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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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pricorn -
一尘不染的手术房的白，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的黑，白与黑构筑成了整个空间的简约，平衡，以及规则。墙上贴满了画风相同的素描，灰色线条只会拼凑出人的画面，人的五官，人的残肢，人的尸体。没有几个正常人会认为这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至少不适合活人，但，Randgrid住在这里。因为，她喜欢。
压抑，恐惧，崩溃，沉寂。墙上的素描记录了死亡前夕的感受，全部出自Randgrid笔下，是她的怪癖留下的纪念品。Hloekk漫不经心的一一扫视，最终在一张最近完成的新作前驻留——
少年的侧脸。
即使只有一小块，少年特有的神情依旧被描绘得淋漓尽致。难以言喻的神情，在满墙的死亡气息中，仿佛只有这张侧脸是活着的。尽管眸垂下，唇紧闭，却有一种即将复苏的感觉。
“本来就没死嘛……”Hloekk自嘲，胡思乱想可不是自己的作风。关心则乱啊，看得出来，Randgrid还没有放下Sariel，那么，自己又何尝放心得下呢？
更加放心不下的，是那个潜入神殿破坏的人。
Kara不属于瓦尔基里之列，但对奥丁及其神殿的了解比任何一个瓦尔基里都深。也许身体性能不及奥丁后来做出的完成品，这个试验体却没有加装精神限制、定位追踪器、颅内爆破程序，就连洗脑都不彻底。奥丁的义体技术是唯一与生命兼容的“硬改造”。冷化，物化，机械化，程序化。如此制成的他们不必害怕衰老死亡，生命是与颅内芯片同在的。假如都像Kara一样不施以防范措施的话，那么，简直是超越人的存在了。
“所以，她才敢反过来拂逆主人的意思吧。”
如果可能，Hloekk希望自己判断错误，非法潜入者并不是这个十多年前就被销毁的Kara。因为她的脸，数据影像中，那是张与Randgrid眉目神似的脸。第一次调出这份记录时，他就不寒而栗，有种误入了禁区的危机感……
“Randgrid，你看看，那晚攻击你的是不是这个家伙？”
女孩定睛细看，摇摇头：“不，不是这样子的。”
“不过……”得到了如愿的答案，内心却隐忧犹存，“通过面容辨认的可靠度也不大，说不准对方会去整容。假如脸真的换过的话，找起来就麻烦了……”
“那么，这一点应该比较可靠，几乎没有谁更换得了的——”体温栏里record的“37C”，Kara拥有任何瓦尔基里都得不到的神赐礼物——可以孕育后代的体温，“那双手的温度却比我的还低，绝对没达到这个度数。”
的确是一条有力的证据。判断错误，就意味着前面的调查归零，自己又要从头搜索。Hloekk吹开遮目的刘海，明明身上重负不减反增，却有了些微惊险过后的放松感。但他一低头，心沉了，意乱了，语默了——
Randgrid的视线片刻都不曾离开过Kara的影像数据，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里，因专注而恍惚。
她的灵魂已然失窃，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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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dgrid像个癫狂的孩子，脚踩在楼顶的墙垣上，如走高空绳索，把生命丢弃在刀刃上，放纵意识的翱翔。
楼很高，她俯身往下看，投注且忘我，仿佛被匍匐在脚下的城市缩影吸引，身子不自禁的向深渊的方向倾去。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耳畔突如其来的低语把Randgrid迷失的神经一根一根拉扯回来。又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她刚要转过头去，却被人从背后一推，上半身翻出顶楼的墙垣，径直坠向地面——
噗！锋利的长刀贯穿Randgrid的左肩，硬生生把她钉在钢筋混泥土的建筑物顶端。高处不胜寒呢。地心引力不断拉扯她的身体和血液回归大地，而刀口朝天的利刃则借助反作用力缓慢扩大她的肩伤。无所畏惧，并不意味着要逆来顺受，Randgrid终于开口质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理由呢？”
“目的？很简单，除掉你这个祸害。至于理由嘛——”一只手从上方垂下来，托起Randgrid的下巴，“看看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最显眼的是一栋双子楼。左右两边楼顶上都站了人，一边人是她所熟悉的，坐在轮椅上的奥丁，以及他身后包括Hloekk在内的几位二线瓦尔基里；另一边人也不陌生，黑色调的年轻男子，背后分立一名中年男人和一名男装丽人，都很眼熟，只是一时间记不起名字来。双方遥遥相望，相隔50米的距离。无法跨越的50米，踏错一步便会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看到了吧？那些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啊。就为了你这张脸，他们可是折磨了不少人呢。”
“也包括你？”
