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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迷途 ...

  •   “贝勒爷,这里头是血房。”
      “我知道。”
      “这不合礼法。。。”
      “不合哪条礼法?”
      “贝勒爷,您不能进去。。。”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撞在耳膜里让人心烦,本来已经被抽离的所剩无几的力气更加的稀少.浓浓的血腥味好像帐篷的穹窿,一点一点的压下来,好像要把意识和身体分开来,可是我却没有力气抵抗,也发不出声音。
      眼前一片黑暗。

      一盏豆灯,忽明忽暗,在墙上舞出一片乱影。
      “叔愧,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
      循声看去,是胤禩。可却高髻峨冠,宽袍广袖,腰间挂着双凤玉珏,领口绣着蔓延的紫藤。声音也没有了他一贯的音乐一样的不徐不急,反而有些低沉。
      “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虽然,妾待子。”我惊恐的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受大脑控制。我只是想问问他穿成这样干什么,却说了什么坟上长树之类的话。
      一阵风来,灯影摇曳。

      还是那盏豆灯,只是细长的灯颈上有了时间斑驳的痕迹。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绵密的雨丝敲在屋顶的瓦片上,叮咚作响。
      我闭着眼睛凝神数着一点一点的敲击声。数着数着,人便恍惚起来,好像陷进了那样的安静织成的回忆里。雨点一一的从屋檐下滴下来,落在地上,叮的一声。

      “你从哪里来?”
      “我叫重耳,从晋国来。”

      “王上有旨,配就如女叔愧为重耳妻。”

      “我最喜欢日出,叔愧你呢?”
      “我喜欢飞过太阳的雄鹰。”

      “叔愧,叔愧!晋文公,重耳,他立了秦国的女子为夫人拉。”

      一个一个的梦像午夜的海浪,在轻微的朦胧里缓缓的翻滚,手上的双凤玉珏没有预兆的跌落在地上,伴着叮的一声,那些破碎的声音退潮一般,远远的离去。

      凛冽的风带起真实的凉意,一个激灵,我再一次睁开眼睛,面前是产婆正满头大汗的掐着我的人中,伊尔哈不停的递来人参片。
      “福晋,再用劲啊!这样怎么行!”见我看她,产婆皱着眉头大声吆喝道。
      我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话抓紧绑带,却发现抓住的是温热的手掌,还有掌心冰凉的冷汗。胤禩抓着我的手歪在塌前,脸上是一点庆幸和很多还没来的及退去的焦虑。
      我龇牙咧嘴想笑一笑,却没能成功。
      “我累了。“
      “我知道。“
      “我想睡了。。。”
      “现在不准睡!”他皱着眉头,眉心刻下一道深痕。
      “你太霸道。”我想骂他,却没力气让这话变得更加有气势些。
      “不准说话。要说什么以后再说。你不是说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么?现在怎么露怯了?”他加重语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我气的朝天翻了个白眼,看了看产婆,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用力。空气好像都凝住了,手上被胤禩攥的生疼,伊尔哈站在产婆后面,手上的毛巾被搅得变了形。
      哇的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我咬着嘴唇,撑着眼皮,转头去看他。
      他看着我,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深深出了一口气抵住我的额头,冰凉的液体顺着鬓角滑落到我的唇边。
      “现在可以睡了吧?”
      “好。”听着他胸腔里发出的震动,我真想好好的睡上一百年。
      “恭喜贝勒爷,恭喜福晋。是个小格格。”
      但这一句话却赶跑了所有的疲倦,我几乎立刻就睁开眼睛,看到产婆递上来的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肉球,红红的皱皱的,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小孩,可还是忍不住眼前一片模糊。
      心里涨的满满的,成就感和神奇感和各种各样的感情混在一起让我说不清楚的感动。
      终于,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一个从我的生命里诞生的新的生命。

