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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惊心 ...

  •   “你在这儿不准到处乱走动,不准碰凉水,不准爬高,不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准熬夜,不准开着窗户睡觉,不准做贝勒爷说的不准的事情。好了吧?”我朝着正没完没了宣布纪律的人撇撇嘴,拖长了声音道。
      “你要真的记住了才好,别我一走就全忘到脑后去了。”他皱了皱眉头道。
      “是。谨尊贝勒爷的教诲。”我毕恭毕敬的对着他一揖。
      他笑着摇了摇头,掀了轿帘子,回过身来,低声道,“缺什么尽管让小福子给我带信,你自己照看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少耍小性子,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桃夭他们的事情点到即止就好。千万小心,现在朝廷的情势错综复杂,咱们得谋定而动。”看着我乖乖点头,才放了帘子,“走吧。”
      看着轿子一路远去,我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正准备找桃夭说说她的事情,后面又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我回头一看差点晕倒,刚才坐在轿子里回京的八贝勒又骑着马回来了。
      “你落了什么东西了?”我朝他喊道。
      他也不答话,从马背上跳下来,扔了缰绳,走过来把一块硬硬的东西塞在我的手心里,“这是我从小戴着护身的,说是能避邪。现在你戴好了,指望它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说完就又跃上了马背。
      我低头,手掌上是一块小巧的橘子皮古玉,带着点血沁,就着颜色雕成一小串葡萄,表面上有一层温润油亮的包浆,从前我听外公说,最好的古玩常被人把玩就会有这些凝着人心思精血的包浆,这块玉,又不知道被多少人把玩过传给他,从前从不见他离身,现在又给了我。那上面好像还带着点暖暖的温度,我抬头看他,早就跑远成一个小黑点了,突然就有点舍不得,想跟着他回去,好像现在不回去,以后就有什么要起变化了。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自嘲的笑笑,去找桃夭。

      桃夭正在院子中央晾豆角,说是秋天的豆角晒干了冬天的时候炖肉是极好的美味。我想去帮着她一起,却被她笑着拦到了一边的靠背椅上坐着。
      我枕着双臂,看着她小心的把豆角撒开来,铺成薄薄的间隔均匀的一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恬静的女孩子几个月之前竟然还是红透京城的一代名妓。
      “他真的是你们父亲?”
      她微微一怔,笑道,“是啊。再怎么不承认,没有他也没有我们。我都十多年不见他了,本来以为见了肯定受不住,没想到昨儿晚上也就那么见了。他跟从前差不多的样子,只是恐怕就不记得我们这两个十多年前的要饭娃娃了。”
      她说得很轻,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他愿意,你们还会认他这个爹么?”
      她挑出一个豆角在手上把玩着,“那会儿,我们连顿饱饭都吃不到,他都不认,这会儿,我们总算没有被饿死,也没有认他的必要了。他家里妻妾成群,在朝廷上也是个体面的大官,认了我们,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我想,他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分上。只是可怜了我娘,临死都紧紧攥着他送的铃铛。”
      她抬起手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清脆的叮叮当当声穿透了阳光,四散飘洒开来。一个女人耗尽了生命的等待就在这声音里面飘散了。
      “所以,我一定找个一辈子都只喜欢我一个,都陪着我的人。”她笑了笑,站起来,眼睛里又带了对未来的憧憬,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太子已经打上了她的主意。
      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面,女人能做的除了等待就是企盼,好像一切的幸福都是上辈子的福气,而一切的不幸又那么悲惨的理所当然。我有点忐忑我的幸福是一个异数,似乎它和周围都那么的格格不入,像是没有水源的孤岛,让人觉得危在旦夕。

