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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烽烟初起 ...

  •   正月临近,柔荑发现南麓城里不仅没热闹一些起来,反而越来越冷清。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知道相邻院子里原有个婴儿日夜啼哭,这两日竟然安静了,他们家也不见了其他的人声。

      这天一早,柔荑摆好了赌具,等了许久,却不见婢女过来。她找遍了厨房、卧室,不见婢女的身影,最后到茅厕外喊了几声,仍不见有人应。柔荑疑惑地打开门,询问看守她的人:“我的奴婢呢?她没说过要出去,可是到处都找不着她。”

      “她今天就没来。”看守的大汉答道,“怕是逃了吧,再不逃就来不及啦。”

      柔荑心里一惊:“逃什么?为什么要逃?”

      “要打仗了。”

      柔荑已经见识过战争的恐怖,登时脑子一片混乱:“怎么没人叫我逃?”

      大汉不知所谓地白了她一演:“您不只不能逃,将军吩咐我们好好看紧了。这腾兰军要是真敢动手,肯定第一个拿你的脑袋祭旗。”

      柔荑惊得捂住脖子:“你想把我的脑袋怎么样?”等等,他刚才好像提到了“腾兰军”?重新回顾了一遍大汉说的话,柔荑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问:“腾兰军来了?”是来救她的吗?她终于可以回去了吗?柔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想到括苍的军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就高兴得脑袋发热。她终于可以再见括苍了,终于。

      柔荑冒冒失失地就往外闯。“喂!站住!”两名粗壮的大汉冲到她前面拦住她的去路,在院子周围巡逻的另两名大汉也闻声赶来。柔荑一下子清醒过来:“哎呀,我忘了,我没有要跑。”四个壮汉,八只眼睛,惊奇地看着她乖乖地走回门内。柔荑在门槛内站定,回头看着他们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你们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一名大汉摆了摆手:“行、行,进去吧你。”

      括苍……

      念着他的名字,心里都甜起来。柔荑抱着膝盖低下身,眺望门框外狭小的天空,痴痴地笑起来。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呢?柔荑惆怅地摸着肚子,叹了一声。但愿,括苍能够原谅她。

      南麓军在荻江东岸摆好阵势,荻江上腾兰军的战船越来越多,并在对岸驻扎下来,但是双方迟迟未开战。流辉站在瞭望台上远眺腾兰军阵,在密密麻麻的桅杆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营帐。腾兰军的数量少说也有三四万,而南麓即使发动全城的青壮,可用之兵也只有不到两万,其中将近一半连盔甲都配备不齐。他所率领的南麓军其实就是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组成的强盗,虽然以凶悍、骁勇著称,但面对训练有素、装备整齐的正规军时,所谓的军心早就土崩瓦解。这场仗,他没有信心。

      求和?南麓拿什么与腾兰谈条件?腾兰凭什么接受南麓的求和?与其说腾兰军是为了平叛、为了报仇或者为了拯救王妃而来,不如说是为了南麓本身而来。流辉并不认为饱受摧残的南麓城对腾兰有什么意义,但如果腾兰括苍也想统治曲霞,从南麓下手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腾兰括苍要的,是南麓城,是他父子手下的地盘,这也是他们求和的唯一筹码,但若那么做了,祖孙三代四十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

      南麓军在荻江东岸严防死守,如果腾兰军正面登陆,虽终免不了被踏平的结局,但可以让腾兰军损失惨重。括苍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胜利终会是他的,他并不着急让自己的士兵去送死,他会慢慢耗着。

      正月初一,江面上青烟缭绕,弥漫着森森寒意。两只小船分别从荻江两岸出发,飘荡到江中心。从东岸飘来的小船上,率先走出一位甲胄加身的青年,过了一小会儿,一位年纪稍长的将领出现在另一艘小船的船尾。他们是代表两军进行和谈的,流辉,和腾兰大将飞翎。

      “多年以来,南麓为水患所害,田埂荒芜、百姓流离。朝廷不闻不问,腾兰、洞海亦未施援手,我南麓百姓无以为生,才至有骚扰之举。我父身为南麓太守,自感失职,甚为抱歉。我父许诺,将流民从腾兰掠夺所得悉数退还,只是,我南麓之困苦,腾兰王也看在眼里,望宽限一定时日,我们会分批归还。”

      飞翎眉毛一挑,嘴里迸出简短的两字:“多久?”

