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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碎梦陨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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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忘了我。
在元芳所给的那封有着斑斓血迹沾染的书信上,清笑所看到的,只有这短短的六个字。
忘了你?
脆弱的纸张在指间渐渐变得布满褶皱,直至被攥出十数道裂口。谷云纷,这三个字,你怎么能说得出口?你以为忘记一个人,便是如同撕碎纸张一般容易的么?
摸了摸头上绾发的木簪,那红梨木上一道道显得有些僵硬的螺旋云纹的份量,何止万钧?
云……
最终他留给她的,只有一张血色斑斓的纸,一支木簪,以及一把剑。
他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告诉她,他究竟有多爱她……
“别再哭了,你若如此,云纷又怎会安心。”而今狄公带人离去,会这般说话的也只有被禁足了的元芳,他拦下身旁的展卿蝶,又看着站在桌案前哀哀哭泣的清笑,眸中哀色一闪而逝。云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想她忘了你,可她却偏偏将你永远装在了心中。很抱歉,你搏了一生,也赢了一生,可最终还是输在了清笑这里。
回答他的,并不是一句话,而是一只带着凌厉劲风的手掌。
意料之中啊……元芳嘴角微勾,却也并不躲闪,任由那只手掌翻飞之间带起的数道劲风实实在在地命中胸膛,而他却是连半步都未曾后退。
“你!”见元芳被清笑一连拍了数掌,展卿蝶当即便怒了。她虽然同情谷云纷的身世和遭遇,可和元芳比起来,那谷云纷又算个什么东西,值得她的大哥为此挨这丫头这么多下!话说她大哥还是个病号呢,这混蛋丫头怎么下得了手?!可就在她忍无可忍将要动手之时,身前的人却是挥手将其拦了下来。
“如此,你可解气了?”
轻轻地抚平胸前衣衫上的褶皱,元芳的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平静地仿佛方才那胸前挨了数掌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一般。但是嘴角滑落的那一道殷红,却清楚地昭告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缓缓放下手掌,瞪着那双带着些许血丝的眸子,清笑抬头,将元芳死死地盯住:“你和大人都知道?”
元芳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如同经受了丧子之痛的雌虎般,清笑忽然箭步冲上前,揪住元芳的衣襟死命摇晃,“为什么只瞒着我一个?啊?!为什么?!”
“你放手!”被清笑的行为搞得极其火大的展卿蝶最终还是不顾元芳的阻挡对清笑出了手。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挥手打开清笑揪住元芳衣襟的手的同时反手一掌便是拍在清笑肩头将其推出两米有余:“你到底懂不懂得分寸?我哥之所以刚才让你打那么多掌是因为他瞒着你内心过意不去,不是让你拿他当发泄情绪的东西!还是说你就只会因为不敢面对事实而拿身边的人出气?”
“够了。”
平淡的语气让展卿蝶神色一滞,随即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她这个大哥对敌人能狠到将其锉骨扬灰,可对自己人又心软得不行。最终她也只能撇撇嘴,转身走到床榻边拿纱帘出气。
元芳无奈,他也知道展卿蝶这是不想他伤上加伤,但眼前的丫头目前还需要平复情绪,他显然是不能让展卿蝶继续说下去的。他看着眼前低头默然不语的清笑,淡淡的道:“若是还不解气,你大可将我击毙在此。”
“我没想杀你!”清笑霍地抬头,燃烧着愤怒却又夹杂痛楚的眼神死死地锁定着眼前之人的瞳孔,“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就任由他去送死?”
“不告诉你真相是他的决定。”缓步走到桌前将被团成一团的信纸轻轻展开,那已经被揉皱了的信纸上的点点殷红是那般的刺眼,元芳看着信纸上看起来决绝无情的六个字,莫名的笑容,缓缓地爬上脸庞,“……云纷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师父保护的病弱孩子,他已经长大了,有他自己的主见,而我也算是他半个师父,又怎能妄自干涉他的决定呢……”
诸葛老头啊,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当年那个总是给你惹麻烦的小子,最终还是明白了你给他紫寒剑的意义……
孤月寒云,云寒月孤,风卷云散,星汉灿烂,
群星伴月,光寒心悦。
虽然明白得晚了些,但只要明白了,便是好的……
“什、什么?”此时清笑反而一愣,什么叫他算谷云纷半个师父?难不成他们早就认识了?
