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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陌上少年 ...

  •   流辉的父系是曲霞大族,母系来自雅原荻州。流辉四五岁起,曲霞就遭遇频繁的水患和旱灾,匪寇四起,民不聊生。为了让流辉有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父亲将他和母亲一起送回了荻州的外祖父家。

      年迈的外祖父在荻州乡下筑了一座别墅,流辉与母亲便随外祖父住在别墅。别墅的东边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浅,鱼虾洄游,每日都聚集了不少附近的孩童来此嬉戏。外祖父对流辉颇为放纵,流辉便每天到河边去与同龄的孩子玩闹,菸芳是那群孩子之一。

      “河边那么多小孩,一眼望去,就能望到你。你和他们很不一样,斯文、漂亮,不跟他们胡闹,外公说,你是个小淑女。”

      “我以为老先生的外孙,一定和老先生一样温文尔雅,想不到你也和我们这些乡下孩子一样爱闹,哪里像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菸芳的父母都是优伶,年长色衰之后便在乡下安顿下来。父亲虽种些蔬菜,却总不够果腹,母亲常常背着铜鼓去集市上卖唱,一家人以此为生。菸芳的相貌酷似母亲,尤其肤色白得出奇,在一群晒得黝黑的乡下孩子中格外耀眼。那时的流辉酷爱在泥地里打滚,而菸芳极其爱干净,白皙的菸芳和泥鳅似的流辉一起坐在河边,总不免令人忍俊不禁。这时流辉就会扑上去,直到菸芳身上蹭满了泥巴,看她哭着回家。

      “我就记得你爱欺负我。”

      “我可不随便欺负别人的。”

      流辉的外祖父在村里兴办私学,延请先生教导附近村庄的孩子,也会劝家庭条件尚可的人家让女儿一起读书,但菸芳的家不在此例。菸芳家境贫寒,她尚有四个妹妹,绝对没有余钱供她上学。她很稳重,因此深得外祖父喜爱。外祖父时常让菸芳到家里给他唱个小曲,然后会打赏她一些钱,菸芳到了十来岁,外祖父便让她免费到私塾里念书去。

      虽然菸芳的出身低微,但她生有一股傲气,做什么也不肯服输,书念得比其他孩子好,连武艺都要来掺上一脚。流辉尽管不服气,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倾慕。某日大水冲垮了菸芳上学必经的小木桥,流辉兴奋地一早就跑到河边,专程等着背她过河。后来桥修好了,流辉仍是每天接送菸芳过桥。

      “我走了那么多年的小桥,什么时候怕过?我游过水,涉过溪,又什么时候怕过?”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非要拉着你过桥。”

      外祖父并不反对流辉和菸芳的交往,他甚至告诉流辉,等他正式娶了妻,可以把菸芳纳为小妾。流辉没有想得那么远,每月给菸芳的父亲两贯铜钱,就可以让他对菸芳为所欲为。菸芳虽然高傲,也敌不过父亲贪财,默默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如果你也喜欢我,这样互惠互利的事,有什么不好呢?”

      “我虽出身贫寒,不想令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同你在一起。”

      可是仅仅四年后,外祖父去世,流辉奉父命回到南麓,而他没有带走菸芳。那时菸芳年华正盛,美名远播,菸芳的父亲把她卖给了荻州城里的富人。不到一年,富人去世,菸芳被富人的正妻遣送回家,生下一个男孩。菸芳的父亲卖掉了男婴,再次把菸芳卖到了瑶清。

      当得知流辉在瑶清做客时,菸芳毫不犹豫地求见了流辉。她渴望摆脱那个把她和妹妹当货物一样转卖的父亲,也不愿意为自己憎恶的人浪费掉下半生,而流辉一定会救她。

      “我只是偶然途经瑶清,竟也能遇见你。这种巧合,仿佛梦境一样难以置信。”

      “不是做梦。我受的每一段苦,都像刀子刻的一样留在我心口上。”

      菸芳总是很清醒。即便流辉也在他们相恋的日子里头脑发热过,菸芳却始终像一个旁观者般冷静。她没有热情奔放的表达,没有不切实际的期盼,没有像一个恋人那样对流辉撒过娇、许过诺,流辉忍不住怀疑,她究竟有否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他。纵然有一万种质疑,菸芳的种种行为显示她对流辉确实是实心实意,流辉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是个很不一样的女子。

      年关迫近,南麓太守下令将从广源掠得的绫罗绸缎发放给家家户户。“流辉,这几匹花色艳丽,适合年轻女子,你拿去给菸芳用吧。”太守选完了绸缎,指着其中一堆对流辉说。

      “是。”流辉看了一眼太守单薄的衣物,“爹,儿记得曾经给爹献过一领紫貂裘,爹怎么不穿上?”

