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矮油油

11、第 11 章

　　- Sagittarius -

　　“乖，11，不要乱动，不然你的脸部肌肉接合不起来的。”
　　Skeggjoeld一手拿血管钳，一手拿探针，便再没有多余的手去固定手术台上的小脑袋。很多时候，包括现在这一刻，她希望自己被父亲大人改造成三头六臂的怪物，而不是类人生命体。三线的瓦尔基里，工作看起来最安全，却也是对脑细胞杀伤力最大的。其中，令她们宁可脑死亡也不愿承接的任务，就是医疗Randgrid——对几乎所有的药物免疫，对几乎所有的医疗器械恐惧，对几乎所有的三线瓦尔基里排斥，只除了Skeggjoeld。
　　三生不幸。3号Skeggjoeld，一旦Randgrid的身体出故障，她就成了她的专属医师。若算作平时，两人确实可以合作无间，但这等默契并不适用于她给小11动手术的当头。尤其要动的是脸部缝合手术，在麻醉无效的状态下，头部被嵌住的Randgrid依旧能造成轻微的挣扎，哪怕只有一点点，仍具备使手术留下败笔的可能性。
　　“11，我们谈条件好吗？”Skeggjoeld放下手中的东西，揉揉眉心。另一个像她一样会放下立场，真心接纳Randgrid的Hloekk偏偏是二线瓦尔基里，这类义体医疗方面的事，不是二线能插手的。所以Skeggjoeld现在等于在孤军奋战。
　　“如果你乖乖配合，等手术完了，我带你去吃冰淇淋。”手术台上的女孩有动摇的迹象，Skeggjoeld补充，“5层，12种口味，果汁夹心，布丁慕斯底壳，外面还铺上硬巧克力和果仁，怎样？”
　　乌黑的眼睛安静且清亮，专注的盯着站在床边的白衣女子半晌，女孩闷闷的声音挤出来：“你骗人。”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监视器都把这里的情况录下来了，到时调出这段记录为证，我还能赖账不成？”
　　“你是不能赖账，但你会拖下去，一直拖到谁都不记得了，这笔交易就算无疾而终。”
　　Skeggjoeld似笑非笑，扶正眼镜，倒没辩驳什么。知她者真莫过于Randgrid也。不像跟其它姐妹间的尔虞我诈，在Randgrid面前是不用费心掩饰自己的，反正掩饰也徒劳，坦坦荡荡的交流才轻松。或许，这份轻松，就是她会喜欢待在她身边的原因之一吧。
　　“那你到底要怎样？”看看对方无言乞求的眼眸，她立马摇头，“别为难我，手术一定得做，不然父亲大人那边不好交差的。”
　　“其实，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啦……”Randgrid嚅嗫，3根手指伸进Skeggjoeld垂放在身侧的手掌里，虚握着，一副撒娇的样子，“你可以打电话告诉7号，把账都推到他身上去，他可比你爽快多了……”
　　Skeggjoeld没有听进女孩软软的声音，因为，同样软软的手指已经把话敲击她的掌心上。简频密码。无声的神译暗语，在手掌和衣服的掩护下躲进监视器的死角，传达真正的心意。
　　“……其实，也不用打电话，7号一定在监视器那头守着呢，我们就算是当面协调好了……呐，7号，给你30秒的时间提出异议，若反对就把这里的照明切断5秒……”
　　Randgrid面不改色的说出似真似假的请求，Skeggjoeld不动声色的感受藏匿在手中的秘密。手术室的灯光始终正常运作，或许，Hloekk同意了，又或许，监视器那头根本没有人。
　　良久，Skeggjoeld垂下眼，把手收回口袋，转身冲监视器笑笑：“喂，我们就这么说定咯。”
　　而Randgrid，总算乖乖当起配合的伤患，重新把手摆在腹上，等待手术的姿势，如释重负般的平和——
　　“嗯，开始吧。”
　　再不会有第三者知晓，这间无菌手术室里，除了□□和药水外，还曾有什么暗自流淌过。
　　在这样窗明几净的圣洁之地，又能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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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讨厌的是动手术和打针，最喜欢的是吃冰淇淋和装无辜。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Skeggjoeld也对排行11的小妹妹如此了若指掌了？
　　半透明的常态视觉监视影像中，两个身影相处和谐，手术进行很顺利。奥丁的视线透过光屏，停落在对面同样关注着手术过程的“青年”身上。Hloekk，身为瓦尔基里之一，自然该是女子，至少原本是的。顶了20多年的女性性别，在去年一次任务事故后的抢救手术中，应本人要求而改变了。非常轻率的决定，单单为一个肤浅理由。Hloekk的作风素来是放浪不羁，我行我素的。只不过这一回，他满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却真正拘泥于对方的心。
