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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廿一梦 喜留余庆以恩报恩 欲洁不洁云空难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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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巧姐被卖到妓院后,一日在街上被板儿撞见,板儿见后心内甚觉眼熟,一时却认不出到底是哪里见过。回至家中同刘姥姥一说,刘姥姥听后,便道:“莫不是那贾府二奶奶的闺女不成?”那刘姥姥一家因早年托贾府接济之福,如今置了好几十亩田地,在乡下把日子过得算是颇为殷实。板儿早年在乡下曾读过几年书,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为人办事甚是出于其父亲之上。板儿听刘姥姥一说便拍着头道:“果真是她,我道如何想不起来,只因如今她也长大了,出落成了大姑娘了,只是那神态模样还在,因而我看着面善。”刘姥姥道:“你道是在哪里碰见她的?”板儿便说了。刘姥姥道:“她这一千金小姐如何却到了那里?你明日再进城细细打听打听才好。”板儿连连答应。
到了第二日,板儿便又进了城来,四下打听一番,又去到昨日碰见巧姐儿的地方看了看,便回来将打听到有关贾府被抄、凤姐被休,并巧姐沦落之事回禀刘姥姥。刘姥姥大惊道:“如何几日不得进城去,那府上却发生了如此之事。琏二奶奶却又何故会被赶回了娘家,还有那巧姐儿,想来她这名字还是当日二奶奶托我给取得,谁知今日竟——”说罢便落下泪来。又对板儿道:“我们家能有今日,得亏当年二奶奶并府中的老太太、太太们接济,如今我们家虽仍比不了大富大贵之家,但在我们这乡中,亦还算是不错的。古人说‘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如今恩人之女遭了难,我们岂能见死不救,定是要设法儿搭救搭救才好。”于是又命板儿父母过来,一家人细细商议了一番。第二日刘姥姥亲自同着板儿进了城,来见了巧姐儿。巧姐儿认出刘姥姥,便一头扑在刘姥姥怀中哭道:“姥姥,请您老人家一定救我一救罢。”刘姥姥见状遂也流着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我听板儿说你在这里,就赶了来,你且放心,今日我来便是要接了你出去的。”巧姐儿一听,又是一顿放声痛哭。刘姥姥便同板儿来见老鸨,将来意一说,那老鸨听后冷笑道:“要赎身也可,只是她如今是我这里的摇钱树,要赎她走,少说也得三千两银子我才能放她。”刘姥姥一听,原想带来五百两银子,怎么着也必是够了,谁知这老鸨狮子大开口,竟要如此多,如今却又到哪里去凑这么些银子来。于是刘姥姥同板儿又向老鸨求了再求,说了再说,那老鸨纠缠不过最后只同意减去二百两,作价两千八百两,再不让一分。又道:“这便是最少的价儿了,出不出得起,你们自己看着办。若这还嫌多,劝你们趁早打消了赎人的念头罢。”说罢拂袖而去,刘姥姥无法,只得又带着板儿来见巧姐,再三嘱咐后才去了。
回来后,刘姥姥左思右想,想起旧年去贾府时曾带回一个成窖的茶杯,像是罕物,总未敢用,于是便命板儿拿去典卖。谁知板儿并不识货,只卖了一千两,还差甚远。刘姥姥因又想起旧时去贾府那珠大奶奶李纨为人不错,对自己和板儿颇是照顾,想着若去告知一声,她必是会愿意出些银子搭救巧姐的。想罢,就又进城来,打听到李纨的住处后,便携了板儿前去相见。李纨听刘姥姥一说,知道其来意,便说道:“姥姥,不是我见死不救,按理说她好歹也是我侄女,只是如今我们家里的情形您老也不是不知道的,今时已不比先前,我孤儿寡母的,一时让我们又能到哪里凑出那么多钱来?”刘姥姥求之再三,李纨遂命人封了一百两递给刘姥姥,临刘姥姥要走时,李纨又说道:“我给姥姥支个主意,那先时住在我们府上后廊上的芸哥儿姥姥可还记得?”姥姥道:“感情是那在园子中栽树的那位芸哥儿?”李纨道:“正是。他先前曾受过凤丫头不少恩惠,如今他四处接工程栽树造园的,听说揽下了不少活,挣了不少钱,姥姥何不去他那里问问看。”刘姥姥听罢,无法,只得出来,同板儿又来找贾芸。贾芸听说是为搭救巧姐之事,忙欲取银票同去,正好倪二也在,他听后对贾芸道:“什么妓院娼馆敢如此嚣张耍狠,你如今也不用带许多银子,我同你前去,定要向那人问上一问,如何敢黑心至此?”说罢同了贾芸刘姥姥等人来找那老鸨,老鸨一见倪二也在,忙满脸堆笑道:“如何此事还惊动了倪二爷?”倪二上前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婆娘!却说如何竟敢拐骗大家千金小姐,逼良为娼?”那老鸨苦笑道:“二爷,不是我拐骗,是这姑娘亲娘舅卖于我的,不信的话我这里还有当日所卖的文契,二爷请过目。”倪二接过文约递给贾芸看后,便道:“既如此,你如何只说要那些银两才得赎身?”那老鸨道:“不是我多要,实在是她如今是我这里的红人,她若走了,我的损失实也是不小。”倪二道:“休想诓我,我还不知,如今我们最多给你两千两,即便这样,你还大赚了。再若不依,看我改日不砸了你的招牌。”那老鸨见倪二如此一说,便顿时软了下来,只得答应。贾芸、刘姥姥于是付了钱,收了文约,便往里屋带出巧姐儿。巧姐儿跪谢了刘姥姥等人,刘姥姥扶起道:“姑娘如今也没了地方可去,若不嫌弃我们那儿地方小,就去我家中住下可好?”巧姐儿一听,喜道:“姥姥说哪里的话,你如今肯收留我,我感激还不及,如何敢嫌弃的。”刘姥姥听后,便笑着握住巧姐的手直道:“好,好!”刘姥姥带着巧姐儿、板儿辞别了贾芸、倪二,巧姐又再向他二人拜了拜,便一起径直出了城来,到了刘姥姥家中。话说巧姐儿在刘姥姥家中住下,刘姥姥越见她伶俐俊俏,甚是喜欢,因想着将巧姐儿娶做孙媳妇儿。于是就找机会同巧姐儿说了,巧姐儿心里感激刘姥姥、板儿的救命之恩,心里自是愿意。刘姥姥听后,便立等请了媒人为证,择了吉日便将二人婚礼办了。自此后,巧姐儿终身算是有了依靠,同刘姥姥一家平平淡淡、和和气气的过着日子。真是:事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又道是:喜留余庆,以恩报恩,贫穷富贵,姻缘早定!