      “她怎么这么丑?眼睛也小,鼻子也小,脸也小,整个人都小,一点都不好看。喂,你看看。”我抱着小宝宝凑到某人面前。
      “诶,你这样老是动来动去的,怎么画?”
      今天我突发奇想,想到拉斐尔的圣母子,让他帮我也画一个,谁知道画了半天还没好,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不画了,不画了。你看啊,这么小!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诶,”他伸手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上接过小宝宝笑道,“我姑娘真是可怜,一生下来就被你这么聒噪。”
      “你还给我,我生她都快死了,你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他听了怔了一怔,趁他走神的功夫,我成功的把宝宝抢了回来。
      他低头笑了笑道,“过两天就给奶娘吧,你也要好好休养。”
      “我想自己养她。”
      “这,恐怕不合规矩。”
      “我不管。反正是个女孩子,又不指望她撑门面,我就是要看着我女儿怎么长大的。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我朝他挑了挑眉毛,道。
      “你这是跟我说话呢?”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笑道。“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来我是把你给宠坏了。”
      “什么把我宠坏了,你也好意思说!我都快要累死了,你还凶巴巴的”不准睡!””不准说话!”简直就是良心坏透了。“我朝他瞪眼道。
      他听了反而无声的笑起来,“好吧,说不过你。总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了。”
      “说不定真是的呢?上辈子你欠了我,所以这辈子来还债?对了,叔愧是谁?重耳就是晋文公对不对?你跟他长得还挺像的!”
      想到那个比电影更有质感的梦境,我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却意料之中收获了他的一顿嗤笑,“你这脑袋整天想什么呢?我跟晋文公长得像?可惜啊,他倒是没有画像传下来,要不真可以看看他到底什么模样。我倒是极崇敬他的。。。”
      “那叔愧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回事?”那些虽然真实却零碎的片段除了激发起我的好奇心之外,没有给我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说完,我看着他等他给出个起码合理的解释,他却只是交叠着十指歪着头含笑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直到宝宝不耐烦的在我怀里蹬来蹬去,伸手抓我的脸,他才推开靠背椅,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大部头的线装书,放到我面前,封面上赫然写着“史记”,他笑道,“自己看去。”
      我翻翻书页,却不知道从哪里看起,“晋世家。”好像看出我的窘迫,某人适时的提醒道。
      “诶,这么一堆打来打去的,半天也没看明白到底说什么了。不看了。”我合上书页,抬头冲他没好气道,“你说说吧。我就听你说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说重耳被骊姬陷害,从晋国逃出来到了狄,狄君把咎如君的女儿叔愧许配给他做了妻子,后来齐国的管仲死了,重耳要离开狄国去齐国某个好位子,又不能带着叔愧,他就对她说,大概意思就是。。。”他习惯性的敲了敲桌子,拿过我手上的书,看了看道,“就在这儿,他说,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这个叔愧笑着答了一句。。。”
      “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虽然,妾待子。”
      我喃喃的重复出记忆中的这句话,不相信居然连这两句话都跟那个梦如此吻合,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样的重现?
      “呵,你知道啊。”他笑着手指一勾,合上书页,朝后面一仰,躺在靠背椅上。
      “我跟你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
      还没等我说完,怀里的宝宝就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手脚乱抓乱踢,怎么拍怎么晃都无济于事,我手忙脚乱的被她哭的一个头有两个大,正在我要崩溃的时候奶妈进来接过小孩子给我解了围。
      我大送一口气跌回椅子上,看见对面那人居然抱着膀子悠闲的坐着,嘴角还挂着一摸玩味的笑,“你还要自己带?”
      “这个,恩。。。那个。。。她叫什么名字?”
      原来以为有个小孩是很好玩的事情,没想到小孩子闹起来就跟魔头一样,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打鼓,可又不想被他看出来,只好转移话题。
      “过两天抱进宫去让额娘起个名字吧。”

      按照惯例,阿哥的名字都要由皇帝亲自圈下来,而格格就没有那么正式,皇帝心情好的就随便起一个,要不就下面的代起了。
      说来也奇怪,宝宝并不怕生,出生之后十四他们来逗她,她都给面子的咯咯笑两声,但良妃一抱上手就像按了按钮似的哇的一下瘪着嘴哭起来,良妃也无趣,把宝宝递给身边的丫头,捏着帕子扶平了弄皱的衣服,笑道,“这起名字的事情我也不在行,胤禩你们自己看着起个吧。我这儿有些燕窝之类的,我也用不上,毓敏,你带回去。冰倩抬了妾我也没怎么赏她,你自己也在月中,自顾不暇的,就让她到宫里来,顺便陪我说说话。”
      冰倩抬了妾,我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几乎想都没有想,转过头去向胤禩逼问。
      他眼皮抬也没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庄子上,自然不知道。”
      “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你当初怎么说的?我到庄子上几个月,你就弄出了这样的事情!胤禩你太过分了!”我拍了桌子站起来对他喊道。
      “毓敏,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这么放肆的么?”他把茶碗重重放到茶桌上,压着声音道。
      “我就是这样了,你看不惯把我休了算了。我一步步让到现在让的什么也没有了!你这个混蛋,我真是看错了你!”
      “毓敏,你怎么说话的?成何体统?”良妃重重的拍了桌子,声音带着颤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不就是希望现在这个结果么?”我转头向着良妃冷笑道,“我懒得应付你们这对母子。虚伪的女人!背后捅刀子,你把你在这宫里争宠的花样玩到我家里了我还要向你跪着问好,唯唯诺诺?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毓敏,你再说一遍。”他站起来,冷冷的声音笼罩住我,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冰冷的杀气,好像寒冬里大西洋的海水,一点点蔓延到头上,好像要让人溺毙,没有一点的热气,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你出去!”良妃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门外。
      “我告诉你,我也不想和你们这对母子呆在一间屋子里!”我抱过宝宝转身就走。明晃晃的阳光晃着眼睛,正午的紫禁城居然清冷的能听见自己的脚步,我希望背后能有追来的声音,然而除了自己的抽泣声却什么都没有。

