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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二十梦 水月天玉带林中挂 花气散公子叹无缘(二) ...

  •   宝玉一时见了紫鹃,忙哭道:“紫鹃妹妹,你实话告诉我,林妹妹到底去哪儿了?”紫鹃见宝玉一哭,自己便也落下泪来,道:“林姑娘实已去了。”宝玉听紫鹃也如此说,忽觉心口一阵疼痛,弯着腰,用手捂着胸口,面目紫涨,直冒冷汗,早已说不出话来。袭人见状,忙上前来叫道:“二爷,二爷,你怎么了?”一面扶宝玉往床上躺下,一面快命人去告知王夫人。一时贾政、王夫人来了,见宝玉直挺挺躺在床上,两眼呆滞,口中直嚷着:“妹妹,妹妹。”忙命人请去了医来,大夫看后,开了药,宝玉服药后,便不再言语,渐渐得睡去。紫鹃见宝玉已无大碍,便只得同雪雁回去。王夫人对袭人道:“以后再不可让宝玉见紫鹃她二人了。”袭人连连答应。过了几日,宝玉已好了几分,只是仍不时口中喊着“妹妹,妹妹”,又过了几日,宝玉在床上问袭人道:“我离家去时,妹妹还大好,如何这么快就死了?”袭人不敢实说,只说道:“你走后,林姑娘便一病不起了,半月后便去了。”宝玉又道:“妹妹的灵柩停放在何处,你带我去瞧一瞧她。”袭人道:“林姑娘走时,说死后将她身子火化,不曾停灵,她的骨灰已埋在那花冢里了。”宝玉于是起床来至黛玉花冢处,果见中间有一新坟,坟前立着一碑。宝玉见罢,便一头跪倒在碑前,放声大哭起来,口内仍是“妹妹”的叫着。袭人恐宝玉伤心太甚,一时又犯起病,忙拉着宝玉回来。
      后几日,宝玉又命袭人去叫紫鹃来,袭人总借口说:“紫鹃走亲戚去了,正不在家呢。”宝玉心内疑惑,一日便偷偷溜了出来,让茗烟带着来找紫鹃。见了紫鹃后,宝玉道:“紫鹃妹妹,我不在家时,林妹妹究竟是如何犯病的?妹妹走时可又留下什么话没有?”紫鹃便将黛玉如何生病,那夜如何不见,众人如何寻找,细细说与宝玉听。宝玉听后诧异道:“如何你的话同太太、袭人说的不同。”紫鹃道:“太太、袭人如何说,我也不管,只是我断没有在姑娘去后,还编话哄你的道理。姑娘到底如何去的,雪雁也是知道的,不信你只问雪雁便知。”雪雁便道:“却是如紫鹃姐姐所说,林姑娘是投水去的。”紫鹃因又拿出黛玉留下的书信递给宝玉,宝玉展信一看,只见信中写道:
      宝玉:
      宝玉,颦儿去了!偶然相遇即相知,相思相望难相亲,破漏声残中秋月,从此别后不知春。请原谅颦儿不辞而别,颦儿自知大限已至,至死不能再得见你一面,惟有留此书信一封,以抒我之情,安你之心。今夜,正值八月之秋,皓月空堂,对灯执笔,往日之景历历在目,坠坠在心。寂然回首,自我六岁北来,你我二人一桌上吃饭,一床上睡觉,一屋里玩闹,后又于园中相随相伴,虽偶有隙恼,也常飞颜聚笑,细语密言,到如今已堪堪八载有余。伏案默之,心内唏嘘难止,哽咽难言,却又有几分欣然安慰。阴阳两隔,实非我心之所忍;违愿求存,亦非我心之所能。柔肠似水,佳期如梦,颦儿心中只有宝玉一人!宵风雨重,娇病愁浓,所难弃者,亦只有宝玉你一人!你若亦怜爱颦儿之心,便听颦儿一言,我走后,定要同宝姐姐一处,我若游魂有知,必会为你二人并结连理一喜!切记!切记!
      春光未至花难赠,此生只为伊人醉;清霜盈野冬未至,我心如月冷凝冰,八载岁月,痴心难改,美梦如初。此生难料,情深缘浅,爱恨缠绵,如何再续?几多故事,缘分似尽,余情未了,试问如何能做陌路人?!风梢声动,孤影蘸破一幽梦,望家乡,路远山万重;心医难逢,今生花开也一红,问世间,何物似情浓?