再说板儿所卖的那只成窖茶盅,自被卖后,又数易人手,辗转被一官府买办购得,此人并非他人,原来却是忠顺王府的门客,专门为其府上搜集奇珍古玩,讨主子欢心。那人购得此杯后,立刻兴冲冲地呈给了忠顺王。忠顺王一看,认出此杯乃是禁物,当即下令彻查此物来源,没几日便查到此杯原来是先前从贾府流出,遂命人将宝玉拿来审问。宝玉被拿,宝钗不知何事,心急如焚,宝玉却淡定从容。随衙役到了府衙,忠顺王问宝玉道:“你可认得此物?这原是从你府中流出的,我知你家中断不会有此等禁物,我且问你,这杯是从何处获得?”宝玉认出此茶杯是妙玉那日不要因而给了刘姥姥的那只,一听说是禁物,颇为诧异,心内想道:“若说出实情,必将牵连妙玉,如今家中的那些女子一个一个已都落得如此,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忍让妙玉再遭此大祸。”便说道:“此茶杯确是先时我府中之物,只是我也不知因何会到了我们家,想必是家父生前友人相赠的也未可知。”忠顺王一听怒道:“既是你府中所有,如何你不知其出处,再不从实招来,小心刑罚伺候!”宝玉正色道:“家府被抄前,我年纪尚小,并不过问家中之事,因而到底系是何人所赠,确实不知,请王爷明察。”说罢那堂上的师爷便向忠顺王耳边说了几句,忠顺王听罢,道:“既如此,我且暂时将你收押,等查明白了,再行发落。若一日不得查明,你便一日不得出牢。”说罢便喝令将宝玉带下关进了狱神庙中。
袭人蒋玉菡及贾芸小红听说宝玉被关,便相约同去问候。贾芸借倪二打听到,那狱神庙管事的衙役原来却是当年被赶出的宝玉的丫鬟茜雪之夫,于是便一起来找茜雪说情,茜雪一听宝玉被关,忙同丈夫商量,因而对宝玉颇为照顾。袭人等得进狱神庙见宝玉,也多是他二人安排调度。
不多时,妙玉听说宝玉之事,感佩不已,心内不忍宝玉代己受过,便带了自己手中的几件家传之宝亲到忠顺王府自首陈情。那忠顺王见妙玉颇有几分姿色,又见她带来的几件物什皆是稀世之宝,一时心有所动,说道:“你既已认罪,自是该依法处置你,只是那贾宝玉知情不报,也仍是难逃死藏禁物之罪。不过本王素来以和顺著世,如今你只要答应我一条件,我不禁可以免你之罪,亦可放了那贾宝玉。”妙玉道:“是何条件?”忠顺王狡笑道:“只要你答应来我府中住下,做我侍妾,如何?”妙玉正色道:“真若如此,我便是应了,只是王爷得当众宣告贾宝玉无罪释放。”忠顺王道:“好,这个不难,我应了。”说罢当即命师爷写了告示,又命人去狱神庙释放贾宝玉。之后,对妙玉道:“你不可自寻短见,否则你一死,我必会再将那贾宝玉拿来下狱。”说罢,即命人将妙玉圈禁在府中。当晚,忠顺王同食客门生吃完酒,便醉醺醺摸至妙玉房中,欲行不轨之事。妙玉假意逢迎,正帮其宽衣解带时,忽从袖中掏出藏好的一把短剑,狠力向那忠顺王胸口一刺,忠顺王心口顿时鲜血喷淋,溅了妙玉一脸。忠顺王挣扎呻吟了几声后,便应声倒下。妙玉见忠顺王已死,便又拿剑往项上一横,呜呼:芳魂悠悠如风散,玉魄渺渺似灯昏。好一个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冰洁女儿,就这般香消玉殒而去,可怜,可叹。
欲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