      不知不觉,我在庄子上呆过了整个秋天和大半个冬天,快要过年,虽然我有千般的不愿意却还是得回到府里去。
      现在孩子已经将近有七个月了,走动起来都有些不方便,我准备过了年还是回来待产,因此也没做太多的准备,反□□里应有尽有,这两天跟他们一起做腊八粥,贴对联之类也累的慌,接到胤禩的信,略微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这天天气不太好,小福子说保不好要下雪。我窝在马车里笼着手炉子打盹,这几天小家伙动的厉害,害得我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这时候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但刚有些迷迷糊糊,肚子又开始疼了。我有点无奈的抚着肚子,轻声对着孩子低语,让他安稳点睡一觉。可是却疼的越来越厉害,我甚至感觉到又有血从身体里流出来,不一会儿触目惊心的红色就证实了我的惶恐——恐怕这孩子要早产了。
      草原上恶梦一样的夜晚突然之间又异常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宿命般的悲凉。难道我真的跟孩子无缘么。不可能的,事在人为。
      我咬咬牙,转头对歪在一边打盹的小丫头红玉道,“你去叫小福子把车赶去最近的村子里找产婆,快。”小丫头被我的语气和车里的状况吓得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做成一件事情。我心里着急,“还不快去!孩子要出来了!”
      马车突然间毫无预兆的一个急停,惯性带的厚厚的毡帘摇晃起来,外面灰蒙蒙的一片,漫天的鹅毛大雪让这个上午看上去像黄昏一般的昏暗。
      “福晋,车轮子磕在暗沟里了,恐怕得一会儿才能弄出来,福晋稍安毋躁。奴才去找人来帮忙。”
      红玉正答应着往外爬,小福子的声音却在外面想起来。
      这一句话对于我来说简直就像当空的闷雷,打的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但嘴里却依然撑着,机械的发号施令,“你把车卸了,骑马去最近的村子里找个产婆来,孩子快出来了。”
      外面是一阵令人心跳都快停止的沉默,但很快小福子就大声答应着去了。我好像又在黑暗里抓住了一线光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福子身上了。好在他平时一向是个机灵的孩子。
      等待的时间就好像把人的神经拉成了一条绷的紧紧的钢丝,下一刻恐怕就会崩溃。每一次令人窒息的疼痛都像是滴漏上的一声滴答,时间好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拉扯着我的孩子的生命,我只能胆战心惊,却无能为力。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安静的等待,勉强对着红玉道,“你帮我翻个身。”
      她这时候才好像回过神来,麻利的按着我的要求把垫子披风之类的都垫在地板上,我跪着趴在地上,尽量放平上半身,把下半身抬高,指望这样能够克服地心的引力,让我的孩子能等到产婆到来的时候。但血还是一点点浸透身下的垫子,羊水早就破了,整个车子里都弥漫着血腥味。红玉脸色刹白语无伦次的安慰着我,我勉强朝她笑笑,握紧了手上的那块玉,有弧度的棱角咯的我手生疼,我一次又一次的握紧它,好像胤禩在我的旁边,一次次的把自己从昏昏欲睡的危险境地里拉回来。
      “前面是何人的车驾?揆叙大人出使回京复命,闲人回避。”
      我几乎模糊的意识突然一激灵,“他是说揆叙么?是揆叙么?”我用力抓住红玉的手,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
      “是,是,揆叙大人。”红玉畏缩着点头道。
      我放柔声音,“你去把他喊来,说毓敏在车上。”
      红玉应着下了车,我泄了力气整个人趴在车上,我不知道叫揆叙来干什么,但好像一个熟人的到来可以增加我好几分勇气似的。
      正胡思乱想间,车帘被掀开了,冷冽的空气冲的鼻腔一阵冰凉。
      “毓敏,”
      我勉强冲他笑了笑,正在想着怎么跟他说,他已经转头去问红玉了,红玉结巴着说了个大概。
      “你去,把我车队里的大夫叫来。”
      “福晋,产婆来了。”
      红玉刚喊来大夫,小福子就领来了一路赶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产婆。
      所有的人都退到了车外面,里面被暂时布置成了产房。
      看着大夫和产婆的到来,我大松了一口气,一阵阵疼痛袭来,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然而一阵忙乱过后,大夫却出去了。
      “夫人这一胎,胎位不正,若是在京里有太医坐镇或许可保,可现下既无工具又无帮手,若是硬来极容易失血过多,我们以为,这一胎,最好不保。否则夫人的性命都是问题。”
      隔着车帘,大夫的声音每个字都能听的清楚,揆叙没有说话。
      “不行。我要保孩子。揆叙,我要保孩子!”我几乎歇斯底里的去掀帘子对着揆叙大喊。
      “这里离京城还有多远?”揆叙沉声道。
      “少说十二里地。”
      隔着帘子揆叙道,“毓敏,这里离京城还远。你还是听大夫的。孩子以后多的是。”
      我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绝堤,“我求求你,保住他,求求你。。。”我听见自己哽咽嘶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去,把最快的马牵来。”
      “你给她止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保住她的孩子能撑到京城。”揆叙厉声道。
      我不知道大夫给我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失去了知觉,但我依然知道自己被一领灰兔大氅裹的严严实实抱上了马背,马像离弦的箭一样没命的往前冲,飞舞的雪花撞在脸上很快化成了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到脖子里,激的人一个颤抖。
      “忍一忍,很快就到了。能看见白塔了。”
      我想点点头,可身体僵硬的好像不是自己的,道旁不停变换的风景晃的我闭上眼睛。
      “毓敏,别睡。听到没有?”揆叙伸出一只手掐住我的人中,我感觉到轻微的酸麻,睁开眼睛,然而眼睛很干,很快又想闭上。
      “我在朝鲜给你寻了好些有趣的东西,你肯定会喜欢。有八宝银妆刀,还有班捷予臂搁,还有。。。毓敏。。。”我听着他一一细数那些好东西,突然很放松,像是到了天堂一样,可身子突然被猛烈的晃动,我只好又睁开眼睛。
      “你振作些。”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很想点头,可是真的只能报以一个抱歉的微笑,“你见到胤禩帮我跟他说,他说的对,我确实是任性了。可是,没有改过的时间了,帮我跟他说对不起。”我迷迷糊糊的觉得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见不到了,我真的太累太困了。
      他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毓敏,你睁开眼睛,我有话跟你说。”
      我只是闭着眼睛,现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意义了。
      “毓敏,我喜欢你。我要你撑下去,我要你好好的。”他一字一顿,好像用了很大力气。随即俯身在我额头印上了一个湿润温暖的吻。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浑身一震,手上又被紧紧握着的玉葡萄咯着。我睁大眼睛看着揆叙,想知道刚才的事情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正存在的东西。但他却不再看我,紧盯着前面,“你还记得那年的那幅画么?我说谎了,那确实是给你画的,那阙诗也是给你提的。我帮八阿哥也有一多半是因为你。我教你书画是为了能看见你,避而不见又是因为怕再看见你会说出什么傻话来。所以我向皇上求了去朝鲜,可是刚一回来你就是这副样子。。。”我的头脑几乎无法运转,可还是被他的话吓的不清,反而清醒了好几分。
      他不再说话,马已经跑进了北京城,不时有行人车马从眼角掠过,马终于在我熟悉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揆叙抱着我跳下马,张管家看这架势略问了几句就立刻作出了布置,太医产婆都有候在府上的,很快就进入了生产状态。
      产婆很是凶悍,赶走了一切无关的人等,看着揆叙转身出去,我拉住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来。
      “帮我去找胤禩好么?”
      他看着我,有点苦涩的笑了笑,“早已经打发人去了。”
      “谢谢你。”
      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出了房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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