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19、第十九章 有所诉

　　叶开带傅红雪去的地方是一家深巷里的小面馆，客人不多，堂后架着一口锅，浓郁的骨头汤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一进门叶开便大马金刀地坐下，叫了两碗面两个小菜两坛酒，傅红雪静静地随他坐下，略微一打量周围环境，便收回目光。
　　以往葉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葉開性子爱动，一声不吭就消失几天也有过，但自出无间地狱，这是葉開第一次主动跟他分开。
　　叶开不知道傅红雪在想什么，热络地向他介绍这家小店，这是家百年老字号，上午生意可热闹了，过了中午就只对老板的几个朋友开放，说这话时不无得意，显然他人缘一向很好。
　　小菜上得很快，叶开就着小菜和酒，越说话题越广，变成点评这个镇子上的各家吃食。
　　傅红雪跟着葉開到外面很多次，甚至去过更远一点的城里，但侠客山庄下的这个镇子确实一次也没来过，便认真听着叶开说，好回去告诉葉開哪一家的包子最出色。
　　和傅红雪相对而坐，吃菜喝酒，这样的宁和时光多难得，叶开几乎舍不得说那些煞风景的事了，但终究放不下心，犹豫半响，还是趁着气氛好说了：
　　“傅红雪，你要……”
　　“小心燕南飞。”傅红雪一看叶开的神色就知道他有话要说，要说什么也能猜出来，干脆替他说了。
　　叶开连连点头。
　　傅红雪转动筷子：“你和他有旧仇？”
　　“我和他没见过！但他为什么跟着你？”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想跟着我？”
　　傅红雪想起葉開的话：“想帮我？”
　　叶开点头肯定：“我帮你不好吗？你知道我武功你比高的。”
　　傅红雪不置可否：“是吗？”
　　叶开顿时兴致勃然，十指交握拧了拧手腕：“好啊，要不咱俩打个赌，输的话你是我弟弟，一辈子听我话。”
　　傅红雪平淡地说：“叶哥哥。”
　　叶开哐当摔到了桌子底下。
　　傅红雪看着瞬间空了的对面，想象如果现在葉開站在这里，一定是咧嘴一笑，得意非凡。
　　叶开撑着板凳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也笑了笑，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发虚。
　　正好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面端了上来，叶开惊吓的质疑被堵回去，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先是奴才，又是弟弟，你这么想我听你话，”傅红雪搅了搅面条，一边说：“如果我听了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知是否被面汤的雾气模糊了眉眼，傅红雪的神色柔和，还稍带点笑意。
　　叶开心一颤，脱口而出：
　　“傅红雪，你别复仇了吧。”
　　傅红雪脸上笑意收敛，嘲讽从眉间一掠而过：“别复仇？你要我放我杀父仇人……”
　　“我来杀！我会为你找出真凶，我会为你手刃仇人，所以，你能不能……”叶开看着傅红雪的神色，又变成了初见时那样冷冰冰的，心里难过，话就难以接下去：“能不能……”
　　傅红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才低声说：“为什么是你呢……？”
　　叶开答不出来。
　　傅红雪也没有追问，低头吃面。
　　靴子踏在地上，偶尔踩到草叶，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傅红雪走到鬼医草屋的院落门外，身侧的一颗树上忽然飘下熟悉的乐曲调子。
　　他抬头，葉開坐在枝桠间，正吹着叶子，夜色已深，看不清楚葉開的神色。
　　忽地葉開手一动，一枚树叶无声无息向傅红雪掷来，傅红雪一抄手接住，送到唇边，吹出同样的曲调。
　　他们一起这么吹过很多回，默契无与伦比，傅红雪的乐声加进去，仍然如同只有一个声音，只是比一般叶哨更加响亮。
　　吹完一曲，葉開把那片叶子扔到傅红雪头上，准确地插|进他发顶，语气闲适地问：
　　“喝酒喝的不开心？”
　　傅红雪拿下头上的叶子，抽出用灭绝十字刀在树下挖了个小坑，和手里的树叶一起埋了，才直起身说：“叶开让我别去报仇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真是可笑，他凭什么……”替我去？
　　“原来他一路跟着我，是要劝阻我……”
　　这和帮他并不冲突，只是如此帮忙法未免太古怪。
　　为什么会有个和葉開长相一样、声音一样、名字一样的青年跳出来，说要替他扛起复仇这幅担子？
　　回来时他心里充满沉重和疑惑，但一曲熟悉的小调中，他便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怎么重要了。
　　葉開从树上跳下来，揽住他脖子往屋子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想那么多干嘛，去睡吧。鬼大夫把孩子们安置在了后堂，咱们也得在那儿挤一晚。”
　　傅红雪微微翘了翘唇角，跟着葉開迈开脚步。
　　他们进屋后，草屋侧面露出黑衣的燕南飞的身影。
　　被乐声吸引来的燕南飞看不到葉開，只以为傅红雪是醉后自言自语。
　　回想听到的话，燕南飞露出一丝诡谲的笑，他还以为傅红雪多么严丝合缝、不动如山，还不是被他找到可趁之机。
　　叶开和傅红雪是分头回来的，一顿饭吃到后面，已经是两个人各自埋头喝酒。
　　他比傅红雪早到一步，一进正堂，坐立不安地等着的周婷险些蹦起来，嫌弃地连连扇手：“你怎么搞得这一身酒气的回来？”
　　叶开酒量尚好，还没醉，摆摆手：“男人吃饭哪有不喝酒的。”
　　他环顾一圈，问：“南宫姑娘呢？”
　　周婷回到床沿坐下：“你就那么跑出去了，接着鬼爷爷告诉她什么是守宫砂，什么是……是夫妻之事，她就默默地哭着走了。”
　　“哭着……？”
　　“女孩子丢那么大的脸怎么可能不哭嘛！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她，”周婷看看门口的方向：“现在就算去追也追不上了。”
　　叶开垂眸：“就算追得上，我也不会去追她的。”
　　周婷不满道：“叶开！”
　　她急着想说什么，叶开却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傅红雪让我给你的。”
　　周婷立即低头看去，随即睁大眼睛，那是翠浓的画。
　　叶开一弹她的额头：“丫头还挺有本事。他说，约定之日未到，他会守诺。”
　　周婷几乎喜极而泣，哪还顾得上什么南宫翎，珍之又重地捧着画，在屋里转圈，想放到这里不安心，放到那里也不安心。
　　叶开看得好笑，正想再打趣一句，外面传来叶哨的声音。
　　周婷立即回头：“是傅红雪吹的！”
　　叶开闻言，也安静下来。
　　那曲子纯净明亮，在夜色中如一捧泉水，又如一匹柔软的绸缎，连绵而柔韧，两人都一声不出，静静听着外面飘来的叶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