      颦儿亲上
      宝玉读到第一句,已滴下泪来,而后一行读,一行泪流不止,看罢自语道:“不想妹妹竟是受了此等委屈,为我投水自尽了。”又道:“这就对了,妹妹必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来如雾,去如风,自然不曾留下尸首。”紫鹃道:“姑娘死前不让我跟二爷多说什么,但我若不说,于心难安,二爷便不会知道姑娘待二爷之心。如今姑娘既已去了,姑娘生前二爷对她的好,姑娘也以命还了,从此后二爷再莫来问姑娘之事,纵是再来问,我也是不会再说什么的。”宝玉听后,哭道:“紫鹃妹妹,你放心,姑娘去了,我的心便也去了,姑娘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妹妹遗言我定是会遵从,但以前许诺妹妹的,我也定不会忘。你且等着,我定会让妹妹在天之灵,明白我的心。”说罢,便起身去了。宝玉去后,紫鹃回想宝玉那一席话后,心内叹道:“姑娘,你若真在天有灵,听了宝玉这些话,你也可以稍觉心慰了。”
      宝玉从紫鹃处回来,回至屋中,一见袭人便道:“我素来只当你最照顾我,如今何至跟太太一起合着来骗我。”袭人见宝玉忽然有此一问甚是不解,宝玉便将紫鹃之话并黛玉书信说与袭人听。袭人见瞒不过,只得将实情说出。又道:“起初我不说,是怕说了你更伤心,你的痴呆的气性太太和我都深知道的。说与你,只怕你又不知会做何等啥事来。”宝玉道:“你们以为自己不说,我便不会知道?瞒着我便也罢了,如今我又知道了,看我是如何!”袭人道:“你又如何?难不成你却要怪罪太太不成?”宝玉哭道:“太太我自是不敢怪罪,只是我想平日里你与我日日一处,也应是最知道我心的,如何又同着太太做了那等事来。”袭人一听,说道:“那等事?你且说说何为‘那等事’,难道给林姑娘寻一门好亲事也是多么罪过之事么?”宝玉冷笑道:“好一句‘多么罪过之事’,难道逼着林妹妹自尽死了还不是罪过之事么?旧日我将你当成妹妹说了那些话,你自是早知我心,如何还给太太出了那主意!看来你竟是不知我心了,我也算白认得你了。既如此,我也不用再留你在我这儿了,你且去吧,我自会去回太太。”袭人听宝玉之话,竟是要赶她走,伤心的说不出话来,只呜呜直哭。宝玉又道:“漫说是你,便是麝月、秋纹我也是不敢再要了,先时晴雯去时,我便疑惑,为何太太独不挑你们三人的错,如今看来,却也不是没得原由。”袭人听见宝玉竟将晴雯之事也牵扯出来,还一并算在自己头上,便说道:“好啊,我就知道二爷为了晴雯,心里一直放不下,仍是怀疑着我们三人。如今为了林姑娘,你便要新帐旧账一起来算。那晴雯也并不是什么仙子,她又有什么值得二爷这样的。林姑娘虽说是仙,但先时活着时,身子弱,三天两日病病歪歪,二爷又不是不知。即便太太和我不那么做,她没有死,太太也断不会同意你二人之事的。如今二爷既然为了她们,决意要撵我走,我便去了就是,我这就去回了太太去。”说罢便起身出门而去,宝玉也不说话,也不拦她,只呆呆站着流泪。
      一时王夫人来了,进门便骂道:“孽障,你如今越发的无理取闹,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你不念素日袭人尽心尽力的服侍你的情常,如今她也不过是为了你和林姑娘都好,又有什么大错,你竟要撵她去。照说这原是我做的主,你要赶她走,岂不是要打我的脸!”王夫人已气的糊涂,也顾不得话轻话重。宝玉听后流着泪道:“我自是不敢怪罪太太,只是我如今看着她,心里便会想到林姑娘为了我含屈而死,我心里难受,恨不得立等也死了,好随妹妹而去。太太若决意要留她,便只管留在自己屋里使唤,我是断断不会再要了。除非我死了,否则太太还是尽早打发别人来吧。”王夫人一听,宝玉连“死”都说了来,便又气又焦心,也不敢再逼,深怕逼急了,宝玉真做出想不开的事来。便连连摇头叹气道:“真真是我的孽障!”便也无法,只得暂将袭人带至自己屋中住下,心想等过些日子宝玉气消了,再慢慢使他回心转意。
      谁知一连半月,无论王夫人、袭人如何好言相劝,宝玉仍是执意不从。那袭人、麝月不时过来同宝玉说话,宝玉也不答言;给他端茶来,他也不接;给他更衣,他也不穿。对她三人冷冷冰冰,不理不睬,好似陌生人一般。又过了半月,袭人见宝玉仍是如此,便来找宝玉说道:“二爷是真想我走还是假想我走?”宝玉听后仍是闭口不言,袭人便道:“既如此,二爷保重,我便去了。只是我走了,回去还有哥哥嫂嫂,麝月却是从小孤苦无依,无家可回,二爷好歹留下麝月罢。”说罢也不等宝玉,自己哭了欲往外去。宝玉听后说道:“你且站住,我还有一话要说。”袭人听宝玉唤她,便站住听着。宝玉道:“好歹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我心里谢你为我的细心周到。我也不是有意要你去,只是我心中总挨不过我自己那一道坎儿。你若决意要去,我也不会留,想必太太自是不会亏待于你。”袭人听完宝玉这一席话,哭的更狠了,便头也不回去了。袭人来回了王夫人,王夫人听后,虽心内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厚赐了袭人,放她家去了。袭人家去只一月便听说嫁给了一名唤蒋玉菡的戏子,那蒋玉菡跟宝玉有过交道,先时还互相有过赠物,蒋玉菡见袭人所系的汗巾正是那日送给宝玉的那条,便知道娶得是宝玉的丫鬟花袭人。袭人先是不从,打定一死,后知自己所系汗巾原来却是蒋玉菡的,始知缘分自有天定,便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跟蒋玉菡好生过起了日子。
      没几日,紫鹃在家中听宝玉为了黛玉逐了袭人,心内自是甚觉欣慰,但又想着昔日与袭人的交情,便又有了几分唏嘘叹惋。这且不提,欲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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