红雪看来，目光相对，葉開还翘起唇角一笑。
　　在葉開看来，当时他确实过于急切，好心险些办了坏事，挨一刀长长教训也好。
　　傅红雪因为葉開的镇静而镇静下来，他看向叶开，情绪平淡，在旁人看来却是对叶开的伤心无比漠然。
　　叶开已经强忍着不哽咽，一字一句道：“好啊，傅红雪，你真的把我当仇人是不是，”他一步步走近傅红雪，傅红雪的目光落入他的眼眸，叶开却并没有再看傅红雪的反应，“反正这一切，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叶开没有去擦，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心，转头大步走开。
　　周婷慌忙冲傅红雪道：“你赶紧追啊！”
　　傅红雪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他知道，对上叶开眼睛，他的平静在一瞬间就被打破了，叶开红着眼睛看着他时，那种悲哀沉痛让他心悸，就像伤了葉開一样。
　　这种强烈的移情让他怔在原地，周婷的声音并没有入他的耳，没得到反应的周婷一跺脚，自己去追了。
　　看够了好戏的燕南飞悠闲地踱步过来：“傅兄……”
　　傅红雪没有反应，葉開在他肩上一拍，傅红雪惊醒，看了燕南飞一眼，拉住葉開，向着叶开的方向大步追去。
　　傅红雪远远看到叶开的身影时，叶开已经停了下来，他正听到叶开对周婷说：
　　“你错了！偏偏是我对不起他，他砍伤我，是老天有眼，是、是报应！”
　　傅红雪蓦地停住脚步。
　　周婷茫然地追问，又牵扯出一番争执，最终叶开摞下一句“他要是恨我，就让他一直恨好了！”满怀怒气地独自离开。
　　如果单听叶开的这番话，再加上燕南飞的挑拨，的确很容易误会，但燕南飞不知道，叶开说过要替他手刃仇人，傅红雪相信这番承诺的真的，也相信叶开吸着鼻子对周婷说的“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他”是真的。
　　他喃喃地问：“叶开为什么说他欠了我？为什么说，我阻碍他复仇？”
　　葉開没有回答他。
　　傅红雪知道葉開肯定和叶开也有联系，或许像去看周婷一样看过他，但葉開没回答，他就不再问。
　　周婷满头雾水地回去了，傅红雪闪身到树后，没让周婷看见自己，待她走过，才运起轻功，继续顺着叶开的方向追去。
　　叶开去了镇上，径直到酒家，买了一大堆酒，随手扯了店里一块麻布把伤口一包。
　　跟着叶开并不难，叶开一路都没有用轻功，他把酒坛统统搬到杨常风坟前，然后一屁股坐下，开始喝酒。
　　一边喝酒，他一边念念叨叨地对着墓碑倾诉，只是不说他被傅红雪所伤，也不说自己受了什么冷待，每一句都是在说，傅红雪陷入阴谋，傅红雪承受痛苦，好像说得多了，就能把杨常风唤醒去照顾他儿子一样。
　　傅红雪站在石柱旁，没有走过去，默默地想，叶开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他忍不住又想问葉開，但看向葉開，才发现葉開的眼神在别处，顺着看过去，傅红雪看见了在鬼医处见过的紫衫少女。
　　她隐藏在更远一点的树丛间，显然因为傅红雪的存在而没敢过来，目光正专注地停留在叶开的背影上。
　　傅红雪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熟悉又陌生，然后他想了起来，出无间地狱的第一天，他和葉開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了父亲的墓碑一整天。
　　但现在，在墓碑前拜坟的是叶开，陌生的紫衫少女看着叶开，葉開看着那个紫衫少女，而他看着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