“云纷有他的苦衷,而他最后的请求,我们又怎能不答应。”
拎着那张被展开的信纸,元芳转身来到清笑面前,将信纸放在了她的手中,“你仔细看看,除了血迹和墨迹,这纸上还有什么?”
血迹……墨迹……还有什么?清笑有些疑惑地在纸张上寻找另外的痕迹,许久之后,目光终于是顿在了纸张的右下角处。那里,有一个淡淡的痕迹,在周围血迹和墨迹的遮掩下它并不显眼,可是它,却比那般字迹更让清笑觉得心头发堵。
那是,泪渍么……
哪怕是面临死亡时都始终面带笑容的他,居然哭了吗……
“为什么……”这是清笑唯一能说出的话。
“清笑,你或许不知道,对于曾经的云纷来说,最为宝贵的东西,便是他的性命。他既然愿意为了你放弃曾经作为最宝贵东西的生命,那就证明你在他心里已经超过了他的性命。”
不知何时,紫寒剑已经递到了清笑的眼前。元芳的语气依旧淡然,可眼中的神色却是波澜起伏:“……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不要再为他流泪。他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你,所以你的性命也就是他的性命。”
“你能做的,就是带着他的那份一起,好好走下去。”
“走下去?”
盯着眼前套着剑鞘的紫寒,清笑咧咧嘴,忽然一把抓住剑鞘将之从剑身上扯下并远远甩出。丝丝微光从窗口透入,落在沾染着血迹的荧紫剑身上,映着那暗金色的“孤月寒云”四字,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固。“你要我如何走下去?”
“难不成你还要陪他一起走那黄泉路?”元芳淡淡地道,内力灌注紫寒,那四个暗金字迹顿时散发出微弱的金光,“孤月寒云,云已经散了,月若是再陨,这紫寒剑,怕是也要折了。”说罢淡淡一笑,竟是松开手掌,任由紫寒坠落而下。
“!”
虽然心中悲痛欲绝,但清笑却也不会任由紫寒就这般坠落在地,掌出如风,一把将紫寒捞在手中,哪怕是剑刃已然割破了她的手掌也未曾松开。
云纷……你真的希望我代替你走下去吗……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请你安心,我纳容清笑一定会好好地、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连带着你的那一份……
走下去。
“想通了?”眼看着清笑眼中的如同被剔骨般的痛楚以及绝望渐渐隐匿下去,元芳点点头,如此才没有辜负了谷云纷救她的一片心意。他刚欲说些什么,眉头却是忽然一皱。因为……
“什么人,擅闯大将军府!”
“围起来!”
什么人,竟是敢在此处闹事……元芳瞥了一眼依旧抱着紫寒发愣的清笑,最终还是放弃了叫上她一起出去的念头。可是还未等他踏出房门,大门却是忽地被人冲开,一道浑身带着猩红血迹的身影,便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还有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守卫大将军府的护卫……
“……子恪?”
