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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廿一梦 喜留余庆以恩报恩 欲洁不洁云空难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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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入梦来,却发现宝玉、宝钗二人听从黛玉遗言已是成婚。婚礼那晚,宝玉正被麝月等人服侍着更衣,赵姨娘忽然闯了进来,说道:“哥儿好福气,能取了宝丫头,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先时姑娘来时,便有金玉良缘一说,如今好了,宝丫头的金配了哥儿的玉,正是两全。”宝玉听后,不拿正眼看她,懒待答话。麝月忙道:“姨太太,我们这里正忙着,您还是请到别处坐坐吧。”赵姨娘见不招人待见,便灰着脸去了。赵姨娘去后,宝玉道:“她是哪门子的姨太太,我不在家时,她没少作践林妹妹,以后再不许她进我屋来半步。”麝月连连应了。一时穿戴完毕,戴了玉,麝月便领着宝玉出屋到荣禧堂来见贾政、王夫人。
及行完夫妻之礼后,新人送入了洞房,宝钗头顶着喜帕,坐在床上。宝玉却坐在窗前,只呆呆看着窗外,既不说话,也不去掀新娘头上的盖头。麝月便向宝玉说道:“天晚了,二爷还没行完夫妻之礼呢。”说时往宝钗努努嘴。宝玉会意后,便走到宝钗跟前将盖头揭了去,遂又回到窗前坐下。麝月又端上酒壶酒杯来,道:“请新郎新娘饮交杯酒。”宝玉不应,宝钗见后便道:“不用行此虚礼了,端下去罢。”麝月听后,看了看宝钗,便只得端起出了门来。宝钗便对宝玉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所想,林妹妹虽去了,你的心却仍是放不下,你答应老爷、太太娶我,也并不是为别的,只因林妹妹临终前给你留下遗言,你才同意了。”宝玉道:“那你呢,你不也是只因林妹妹生前对你有所交托才如此么?”宝钗道:“我也不光只为了兑现对林妹妹的承诺,同时也是为了老爷、太太还有我母亲,如今已今非昔比了,老爷太太妈妈都年事已高,做子女的无以回报,只要他们高兴,我便也高兴了。”宝玉听后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为了何故才同你成婚,也知道我心中今生今世只有林妹妹一人,你还为了他人,委屈自己违心嫁给我,”宝钗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违心?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久了,你自会知道我的心是如何。”宝玉听后便不再答话。半日后,宝钗又道:“你若心里不过,要为林妹妹守节,我也不勉强你,从今日起我们便分床睡,竟也不用行夫妻之实。只是既已做了夫妻,对外便要顾及名声,平日在老爷太太母亲跟前还是得有夫妻的样子,便是做戏也好,却不可让他们再为我们伤心苦恼的了。”宝玉仍是不答。宝钗便起身另取了铺盖,在外间的床上铺放好。又来至宝玉跟前道:“不早了,我服侍你睡下吧。”于是便上前给宝玉宽衣,又伸手去下取那玉,正取时,宝钗忽道:“如何这玉不是你先前带的那一块了?后边的字迹全都没有了。”宝玉听罢,便拿起一看,果然那玉不比先前的色泽鲜润,后面字迹业已不见。宝玉便叹道:“定是那玉跟了我这些年,如今看我们家大不如前,便变来一个替身自己去了。世人都是嫌贫爱富的,那玉也不例外。也罢,也罢,由他去吧。”见宝玉如此轻描淡写,宝钗心中甚觉不祥,口中却说道:“虽这么说,若老爷太太一时发现了问起,到时候又该如何作答。”宝玉道:“直说丢了便是,可又能如何。”宝钗道:“即便是丢了,太太也要问是何故丢的,又是在哪里丢的,到时候保不准又会大动干戈,闹的全家人不宁。你且不用担心,明日向麝月她们细问后再说。”说罢,便也回至里间睡下了。
