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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巧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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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成愣了半晌。
“我操他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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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木木睡着,林苏站在阳台吹风。
其实夏日的晚风有些沉闷,热气将人紧紧包裹,密密匝匝。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在挣扎扭曲,想撕破一个口,挣脱出去。
林苏燃起一根烟,摇着头嘟起嘴,将烟雾从嘴里慢慢吐出,再百无聊赖的看着袅袅烟雾在空气中曼妙的扭转,慢慢散去。
其实她没有烟瘾,只是在疲乏和忧虑的时候,用它来定神。
路远的再次出现对她来说是一种异数。
就像生命中有一个劫,总也绕不开。即使多年前挣开了,可多年后又找回来。
严丝合缝,无所不在。
像现在。
他出现在木木的幼儿园,出现在她的公司,以至于她觉得在一切她想得到的地方,他都有可能站在那儿,摆一副无辜纯良的表情。
还有一些琐碎但都致命的难题。
他,路远,和致恒到底是什么关系。
IPCM的项目和程海峰走是否有牵连。
她没有被辞退反而升职,路远是否插手。
这都是问题。
可她不想去问,也不能。
因为那个人是路远,是她多年前较真较劲的对象。即使这种关系在五年前便已经戛然而止,可它的影响早已盘根错节地深种在她心底,在她的潜意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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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林苏做梦了。
梦里是一条无光的路,脚底疙疙瘩瘩的,看不清是什么。
两边的墙壁像是一个大型的LED屏幕,悉悉索索放着些片段,电影似的。
仔细去瞧,竟然全是路远和她自己,吵架时的狰狞,恋爱时的幸福,冷战时的落寞,各种各样。
惊起她一身冷汗。
猛地睁眼,木木整个上半身都趴在自己的胸口。
小丫头的肉软蠕蠕的,早已挣开被子,后背被空调吹度的一片冰凉,林苏轻柔地侧了个身,将她平放在床上,再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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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的夏天,天儿亮的特别早,四点半的光景半边天都泛了白,白色像浪一般将黑夜晕染,随着时间将它驱赶到一个边际,最后吞没。
林苏起了个大早,她能陪着孩子的时光不多,所以不加班的周末对她来说格外奢侈。
姨妈一早就打来电话,说给她踅摸了个对象,死活让她去见见。
连不孝这个罪名都搬了出来,林苏窘着脸也不好推辞。
中午头,她开车带着木木,心想如果这男人接受不了她的孩子,就不用谈及以后。
皇琴咖啡,林苏提前到了半个小时。
留声机里悠扬着不知名的外曲,总有些欲拒还迎,扭捏作态的意思。
她平时听英文歌本来就少,也就是跟着路远的那些年,听西城和后街多些。
空调有些凉,她从包里拿出木木的小衣服给丫头披上,侧头的时候她余光中出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拉开对面的凳子。
林苏心中有疑,抬起头大吃一惊。
灰白色的休闲衬衣,随意的搭一条旧色的牛仔裤。阳光下眉目清俊,嘴上勾着礼貌且不显生疏的微笑。
“程,程总?”林苏噌的站起来,心说还好自己出门前稍作打扮,不算失礼。
“怎么会是你?”她舌头打结,没从震惊中缓出来,心想最近天公顽皮,搞出这么多巧事儿让她应接不暇?
“我一直在那边坐着。”程海峰指了指靠窗边的椅子。
林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还有一本书翻着扣在桌面。
“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还算早到的呢。”
“什么?”程海峰不明所以。
林苏将眼前的碎发掖在耳后,“木木,快叫叔叔。”
“这是你女儿?”
“叔叔好。”木木听话的问候,还送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叫程海峰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你等人?”程海峰从小丫头身上移开目光,“这丫头和你长得像。”
林苏一个恍然,才知道自己乌龙了,不自然地笑着道出事实,“是啊,我差点以为我等的人是你。”
“哦?”程海峰失笑,“好吧,我让你误会了,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和闺蜜约在这儿了?”他问她。
林苏耸耸肩,不好意思地说,“相亲。”
程海峰恍然点点头,乍然说了句,“那天谢谢你。”
林苏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车库那天,继而言笑晏晏地回他,“没关系,应该的程总。”
程海峰走的时候林苏顿觉芒刺在背。
她看着他在离自己五排远的地方坐下来,心像被猫爪挠着。
在前上司面前相亲,她真觉得面子挂不住。
刚准备起身走人,那人已经大喇喇地甩开凳子坐下。
林苏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
油光锃亮的脑袋,一副瓶底儿后的金丝眼镜,穿着棉布半袖衬衫,和灯芯绒裤子。
至于鞋子,隔着桌子她没能一眼览到。
她咽了口吐沫,局促地拿起杯子。
木木倒是懂事儿,对着对面的男人咧开嘴笑道,“爷爷好。”
林苏浑然一颤,一时间屏气敛息。她明显的看到对方的嘴角有一瞬的抽搐。
“额,”她率先开口,“你好,我是林苏。”
“你好,你好,”那男人频频点头,“我是于广平,你姨妈,给你说了是吧。还有我的情况?”