被冲进门的身影撞了个满怀,而且此人进门时明显被是被门槛给绊到了,所以冲过来的力道也是相当之大,纵使元芳在这道身影出现的一霎那便有所警觉,但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导致他竟是直接被这股力道给撞得连连后退。
“啊!哥……额,这是?!司徒大哥你怎么了!”注意力一直放在元芳身上的展卿蝶见有人撞到自己大哥后立刻对着那道撞在元芳身上的身影怒目而视,可等她看清了那浑身血迹的人的脸庞时,却是忍不住一阵目瞪口呆。
不错,那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人影,正是借口有事回了崇州据点的司徒剑。而此时此刻,司徒剑的样子却是颇有些凄惨,浑身血迹暂且不提,右肩的关节以及右手手腕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更是让元芳与展卿蝶瞳孔收缩。
“大哥……快……快,契……契丹军营!”然而司徒剑却是无暇顾及自己的右臂,颤抖的左手死死拽着元芳的衣襟,“主公不是……不是现在的主公,是、是契丹人……!星寒姐她被……”
“被契丹人抓走了?”元芳皱眉,没等司徒剑说完就接了话。
“……”司徒剑没有回话,紧紧抓住元芳衣襟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也是变得无力了起来。门外的侍卫头领见状,连忙指出两个人把司徒剑架住。话说狄公离开的时候交待过他们一定要看好眼前的这位将军,那么避免让他架着昏迷人员什么的应该也在‘照看好’的范围内吧。
而且貌似这个人还是眼前这位将军的兄弟……果然我们可以去洗洗睡了。
且不提众侍卫是怎么想的,这头展卿蝶已经指挥着那两人将司徒剑暂时安置在了元芳房内的床榻上。
将一众侍卫连带目前明显是不在线状态的清笑打发出去,元芳缓步来到床榻前,看着司徒剑右肩以及右手手腕那两处几乎贯穿过去的伤口,令人心寒的杀意,缓缓爬上眼瞳:“情况如何?”
展卿蝶一连给司徒剑扎了好几针后,这才脸色苍白地起身,转头看向元芳:“哥……你能答应我,听了以后不要动怒吗?”
“说。”元芳眼底寒芒更胜,可面上却还是那般平淡。
“……哥,司徒大哥的右肩处,还有右手手腕处,不光筋脉尽断……连骨节,都已被击碎,他的右臂,算是废了……”
“而且,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也是遭到重创,内力没有被彻底打散已经是他本身内力足够深厚的缘故……怕是将来身体恢复,武艺也再无法恢复到如今这个水平了。”
“……”
一片死寂,在这不大的房间之中,除了昏迷的司徒剑偶尔会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夹杂着痛楚的闷哼,剩下的两个人,皆是沉默如同石雕。
良久,元芳终于抬起头,他勾起嘴角笑的和善,可那般平淡的笑容,却是让展卿蝶心头发寒:“丫头,这里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子恪。”说罢也不等展卿蝶回答,转头便是往门外走去。
“哥你去哪?”虽说已经猜到了元芳的目的,但展卿蝶是打心底不愿意让元芳去涉这个险,他的伤可是还没好啊……
元芳脚步未停,带着几分笑意的话语在众人耳边回荡。但就是这句话,却是使得所有听见了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呵,当然是去---‘救人’啊!”
救人……
呵,可能不光是救人呢。
元芳负手而立,抬头看了看显得有些昏暗的天空,阴冷一笑,身形瞬间消失在院落之中。
今天救人,若是无人阻碍那便罢了,若是有人阻碍我出手救人……
千、刀、万、剐!
……………………
一日后,崇州分部通往契丹大营的路上。
“公主殿下,您为何要将那个重伤的男人放走呢?”
一队契丹精兵在大路上缓慢前行,而在他们之中,竟是还有一名身着纹金衣裙的女子。此时,她身边那名明显是护卫她的护卫队长在看了看身旁座骑背上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两名女子,转头恭敬地询问。
那被称为公主的女子骑在马上,手掌轻轻地扯了扯缰绳,淡淡地回答道:“……他被紫影重创,又断了右手筋脉和关节,留着也是废物。”
“而且……我们此行,还漏了一个人。”
“漏了一个?”闻言,那护卫队长顿时大惊,“公主殿下,除了那些黑衣人和您放走的那个重伤者,就只剩下这两名女子了,怎会漏了一个?”
“……那丫头告诉我,此地应是有四名孤星煞头领。如今擒了两个放了一个,算到底,却也只有三个。”契丹公主一怔,手指在跨下的枣红马脖子上打了两个旋儿,表情之中,却是隐隐浮现出几分凝重,“而且漏掉的那一个,还是最厉害的……”
“那人名叫白玉明空,位及寒星,为孤星煞除那丫头以外最有权势的人。他可以说是孤星煞所有核心人物的老师,武艺登峰造极,此次漏了他,却是让人有些不安……”
“不安的话,我们不如打个商量……”未等契丹公主话音落下,一道带着些许嘲讽的疲惫的声音却是蓦然从众人耳边响起,紧接着,众人的眼前,已是出现了一个穿着兰袍的身影,“把那两个丫头交给我,我就放你们滚蛋,如何?”