　　不过才2年时间，就让2个水火不容的怪胎都认栽了。
　　三分骄傲，三分惊异，三分感慨，还有一分，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酸涩。奥丁的眸子里，这3个人的倒影，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扯在了一起。
　　3号Skeggjoeld，7号Hloekk；一个任职三线，一个任职二线；一个是亲奥丁派，一个是反奥丁派。在Randgrid还没来之前，二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名列瓦尔基里；而在Randgrid加入2年后的现在，她们又多了一处交集。明知世事无常，皆有可能，有时候，仍旧忍不住感叹，人与人的牵扯还真是一张复杂到不可思议的网。随时随地，粗心大意的命运三女神都可能让手中的生命线重新纠缠在一起——活结，或死结。
　　Randgrid究竟是如何办到的？眉目间总有萧瑟之意隐然流转的她，疏离于人群，偶尔，又在人群中消失没顶。这样一个淡漠寡情的女孩，却像磁石，总能吸引到适合自己的完全相反的两种极。不变的是焦点，变的是焦点周围的环绕物，现在轮到了Skeggjoeld和Hloekk，以前则是……
　　首先想起的，不是那个人的名字，反而是威尼斯的夜景。
　　午夜长河，水城的凄迷璀璨令凡尘森冷都水雾蒸发。那时的他说，真想在河里放几条亚马逊的食人鱼。他似乎偏爱这种生物，说它们被唤作“食人”，可又有几条真正能鱼如其名的吃到命定的食物？到死，都不会有几条吧。它们是那么的饥饿，饥不择食。吃人，有时，也被人吃。不仅可悲，而且冤枉。
　　到死，都吃不到自己命定的食物。
　　还记得他说出这番话时的神情，是颇有遗憾的。
　　奥丁自然看懂了那股遗憾的真意。那个男人，从小到大，都在跟自己争。他们争了一辈子，为名，为利，为一口气。结果呢？这么多年来，无外乎非死即伤，成王败寇。同样不择手段的两个人，只在一盘对局上，谁也没有赢过谁，至今，仍是不肯认输或放弃的。
　　也许，事后总是会留下遗憾的，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怎可能尽善尽美？要真完美了，那就不叫人生了。但是，人总该有放手一搏的时刻，尽力过，问心无愧，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只要问心无愧。
　　奥丁的眼眸炯炯有神，明明是那样光亮，却也晃目得令人看不清。
　　“Hloekk，神殿的内部问题不属于二线的管辖范围。”
　　“是的，父亲大人。不过，守护和稳固神殿也是所有瓦尔基里的共同使命。”
　　“说实话，我已经很难把现在的你当瓦尔基里看待了。”
　　短暂的沉默，年轻男子不卑不亢的说：“父亲大人，效忠您的心并不是建立在性别之上的。”
　　“瓦尔基里的挑选却是建立在我满意与否之上的。”优美的十指交迭，以姿态证明自己正在指引迷途的羔羊，而非磨砺宰羊的屠刀，“我有足够的理由剔除你，也有足够多的后备可以替代你的位置。”
　　“您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否定我的存在价值，但，我相信世上再也没有哪个后备品会像我这样有心且有能力去保护您最重视的Randgrid了。”
　　最后几个字，如天雷梵钟响彻云霄。的确，比Hloekk更厉害的瓦尔基里大有人在，有意再培养几个都不成问题。然而，即便花再多的时间心力，也不一定养得出他这般能够接纳Randgrid的真心实意。况且奥丁也自知时日不多了，何必临走前还节外生枝？
　　Hloekk。无论过去或现在，他的特立独行，一枝独秀，都是魅力，是武装，是挑战。奥丁想，自己是永远也无法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的，甚至很难把他同化为瓦尔基里。因为潜意识仍清醒的回放支离破碎的画面，Hloekk和她。因为Hloekk，她最终才会离开。
　　奥丁敛神，灵感突至，一个有意思的决定诞生了——
　　“看来，得让你用行动来证明诚意。对方只有一个，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只让你一个去对付她。我允许你去一线和三线那里调取情报及历史记录，说起来，那人还算你们的元老级前辈呢。”
　　一边是试验体，一边是完成品；一边经验占优势，一边性能占上风。赢家，究竟会是谁？
　　神，再一次醉心于欣赏脚边创造物自相残杀的游戏，纯粹的公平，圣洁的残酷。

作者有话说

　　接受手术时，Randgrid趁机与3号Skeggjoeld约定，请她尽力解救Sar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