      “格格,你怎么?”伊尔哈接过我手上的孩子,问道,“怎么哭了?贝勒爷没跟你一道回来?”
      “伊尔哈,你说,冰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听到冰倩,伊尔哈明显的躲避着我的目光,“冰倩,她,没什么啊。我不知道什么的。”
      她攥着手绢不自然的到处张望,最后终于像解脱了一样走到一边去点灯,天黑了。
      “你跟我多长时间了,现在连对我也说假话了?”
      “格格,奴婢真的不敢。奴婢。。。“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奴婢也不知道贝勒爷是怎么想的。格格走了之后贝勒爷常常去看您,冰倩虽然有心贝勒爷却也并没什么反应。奴婢看在眼里也是开心的。可是,有一天,宫里头下来一道圣旨,听见些风声是说安亲王被削谥的事情。贝勒爷本来都准备上车了,接了圣旨却一直呆在书房。后来,过了几天,贝勒爷就纳了冰倩为侍妾,说,格格在庄子上行动不方便,就没。。。后来,后来,您回来就。。。”
      “好了,我知道了。全知道了。”我拉开门,看到书房的点点灯光,冷笑道,“我知道了。”
      原来他可以一边在庄子上对着我甜言蜜语,一边在府里大办喜事,在我经历千辛万苦生孩子的时候。。。

      一路走到书房,脑子里面转过千万个想法却一个都没有想全,只觉得一股气顶的脑门儿生疼的,心疼的像要炸开一样。我用劲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没有一点反应,我退后一步,看了看那扇门,一脚踹了上去。
      门开了,里面的人却还是双眼盯着面前摊开的书,眼皮抬也没抬一下。
      “胤禩!你给我说清楚了,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桌上的书被我扔到墙上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全部散了页,他依然盯着空无一物的桌子,很久才叹了口气,抬头道,“还有什么?”
      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刚被憋下去的眼泪全部涌了上来,任我咬着嘴唇不停的抹也不能停下来。
      “还有什么?你说过什么?你说,唯我而已,你记不记得?还是你根本就全部都是骗人的?”
      “只是一个冰倩而已。。。”
      “只是?你简直。。。”突然头昏目眩,我靠着面前的桌子,闭上眼睛,可耳朵里还是嗡嗡的响。
      “你要怎么样?”他扶住我,异常的冷静。
      我甩开他的手,“我能要你怎么样?你休了我。”
      “不行。”根本没有考虑,他几乎条件反射一样回答。
      “什么不行?这身福晋的皮囊冰倩来穿又怎么样?皇上削了安亲王的谥,责备了我们家,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休了我不是正好?你现在早就势力满朝了,也不再需要什么婚事来提高你的地位了。我这个傀儡也做够了!你放开我!”好像身体所有的重量都跑到头上,我再一次的摇摇欲坠,“你别来碰我。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我以为说出这些话我会得到解脱,却发现心像一栋四面透风的房子,所有新鲜的疼痛从那些洞孔里钻进来,像最锋利的刀,在最柔软的地方划下令人窒息的深痕。
      他紧抿着嘴唇,沉默着,突然疲惫又诡异的笑了,唇角勾起来很好看的线条,眼睛却冰冷空洞。“那好,你知道就好。所以我不可能休了你。安郡王在朝堂上还有势力,你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知道那一个巴掌是怎么打上去的,只是疼痛顺着我的手掌一直蔓延到心里,又顺着四肢传遍全身,比生孩子的时候更加无力。
      “但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好像那一个巴掌并没有打在他的脸上,“但是,其他的要求我会尽量答应你,毕竟你是这一府的福晋不是?”
      “好。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耳朵里的轰鸣让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掐着手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的话,直到眼前的一切像灿烂的光圈,模糊一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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