“哼……确实，也包括我。神创造我，却把我推入魔的爪下，你知道当初我付出多大代价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那只手无法克制的掐上Randgrid的喉咙，女子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不，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同样一张脸，拥有它的你就生来独占了他的宠爱？你有什么好？！你有什么比我好？！”
“……好？”她的声带艰难的在索命的束缚下动弹，“你所谓的‘好’……我……不要也罢……”
女子狂笑：“假清高！这是命！你以为说不要就能不要，想要就能要得到么！你们这些婢女都天生好命，就是太好命了，从不知足！而我呢？同样是父亲大人制造的，为什么唯独我就是贱命一条？！用来消遣？！用来践踏？！用来牺牲？！用来试验？！不公平！神一点都不公平！我是他亲手创造的呀，明明我才是他的第一件杰作！为什么他对待我还不如对待你们这群垃圾？！”
Randgrid感觉自己的左肩支撑不了多久自身的重量了，临死之前还要倾听别人的愤世嫉俗，不知怎的，她想笑，风清云淡的笑：“说起来，你……活得比我们久……怎么连……这点道理都……”
“笑什么笑？！你还真是被驯养得太好了，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对方狠狠一扯，利刃又将伤口割开几分，Randgrid咳嗽几声，笑声反倒更显惬意：“笑你……越活越回去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神亦然……要不世上怎么尽是妖魔纵横？”
——因为不公平，所以愤世嫉俗；因为愤世嫉俗，所以堕落成魔。
女子愣怔，不自觉松开了手上的禁锢，一时竟无言以对。
肩膀上的刀刃逐渐有了松脱的迹象，绯红的血珠子雨点般的撒落，Randgrid没看到这些，她只看到对面的人，仿佛也看到对面眺望过来的视线。
可以，结束了吗？
父亲大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叫谁，也许谁也没有叫。只是想找个对象，说说话，撒撒娇。这个女子可以对她倾诉心中的怨愤，而她又该找谁倾诉呢？或者说，她没有怨愤，于是也无需倾诉？
长刀微微倾斜了，血液从伤口中拼命逃出来，女孩的身子又下滑几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孩子，生她的女人不要她也是应该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她的出生，是错误的开始。致命的错误，Bug，有谁曾经说过，Bug本就该在发现时及时修正掉。她不是三线的瓦尔基里，没有删除Bug的权限，那么——
“呐……你不是要除掉我吗？”仰头，迎接对方降下的怪异眼神，她畅快的笑，游刃有余，“你真的可以……取走我的命吗？……那又怎么……不继续了？”
女子脸色凝重的打量她，好似之前看到的是只臭虫，一眨眼，臭虫又异变成跳蚤了。森冷的目光在跳蚤身上游走几遍，她也突兀的回以一笑，凝重的笑愈加诡异：“我改主意了。杀你，脏了我的手，也太便宜你了。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不满足吗？
现在这样，只不过是游离于生死边缘。一条命而已。
她不置可否的笑笑，平视前方，依稀看见一抹坠落的剪影，被折断双翼，风雨中飘零，越来越接近，却又越来越模糊。
“Randgrid——”
“Randgrid——”
“Randgrid——”
四面八方，都有一个名字在不断被各种各样的喊叫声重复，余音回荡。烦死了，不要再指手画脚的强迫她，不要再自以为是的束缚她，不要再用不是母亲给她的名字吵醒她！那才不是她呢，不是她，不是她，全都不是呀！喧嚣过境，杂影迷乱，世界终于疲累。耳朵鸣了，瞳孔涩了，再也感觉不到糜费的牵扯，她索性把意识放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捡起躺在角落里的片断，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找到。曾经有人说她的记忆力是极好的，此时此刻，她终于相信了。因为还记得，小小的婴儿不应该记得的，她都还记得。
母亲留给她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还有一条命。她应该心存感激的，却在离开的时候，连一声谢都道不出来。
一个名字，一条命，一声谢。母女之间的全部关系，18年来，藕断丝连。
有始该有终，有欠该有还。她现在是否该归还这3样东西了？
名字？不小心弄丢了。命？在这里。感谢呢？到哪去了？
从灵魂深处，挖掘出尘封的叹息——
“谢谢你，妈妈。”
灰暗的天空再一次破裂了，全都开始下坠。那些碎片纷纷砸落在她身上，沉的是雾，锐的是风，润的是雨，烫的是光，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即便下一刻地球再也不会运转了也罢，现在就让天空拥抱着她吧。
天色残光在那张稚嫩的睡脸上雕琢出一瓣朦胧的阴影，如一只黑色的蝶停栖其间。接着，又飞过来了一只，刚停下，下一只转眼也浮现了；陆陆续续的，变成三五只蝶向那张脸聚拢；到后来，成群的黑影翩然而至。不过片刻，再也无人能辨清那柄长刀钉在高楼大厦上的是什么了。密密麻麻的蝶群铺出第二层皮肤，无数双翼一张一合，远远望去，似一团黑蒙蒙的不断渗血的雾，又依稀勾勒出一个襁褓茧蛹的形状。
逐渐的，刀断，血竭，人寂，白昼褪尽，世间再无任何颜色。地平线的尽头扬起一阵恣肆的风，浓雾的茧蛹随风张扬，仿若展开巨大的双翼，轻盈一扑扇，颤抖中载上对新生世界的向往。终于，第一次起飞了——
……你记住，若想要脱胎换骨，就必须先置死地而后生……
彼方，似乎传来谁的呼唤。
转眼即逝，沧海桑田。
[未来卷+END]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