“!!”
众人皆是一惊。他们都是百战精兵,何曾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又何曾有人敢只身一人就在他们面前口出狂言?
“小子,你是在找死!”那契丹队长身为精兵,本就心高气傲,再加上对面那身形单薄的年轻人又出言不逊,更是令得他火气上涌,未曾多想便拔出腰刀大步上前,意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斩于刀下。
但是,他虽然是契丹精兵,而且身为队长的他还要更强,可惜却是找错了对手。他面前手持宝剑、面色有些苍白的单薄青年并非他想像中的病秧子,而是能够随时拿下他项上人头的煞星。
“唔,好麻烦,还真是不想动手啊……”兰袍人影动了动手腕,脸上缓缓扯出几分无奈的笑容,可漆黑双目之中,却是寒光凛冽。
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哼,现在后悔了?晚了!”可惜这般暗示,却并未引起那契丹护卫队长的注意,他反而是认为这兰袍青年已是心生惧意,当即便是狞笑着加快了步伐。
“杀人,真的挺麻烦的……”
兰袍人影无奈地笑了笑,握着剑鞘的左手轻轻一颤,剑鞘中的宝剑便是携着锐利的寒光铮然出鞘,在那长刀落下的瞬间自其上划过,甚至未等众人看清那一闪而逝的寒光,宝剑便已回到了剑鞘之中,隐去了那分峥嵘,而那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护卫队长,却是保持着长刀下劈的姿势,诡异地凝固在了那里。
“知道么,我其实挺讨厌杀人,特别是杀你这种不知死活的……蝼蚁。”
“咔!”“扑通!”
话音刚落,那护卫队长手中的长刀竟是一分两断,而他的脖子处,也是忽地喷溅出漫天血色,将兰袍人影脚下的地面浸染得血色斑斓。而那兰袍人影却犹如未闻般看向被这一幕弄得有些惊惶的众人,沾染了几点血色的苍白脸庞上,依旧笑意萦然,脚下轻轻移动,便是在自己身前画出了一道阴森的血线。
“不留下人的话,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迈过这条线。如果不怕死,我很乐意你们来试试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
一片寂静,一众契丹精兵的脸色都是有些不好看,尤其是那契丹公主,面色更是青白交替。没错,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被一个人给威胁了……
“你,便是那白玉明空么?”契丹公主双目看着眼前的兰袍人影,声音之中倒是颇有几分气势。
白玉明空?倒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貌似还是李元芳听起来更顺耳来着……元芳翻了翻眼皮,轻声笑道:“原来你认识我。”
契丹公主笑笑,仿佛并未将那血腥的一幕看在眼中:“呵呵,我是你这个寒星大人的顶头上司,你也可以叫我长刖。不过话说回来,白玉明空,你拿着兵器挡在自己主子面前,不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吗?”
“……主公?”元芳眉头一挑,眉眼之间笑意更浓,“你是在说你?”
听出了元芳话语之中的那份讥讽,长刖却也不恼,她毕竟身为契丹公主,气度并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拟:“当然。哦,或许你还不知道,冷恨离那个丫头仅仅是替我管理孤星煞而已,我才是孤星煞真正的主人……白玉明空,我想你应该明白。”
“不过我倒是得感激你一下,他们的武功,很不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投奔你咯?”元芳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刖,可眼眸之中却仍旧是一片平淡,甚至还有几分寒芒。
长刖并没有看见元芳的眼神,她只是笑笑,却并不多做回答。
“……呵呵,不好意思。”
沉寂整整五分钟时间的场面,终于是被元芳的轻笑声打破了去。兰袍飞扬间,那双眸子中被表面笑意掩盖的凶戾,此时此刻,也终于是彻彻底底的显露而出:“我这个人吧,也是固执得很。公主殿下,我还是那句话,不把人留下,你们谁也---”
“铛!”
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冲天而起,连带着那句没说完就被赌回去的话一起,在土地之上溅起点点猩红!!
