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台上梦红楼》山水阳

3、第一梦 四顾台初得红楼梦 荣国府始入大观园（一）

　　话说几月前一日刚过午错，时人把午餐所用的碗碟收拾停当，直等小美来取。又趁隙拿起书正要看，忽觉一阵清风飘入，亭上铃铛懒懒地微响了几声，倏忽复归于平静。顿觉头重难支，正混混沉沉之际，手臂一滑竟扑倒在书上，朦胧睡去。
　　半睡半醒之际，只觉身轻体柔，眼缝中隐隐约约见一人从河上撑船而来。时人连忙睁开眼，定了定神，用木竿支溜着爬起身，方一站定，那船已在栈桥旁停稳。那人从船上跳将到木桥上，将船栓牢，方转身走了过来，执手道：“这个小哥，敢问花匠方椿师傅可是住在这里？”方才在远处看不清其容貌，这会儿走近来看时，只见身材细挑，容长脸面，生的斯文秀气，说起话来谦恭平和。时人忙也抬手道：“正是，正是。我师父正在花棚中给花木浇肥，不知公子是哪个官家的，找我师傅又有何公干？”
　　时人引着他往岸上走，边听他说道：“我是城里西大街荣国府上的，府上有一名唤‘大观园’的园子，只因前些日子宫里的娘娘归家省过亲后，又于近日从宫中传出旨意，要府上在园中多栽种些花木，以防山水失色。昨儿个承府上老爷眷顾，将此事分派于我，故今日特来采办。”
　　时人听完他这一番话，心中便料定他必定是贾府后廊上的贾芸。因说道：“想必公子是荣府的芸二爷吧，早听人说起，今日得见，果然品貌不俗，幸甚，幸甚！”贾芸思量，平时外人只知我们府中衔玉而诞的宝二爷，何人会想到还有我这个芸二爷，今日有人说出我芸二爷名号，还有这等夸词，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口中却笑道：“过奖！过奖！。兄台一身长衣，朴而不俗，英挺俊美，亦不同于常人。”笑罢续又说道：“我听你口中称‘师父’，想必你应是方椿师傅高徒了。为何以前不曾见过？”时人道：“我这人喜爱散淡，好云游四方，近日才到的这里。方椿师傅与我虽以师徒相称，私下却亲如兄弟，可谓亦师亦友。多年前闲逛到此，有幸结识他，因慕其才艺高妙，承他不嫌弃，拜他为师，跟了他习学花木种植之术。”
　　说罢二人沿小径行至花棚前，见了方师傅，贾芸走上前去将来意复又说了一遍，方椿师傅笑了笑，随后三人便同去园中挑选起花木。待贾芸选定，方师傅对贾芸道：“不知芸哥儿可找好栽树的匠人没有，若还没有，我这园圃中尚有四五人可助力。”贾芸道：“如此甚好！一来既是您园中师傅，必熟习花木习性，通晓栽培之术。二来，也省去我好些力气，免不得再不去找了，漫说一时半刻找来找不来，就是找来了亦必不如师傅这里的。我正欲向师傅张嘴，师傅倒先替我想到了，甚是周到，感激不尽。”说罢便欲作揖。
　　方师傅忙止住道：“这又何足一谢，明日运送花木时我让他们一并过去府里就是了。”贾芸道：“如此最好，有劳。”方师傅又指着时人说道：“我这正有一高友，不光知识花木，更兼懂得园艺。我想既是娘娘降旨，必是十分看重园中景致，府上亦必用心，明儿让我这高友费心同去，算做监工，这样既可防匠人们偷懒，亦可使花木各得其所，不失美观得体。”贾芸心中想道：“这样一来却可省去好些心力，不用时时看着这些匠人不说，还可在哪里种树哪里栽花上少费许多脑筋。”便忙答道：“极好！极好！”
　　说定后，贾芸交了购置花木的费用，又说道：“因不知栽种需得几日功夫，小哥和师傅们的工价等完工之日一并结算，如何？”方师傅回道：“也好，也好，这样妥帖。”
　　贾芸走后，当晚时人便和方师傅依照贾芸留下的园中地图商议起草木布设，直到三更才歇。话说当时人迫不及待打开图纸看时，发现这大观园布局竟和他脑中想象的竟有七八分相像，只这沁芳闸桥、宝黛共读西厢处以及这黛玉葬花的花冢却是在园中东北角的山坳中，和想象不同。虽如此，仍不免激动不已。方师傅见他如此形状，怔怔的看着他，好奇问道：“你为何兴奋如此？”他笑了笑，也不说话。方师傅见他笑而不答，便复又低头看起图来不语。