宝玉躺在床上,也无睡意,只侧着身望着窗外发呆。心里想着黛玉的魂魄此时也不知飘到了哪里,若果真去了天上,那自是最好不过。但若不是,万一游荡在那荒郊野外,苦寒之地,没个人作伴,岂不是甚是寂寞冷清?想罢,不禁眼中泛泪,叹了几声。宝钗在里间静听着宝玉动静,不时听见他唉声叹气,心内放心不下,又不好再出来相看,便也只好也陪着不睡。直到了四更天里,觉宝玉渐渐没了声响,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宝钗便将麝月等人请来详问,麝月一听慌道:“昨日一日,那玉并不曾离得二爷的身,只是换衣服那会儿取下过一次,却也没有多久,便又戴上了。”宝钗甚觉奇怪。稍后,麝月忽道:“对了,昨天换衣服那会儿,赵姨娘来过,难道是被她顺手换了去不成?”说罢,又将昨日赵姨娘进来情状细说与宝钗听。宝钗听后,略思索片刻道:“如今也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妄说,你们且不要向外乱说,只暗中细细查访便是,更不可让老爷太太知道。”麝月答应着退了出来。宝钗因又命人将那假玉拿到街上,找人将那字迹照原样做了上去,做完后仍让宝玉戴着,才稍稍安心。又过了一月,仍是不得那玉下落。宝钗知不能再有所隐瞒,于是便将实情告知了贾政和王夫人,二人听后虽不免伤心感叹,但亦甚赞宝钗的稳重识体。
转眼到了年底,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那日凤姐早起后,见满庭积雪,无人打扫,便自取了扫帚来。一路沿着院路往门外扫去,直扫到大门外,又见右边穿堂散有人走的脚印,便又顺着穿堂往贾母旧时所住的屋子扫来。正扫时,忽听见一石子撞击地砖叮叮之声,拨雪一看,只见一块玉石躺在墙角,拿起翻看,却好似是宝玉平日所戴的那玉,上面竟也有字迹。凤姐虽不识字,但是旧日曾细看过那通灵玉,约摸记得却是这几行字。凤姐见四下无人,便偷偷袖于衣中,不敢声张,继续扫完了雪。及至早饭时,凤姐见宝玉项上仍挂着玉,心内想:“莫不是天下竟还有一块通灵玉不成?若宝玉的玉真是丢了,为何不见老爷、太太、宝钗等人这些天有何动静。我且再暗暗观察几日再说,看众人到底是何反应。”凤姐于是便装作同平日一般,并不将拾玉之事说出。
没几日,贾政、贾琏二人俱备官府拿去入了狱,却问到底是犯了何罪,原来是有御史参奏贾政外任当官是滋扰民间,更严重的是告贾府偷藏江南甄家的赃物,另还有何罪,便是不得而知了。刑部审完案后,贾政、贾琏被发配到边疆效力,命他戴罪立功,将功补过。那贾政因年事已高,发配到那荒野之地,到了那没多时,被瘴气所染,一病死了。贾赦因贾琏被发配,便带着邢夫人回到金陵原籍,守着老家的剩余旧产,艰难度日,不多时便双双穷困病死。王夫人见收到贾琏的书信,知道了贾政的死讯,日日伤心落泪,生活无计,愁闷至极,没几月便也郁郁而终。那官府为了甄家的寄存的财物之事,将贾府抄了个底儿朝天,把该查的不该查的统统封好带回了衙门。府中男女奴仆,皆造册入公,统统遣散转卖。平儿被转卖到他家为奴,临走时将巧姐送至凤姐之兄王仁处,自觉不负凤姐之托,便放心去了。巧姐自以为投靠母舅,从此有了依靠,谁知那王仁却是一人面兽心之人,为了几个黑心之钱,竟将巧姐卖给了老鸨。巧姐命苦,从此沦落为风尘之女,在那花柳巷中,卖笑求生。昔日大家之女,如今苟活于腌臜之地,着实可怜可叹。再说贾府奴才们散去时,见贾府已是无人,便将贾府又揭了个底儿朝天。有几个男仆听说当时抄家时,赵姨娘处被官兵疏漏,于是一干人手持棍棒趁乱来至赵姨娘处索要钱物,赵姨娘不从,众人便动起手,赵姨娘拼死护财,众人一怒,失手将其打死。贾政、王夫人、赵姨娘死后,贾环无人可依靠,便被收进了养生堂。宝玉宝钗二人,因不得再住于贾府,便搬到薛家同薛姨妈一处暂居,那薛姨妈因王夫人已死,娘家业已落魄,伤心过度,不久后也一病死了。于是宝玉夫妇二人同薛蝌二人及宝琴只得又搬出在后街租了四间房屋暂居,窘迫之状,暂且不提。再说袭人打听到宝玉宝钗所居之处,便同蒋玉菡同去拜访。昔日的主仆今日重见自是感慨唏嘘。袭人自是不忘旧时与宝玉之情,宝玉也已原谅了袭人之过。从此后,两家常相往来。袭人因见宝玉宝钗生活无计,甚是拘紧,便每每仗义接济帮扶,宝玉宝钗自是心内感激。
如今要说贾琏入狱前,在邢夫人、秋桐挑拨下,索性将凤姐一纸休书给休了。凤姐被休后,即被赶出了贾府,又羞又愤,临走时,宝钗、宝玉、平儿等落泪相送,平儿和凤姐主仆二人尽数往日之情,凤姐因将巧姐托付给了平儿,又向宝钗询问宝玉所戴之玉之事,并将自己拾玉原委说出。宝钗一听,喜出望外,忙让凤姐拿出相看,凤姐便向包袱中去取,谁知翻来覆去找了半日却又找不到那玉。因又向其他包袱中去找,及至翻遍,仍无所获。于是凤姐便道:“定是落在我屋中何处了。”因又嘱咐平儿带宝钗去找,宝钗道:“不妨,丢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既是落在家中,日后再细找不迟。”于是众人将凤姐送出城外,见凤姐往渡口去了才回。回来后,到凤姐屋中四下查找了一番,终无所得,便只得作罢。那凤姐乘船一路南下,想起旧日出嫁何等风光,嫁入贾府后又何等尊贵有地位,谁知今日却落得如此田地,怎能不伤心落泪,直哭了一路回到金陵。及至回到娘家,王家人见凤姐被休,亦是羞愧不已,那王家如今已是家道不济,凤姐兄嫂于是暗自商量,竟将凤姐卖与一官宦之家为仆。二人打发了凤姐,还获了利,暗自窃喜不已。这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