      “我们会先归还白银三万两。往后每半年归还银一万两或相当的财物,直至还清为止。我们已经命人点算百姓从腾兰掠夺所得,预估在五万至十万之间。”

      飞翎冷笑:“我这里有一份账单。前番你军趁虚而入,从广源城掠得的铜钱就超过十万贯,还不计金银玉帛等贵重之物。太守打算只还十万两白银,未免太过小气了吧?”

      流辉略略翻了一下飞翎递过来的账目:“这些事毕竟是难民所为,东抠一点,西抢一点,统计起来十分困难。我们的账目点算不清,会命人重新点算。但暂时,我们只能拿出三万两现银,其他的依旧得按照每半年归还部分。”

      “可以。我王体谅南麓百姓困苦,这些钱就当借给太守救急之用。不过,世上没有借钱却不支付利息的道理。”

      流辉的脸色愈发难看:“既然已经达成共识,详细账目我们可以稍后再算。腾兰王还有其它什么条件?”

      或是察觉了流辉的异样,飞翎更为自得:“我们的王妃还在南麓城中。”

      “是。王妃在南麓并未受到轻侮,王妃回程之日,我父子会率领全城百姓出城恭送,一定让王妃走得体面风光。”

      “王妃身娇肉贵,被我腾兰子民视若神明,但我听说王妃在南麓住的是残砖破瓦,穿的是粗布麻衣,若是事实,王妃着实委屈,难道不应有一点补偿吗?”

      流辉并不回避他轻慢的审视,他不直接回答飞翎,而是问:“还有呢?不妨将王爷的条件一一讲明,我们再来探讨。”

      “我们不能确保南麓会切实履行和谈所定下的条约,也不能确信某些难民不会再骚扰我边界。既然太守对付暴民有心无力,我腾兰愿意派军襄助。”腾兰军入驻南麓,那么南麓就实际为腾兰所操控,这也是括苍的真正目的。

      流辉压抑住心底腾腾升起的怒意,神色泰然:“腾兰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祖父与父亲在南麓苦心经营四十载,正是南麓灾患连连、民不聊生的四十年,对南麓的深情厚谊自不待言,南麓之民对我家也是感恩戴德,南麓犹如家父的心脏,不容他人进入,也早已不能分离。如果腾兰王确实放心不下,我将建议家父,让腾兰军入驻紧邻腾兰的传安县。”这已经是南麓太守的底线,表面臣服,割让传安。

      飞翎道:“主公会体恤太守大人的苦心。若我记得不错,太守大人刚过五十大寿,太守大人一生皆在为南麓操劳,如何能让他晚年再受此辛苦?主公愿奉太守大人为博士,赐居腾兰富饶之地,让太守大人安度晚年。而流辉将军你,主公十分倾心阁下的韬略,腾兰各处边界常不太平,相信必有阁下的用武之地。”

      流辉的脸上露出笑意:“腾兰王的条件,真是诱人得很。虽然我不知会否辜负腾兰王的赏识,但我十分乐意将此意转呈家父。”

      南麓太守听着流辉将腾兰方面的条件复述完毕,凝重的神色反而舒展开来,仿佛玩笑般地说道:“腾兰括苍的野心可真不小呀。你先拖着,岱口方面还未有消息。”岱口县盘踞着另一支实力不差的义军。从腾兰军沿江而上时起,南麓太守就着人向各处的义军透出风声寻求支援,距离最近的岱口县,无疑是他们最指望得上的援军。本来这些义军各自为政,甚至互有攻伐,但如今洞海、腾兰的官军已成联手夹攻之势,稍有见地者,也应当知道众义军现在所面临的严峻形势。

      “岱口距此不过一日之遥,早该传回消息。爹,岱口若是指望不上——”腾兰军不是傻子,一定也在拉拢岱口义军。南方各地已经为洞海军所控制,一旦岱口决定投降腾兰军,南麓军将断绝后路。

      “我知道、我知道。”南麓太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他讲话很少重复,如此反常,让流辉察觉他平静的外表下烦躁的内心。“我已派人同大观进行沟通。流辉,一旦形势不好,你即刻绕过岱口投奔大观。大观军人多势众,连国相都忌惮三分,你进入大观之后,不必急于向腾兰报复。务必以谋求曲流为先,整合北部诸城的散兵游勇,方能与腾兰军一试高下。”

      南麓太守听起来竟像在交代身后之事,流辉急道:“爹!”

      知子莫若父,不待流辉说出口,太守便知道他的问题:“为父需得与腾兰括苍周旋。前有狼,后有虎,我若不在城里,括苍必定即时察觉,还指望逃脱吗?你们年轻人且还有得一争,我可不能输给括苍那毛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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