      太守摇摇头:“南麓的冬日,还不至于用得上那种玩意。”

      流辉关切道:“南麓的天虽不冷,爹手、腿都不好,怎么能这样挨冻?”

      太守笑着说:“好、好,我觉得冷时,自会穿上。”

      离开太守屋里,流辉回头看见婢女手中的五匹料子,两匹白绫、一匹浅绿竹节纹锦缎、一匹宝蓝百合花纹锦缎、一匹紫色暗纹绸。想了想,便把蓝色、紫色的和一匹白绫抽了出来:“那些送去给菸芳夫人。”婢女不解地瞄了他一眼,没有多嘴。

      看着那五匹布料时,流辉觉得,那两种张扬的颜色,更适合另外一个人。菸芳的美是清冷而隽永的,不屑于艳丽的服色和饰物的加持,但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它们会彰显出令人意外的价值。她在南麓的俘虏生涯过得凄清孤苦,流辉觉得,有时也应给她一点安慰。

      他来到关押柔荑的地方,尽管柔荑看上去并不是很欢迎他,他把礼物摆到柔荑面前时,还是能看到她的眼里闪过的一道光亮。柔荑相当不客气地问:“为什么给我这些东西?”“不要吗?”流辉问她的时候,柔荑已经伸出手把布匹揽到自己跟前:“我以为我只要穿不知道什么人穿剩下的破衣服就够了。”

      听起来柔荑对她只能穿旧衣服非常不满。流辉解释:“上次你和旖堂王子见面时穿的衣服,可是很新的。好看吗?”

      柔荑站起来,打开了缎子:“不好看。不过,总比没有好。”她在广源穿的布料,可远比这精美华贵。流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她隆起的腹部,柔荑发觉了他的目光,拍了拍肚子道:“你可要对我好一点,不能亏待了你儿子。”正欲喝茶的流辉蓦然停顿下来,讪笑了一声,然后又徐徐将茶杯递送到唇边。

      “日之初,良人出矣;耕于垄,挥汗沥沥。日之西,良人归矣;立于陂,拾乎柴薪。月之初,良人入矣;卧于枕,酣然不知所梦。 ”清亮的歌声与铜鼓的伴奏在房梁间回响。

      太守颔首表示对歌曲的欣赏:“流辉怎么还不回来?”南麓的人家很少有什么宴饮聚会,流辉也很少晚餐时不回家。太守的目光循向菸芳,菸芳浅浅一笑,怅然低头。太守继续道:“菸芳,你是流辉枕边的人,你想知道流辉梦里见到的是什么,就应该自己去问。”

      菸芳小声地回道:“是。”

      “太守大人,传安县送来加急公文。”

      太守吩咐:“吃完饭再看。不必等了,用餐吧。”太守才吃了几口,忽见一个挺拔的人影从外头慢慢靠近。“流辉!”太守喊了一声之后,流辉更快地走到了餐厅里,菸芳立刻起身迎接。

      流辉瞄了一眼餐桌:“爹,我吃过了。”

      “怎么今日你在外头用晚餐,也不派人回来通知一声?让为父与菸芳,等了你许久。”太守批评道。

      流辉歉意地低头:“是,儿疏忽了。不过儿是临时决定的,心想回来通知的人到了,儿也该吃完回来了,因此没有特意着人回来。”

      太守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的解释,吩咐仆人:“把传安的公文给少爷看。”

      仆人即将公文送到流辉手上。封文书的带子是绿色的,这是县令所能发出的最高等级的加急文书。流辉心头一惊,急忙扯开带子。太守在一旁自顾自地吃饭,菸芳始终关注着流辉,他的神色才拆开文书的短短一瞬后,变得惨白惨白:“少爷?”她的声音引起了太守的注意,太守抬起头看流辉,神情凝重。

      文书在流辉的手中被攥出褶皱:“为数甚众的腾兰官军沿荻江而上,在西岭湖聚集。”

      太守镇定地放下碗筷:“人数多少?”

      “不知道,尚在调集中。但是——”腾兰已经摆脱了流寇的困扰,又利用洞海军牵制住了曲霞境内的其他势力,使其不足以威胁腾兰,扫除了这些后顾之忧,括苍可以集中兵力对付南麓,他们手下不过两城九县,如何是腾兰官军的对手?

      “何必如此紧张?腾兰括苍的这一步,也不在我们预料之外。”太守淡然说道。

      如何不紧张呢?“是,但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括苍一直通过表面的求和拖延时间,但是广源被攻陷后腾兰元气大伤,流辉没想到括苍只用了五个月善后和准备,就敢对南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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