“紫影!”看着那道被元芳一脚踹得倒飞而出的小小身影,长刖不禁脸色连变。
缓缓收腿,元芳阴沉着脸,眼中的杀意猛然腾起。别人想杀他,他没有意见,但是那仅限于与他正面交战,就算是一对多他也不会如此愤怒。可如今,这紫袍人影却是犯了他最大的忌讳,他李元芳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背地里下阴手!
“哼,刚才你偷袭时便想一刀结果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躲过去了,运气不错。”
手指抹过面上的一道血痕,那鲜红的色泽,更是让得元芳瞳中怒光连闪。“虽然不知道为何你如此年龄便武艺超群,但你放心,今天就算他们交出了婉儿和冰丫头,你也走不了。”
“白玉明空,你待如何?”长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够驾驭的,不提使他心服口服,光是将他打败似乎都是无比艰难。不说自己不会武功,连能将那将星击败的丫头都被他一招打伤,那么自己究竟要如何将这只桀骜不驯的猛虎收服?
“不如何。今日,你们不光要交出婉儿和冰丫头,而且……”抹去脸上伤口划下的血迹,元芳面无表情地抬头,手中幽兰在半空带起一道冰冷的光华,遥遥地对准了被长刖扶起的、小小的身影上,“她必死。”
“呵呵,没想到你我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
听了元芳的话,那一直沉默着的小小身影却是一僵,说不出是哭是笑的稚嫩声音在元芳听来,却是犹如挨了当头一棒。“你说是不是啊,元芳哥哥……?”
这个声音,还有这个称呼……
握着幽兰剑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目光,便是落在了那道娇小的身影上。
不,不会的……不会是……
那身影缓缓掀起掩盖了大半脸庞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稚嫩的脸庞,噙着泪水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前方眉头已经拧成一团的他。
“元芳哥哥,还记得离儿吗?”
是……是离丫头呵……
“为什么会是你。”指着冷恨离的剑颤了一颤,终究还是缓缓放下。良久之后,元芳低沉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冷恨离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望着手上那一片殷红,稚嫩的脸庞上带起半分苦笑,“对不起,我从来不是什么李姓宗嗣,甚至,我根本就不是大周的臣民……”
“你的意思是……”元芳瞳孔猛然一缩。
冷恨离点头,看向元芳的眼神之中,凄凉的神色隐约浮现:“……我的名字叫耶律紫影,耶律长刖……是我的亲姐姐。”骗了你那么久,元芳哥哥,你一定很生气吧……
真的,对不起,我不想骗你的。
“……”
一句亲姐姐,彻底划清了两人之间的界限。她是契丹的小公主,而他为了他的大人和被伤害的小弟,要与契丹不死不休。
“……肆儿和颖儿,决定跟你走了么。”
冷恨离点头,却没有抬头直视元芳那双漆黑的眸子。
“……留下婉儿和冰丫头,你们……走吧。”
说出这番话时,元芳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自嘲?无奈?苦涩?还是……什么呢。
他从小就与孤星煞的众人呆在一起,教他们武艺,像亲哥哥一样照顾他们,哪怕他们背地里给他起外号、甚至故意跟他对着干,他也依旧关心他们。可如今呢……
分析崩离。
元芳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如今的孤星煞。
他只知道,在他心底有一些东西,正被他自己一点点的,撕得粉碎……
“放了她们,绝对不可能!”长刖一愣,顿时有些急了。无论如何,这两个女子都决不能放!然而她话刚出口,就被冷恨离的话给说得哑口无言:“姐姐,放人吧,他要救人的话,这里没人能够阻止。当然,也包括我……”
元芳哥哥,虽然离儿是契丹人,但……
冷恨离看着长刖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载着詹台星寒和冰嗣妍的马匹交给元芳,眼底不为人知地浮现出半分水色。
但是作为你曾经的主公和……妹妹,离儿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牵着马匹从冷恨离身旁经过的时候,元芳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冷恨离禁不住泪流满面的话。
“多谢你未将那附骨针彻底拍入我体内,我不怪你。”
“自此之后,你我相见,剑下,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