　　第二日五更时人便起，将昨日所点花木一一装车，带着匠人们驾着车往城里赶去。刚一进城就远远望见贾芸带着一人立在西街大门楼子底下，及走近贾芸赶上前来，说道：“今日是花神节，姑娘们都在园中嬉戏游玩，我带你们从府中后门进去，先找一僻静屋子歇息，等晚些时候人散了，再入园去。”
　　时人称说“是”，于是一行人便跟着他二人逶迤来到荣府后门上，进了门，拐了几个弯，稍后进了一院落。进去站定四下一看，只见大小十来间房屋，收拾的干干净净。众人将花木搬下放到院落一角，贾芸身边那人将马脱了绳，牵到一边马厩中栓好。贾芸引着时人进了中间一间屋子，说道：“这些时日就请屈住在这里，日常所需，俱已齐备。若还有何需要，尽可说与我，若我不在，跟贾芠说来也是一样。”他招手将那人唤来，指着时人道：“园中栽种花木之事，只管听这小哥吩咐便是。”那人听罢唯唯称是。时人便也说道：“有劳两位了。”
　　原来这人是贾芸的本家，名唤贾芠，只比贾芸小两岁，贾芸揽了这活后，免不得要帮衬自家兄弟，便将他叫来做了帮手。这贾芠虽比贾芸小，但其聪明伶俐比起贾芸却一点不差。只见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众人安排停当。方走了进来向贾芸说道：“花木俱已清点了，一样不差。匠人们也都安顿好，马亦叫人添了草料，厨房也给送了话，一日三餐都会按点派人送来。”贾芸点头称好，方起身对时人说道：“请在屋里略微歇歇，这会子我手头还有些事，恕不相陪。午饭后我再来带大家入园勘察，布设帷幕。”说罢便起身欲走，时人亦起身，道了谢，贾芸和贾芠便起动出了门去。
　　二人走后，时人无事可做，便信步到了庭院中，只见庭中有一桑树，枝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又听到墙外传来女子的笑闹之声，呼喊打骂，不绝于耳，好不热闹。时人思量必是园中姑娘们的声音，不免心中一阵澎湃，几度欲出院去，又恐生事，正踌躇之际，忽又听见从院的另一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歌声婉转，琴韵悠扬，便打消了出门的念头，驻足定心细听了起来。
　　晌午时分果有贾芠带着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合着几个大汉挑着饭篮子进了院来。贾芠命大汉将饭菜送进侧面一大厅内，后又领着一丫头捧着一食盒径直朝时人屋里走来。那丫头进屋后走到桌旁打开饭盒，将一应饭菜置于桌上方退了出去。贾芠道：“请公子慢用。”说罢也走了出去。时人见这饭菜样式精美，颜色鲜亮，这碗碟也一色的青花白净瓷所制，连筷子也光滑圆润，不与平常人家一般。因想道：“书中常说古人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今日算见识了何谓‘玉食’矣。”正想着，忽听到门外传来众人哄笑之声，出门到侧院一看，原来一干人也都没见过如此饭菜，正在那里你推我搡地抢食呢！
　　午饭后，时人吃了几杯茶，实在无趣，见檐廊上几只乳燕挤在窝里眯着眼，又见屋内桌上放有笔墨，一时起了诗兴，遂走了桌前提起笔信手在纸上写道：
　　梁上新燕卧旧垒，
　　半眼清醒半眼睡。
　　侬今作梦从此后，
　　清风何日送侬归。
　　刚写完，忽听到门外树叶“哗”的一声响，赶出门，见一只风筝挂在了树梢，下摆被风吹得飘来荡去。稍后忽又听到门口“啊”的一声，去看时，只见一人影从眼前晃过，从门内闪到门外去了。便听到门外一女子大叫道：“有人！有人！”另一女孩高声道：“这屋里怎会有人？你说有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刚才那女孩答道：“男人。”这时又传来第三个女孩的声音：“你可看的真切，莫不是白天撞到鬼了。”第二个女孩又道：“你莫要吓她，我们齐进去查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