情况?姨妈倒真的没跟她说。
男人见她迟疑,补充道:"我市城南大学哲学系的教授,研究生导师,有一个18岁的儿子在美国上大学。"
林苏看着他,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近距离地嗅到了腐朽,从那男人盘绕在头顶根根缕缕的发丝,鼻息,语调,行为举止中散出,无处不在。
“这孩子是你的吧,”男人咧开嘴,“真漂亮。”
林苏打了个哆嗦,“是的。那个……”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能说什么。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如坐针毡,就差拔腿跑。可碍于姨妈的脸面和自身的素质修养,林苏依然镇定地坐在那儿,只是眼神飘忽。
“林苏?”遥远的方向传来一声呼唤。
林苏如同在苦海中抓住一根竹筏,这会儿求救似的抬头,看见程海峰往自己这边走。
“你怎么在这儿?”
林苏愣了一愣,“我……”
“上午不是要加班?你翘班?”
“我……”
“还好是我下来买咖啡,要是总监自己来……你先跟我走,把孩子送邻居容奶奶家吧,总监急着要销售报表,你再不去就直接卷铺盖走人得了。”
程海峰一连三句,扰得林苏大脑混乱,她对着姨妈介绍来的男人半天才开口,“实在对不起,我是翘班过来的,本来想和你好好聊聊的,实在对不起。”
她边说边拿起包,领着木木的小手。
临走时程海峰还煞有介事的冲那男人点点头,“对不住。”
逃难似的,林苏走出皇琴,顿住脚步狠狠吸了口气。
程海峰却一把捞住她的腕子往马路对面走,打开车门,将母女两依次塞进去。
自己绕到驾驶座回头,冲着一脸茫然的林苏大笑出声。
林苏这才失笑,伸手挠了挠头,又低头掩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心知他是好意解围,却总觉得不好意思。她好不容易敛起笑容抬头,“谢谢你啊。”
“还你人情而已。”程海峰回过头发动车子,“不过,我可是头回看见销售组的林组长,如坐针毡是什么样子。”
“我也没想到大学教授会是这个样子。”
“相亲和赌博一个样,下了注,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张牌是什么,猜准了还好,猜不准就跟踩着狗屎一个感觉。”
林苏被他逗得又笑,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她在他面前,也从未像这样放松过。
单位里的程海峰,俨然一个笑面罗刹,看似温文尔雅,随和大方,实则研精究微,精明苟查。
他对待问题一阵见血,从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区别待遇,也不会因为你有正当理由而忽视你的谬误。
所以跟着他,林苏总觉如履薄冰,从不敢信口开河多言多语。
而今,这种放松冗然的相处模式让林苏十分不适应。
“程总,……”
“以后不要叫我程总,我现在既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别家公司的领导。叫我程海峰很合适。”
“额,程……程海峰,谢谢你。”林苏极不适应,她从未从嘴里说过这三个字。以至于上齿碰下唇的时候有些用力。
她也从来不知道程海峰居然能信口雌黄,谎扯的好似真的一般。
邻居容奶奶,总监要报表。
各种子虚乌有的理由,说起来顺畅无阻,硬气十足。
可之前他的疾言厉色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的平易近人,让林苏好似雾里看花。
“不好意思,”她直白地讲,“在你手底下严肃惯了,现在对你的态度完全是潜意识,不自觉的就将气儿提到头顶,模式化太严重。”
“怪我,对你赊毒太深。”
他将她送到家门口,林苏十分意外,“你知道我住哪儿?”
“周围每个人都是潜在客户,包括同事,清楚了解背景做足功课是销售人的职业习惯。”程海峰勾起唇角开门下来。绕道另一边,他敲敲窗户,“你不会还要我当马仔给你开门遮头吧。”
这样俏皮。
林苏苏掩唇失笑,抱着睡着的木木下车。
她俏生生地站在大好的阳光底下,眼角眉梢俱都染着笑意,怀里的木木柔顺的靠在她肩头,小鼻子小眼俱都顺溜,睡在梦乡。
她刚要开口,程海峰打断她,“再说就是第三个谢谢了。”
林苏局促地牵唇,特意展平嘴角,“程海峰,没想到你私下是这个样子。”
“哪个?”程海峰耸肩晃脑,“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还是,邻家大哥哥?”
林苏笑意更深了,“算了,矫情就没意思了,主要你笑面虎的模样在我这儿刻画太深了'。”
她略躬身,身上那件儿低领衫略有些敞口,勾撩的恰到好处,锁骨下方的那颗羊脂玉透亮的要出油,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
这幅光景,她自己低眸的瞬间瞧见了才觉异样。
抬头对上程海峰深邃的眸光,更觉不妥。
促狭一笑,林苏跟他匆匆道别,转身没入楼道中。
也许是林苏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方才程海峰的脸,稍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