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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汴河鬼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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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嘉二十四年上元节,开封府。
汴河两岸正是灯影交映,人声鼎沸的热闹时候。
天色已近浓墨,河畔桥头依然是来来往往游者如织,垂柳画亭下偶尔漏出欢声笑语。
年轻的书生小姐并肩在石桥,含着笑扬手指点着河面,那簇拥着随波逐流的河灯花灯,在水天一色的河面上与天穹的点点星光相映,很是妙趣。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炸响,空中接连炸开几大团金焰四射的烟花,霎时映亮了半边天。
码头边几艘精美雕饰的高大花船终于点亮了灯笼,紧接着传出悠扬的乐声,先后缓缓向桥边驶来。
人潮顿时沸腾着向桥边涌去,人们伸长脖子期待着花船的到来。
“哎快看打头那个黄灯笼的,那是明月楼的船吧……哎呀真大气……”
“贤兄您这话说的,明月楼那是圣上御赐的天下第一楼,在这开封府那自然是无出其右的。”
“那第三个可是花间酒的船?”
“对对对,那弹琴的可不是花间酒的雪青姑娘吗……”
“美,真美……”
桥上是摩肩接踵人潮涌动,装点精致的花船上自然也是一派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顺水数过去第三艘船,船舷上恣意一副剔红八仙过海图,其属正是以日销千金雅意风流著称的开封东市第一青楼——花间酒。
本朝开国一百余年,正是民生鼎食,盛世太平的时候。
太平则出闲逸。
要说到名人逸事风流去处,古都开封自然少不了青楼花台,其中东市的花间酒,西市的风华送并称“东酒西风”,可称是汴京十美之首。
此时跟花间酒的高调大手笔比起来,排在第二的艘的风华送则要安静许多。
风华送的船身高大厚重不提,却是安安静静没有声响,只有船头一盏粉白八角宫灯幽幽地泛着清光。
两层船舱里一片漆黑,薄薄的纱帘时不时被风掀起一角,也是悄没声儿不见人影。
实在是奇怪的很。
等到浩浩荡荡的花船靠近汴桥了,人们正要开始对花船美人评头论足一番。
紧跟在后面的花间酒船头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一阵骚乱,姑娘们看着前面安安静静的大船,惊得瑟瑟发抖。
人们顺着水面看过去,这才看见风华送的船身后面,水面上延伸出一片浓重的血红,绵延出去不知道多远。
有好事的人顺势从桥上翻下去跳到花船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船帘。
只见横尸满船,血流成河。
“无人掌舵也能开出十里,这是……鬼船啊!”
外面鬼哭狼嚎一片骚乱,花间酒的二层船舱一角却是遗世独立的安静。
兰江姑娘很是乖巧地拿起酒壶,给面前的绿玛瑙浅底酒杯斟满,玉液轻溅,杯中绿波动人。
榻上的道士正支着胳膊打瞌睡。
灰色道袍有些皱巴巴地盖在身上,脑袋下面枕着一柄剑鞘黑底金纹的长剑,眉眼清俊身形修长,却是发髻散乱睡相呆蠢,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大概是外面实在是太吵闹,道士咂着嘴一脸不满地醒了过来,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支着鼻子飞快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懊恼地一拍大腿:“哎呀无量天尊,怎么睡过头让它跑了哎!”
说罢一把抄起长剑,一纵身从窗口跃出,踏水而去。
阴风乍起,一团白影疾风一样射向参天的古树,白影在树后化作人形,这窈窕美人陶醉地闻了闻空气中浓厚充沛的佛门精气,巧笑倩兮地迈进四面漏风的破庙。
破旧的庙堂正中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个面容冷清的僧人,身边放着一把鎏金禅杖,只是首端没有一般禅杖的金环扣,而是看上去似乎是四面佛像的冠状雕刻
美人眼珠子暗暗一转,突然柔柔弱弱地跪倒在地上,声音里带上七分的魅惑旖旎:
“小女子好累啊……大师……来帮帮奴家嘛……”
尾音里掺上点点呻吟,在夜色中实在是要命的蛊惑人心。
僧人面容沉静不为所动,依然捻动着手里阴刻佛号的檀珠,口中念诵经文低沉有力,一副两耳不问外事的样子。
美人干脆撑起身子轻笑着解开领口,露出凝脂一般的圆润肩胛,一边继续解着衣裳,一边向前跪行。
“大师……”
美人低声嗔怪着,故意探着指尖想要撩拨僧人的脸颊,却被一道凌厉的剑气迎面逼开。
她不由惨叫一声,侧身滚到了角落里,满脸惊惧。
灰衫道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懊恼地敲了敲剑身:“哎呀哎呀贫道愚钝!怎么能用剑呢?小姐这么漂亮的皮囊划伤了多可惜呀啧啧。”
妖怪见大势已去,低低嘶叫一声,化作一团白色事物,眨眼往门外逃去。
道士左手一翻掐出个法诀,扬手挥出一道青光,直直打飞妖怪,又钉在墙面挣扎不已。
“无量天尊。”
道士收势回掌,低诵了一声,慢慢拔出剑来。
“你这妖孽为祸一方,伤人性命百余条,实在是罪无可恕。贫道希夷之人,守纯阳之气,今当……”
突然一只手挡住了他抽剑的动作。
道士诧异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僧人,僧人合掌行了个礼,开口道:
“贫僧冒昧,不知道友可否将这孽障交予贫僧度化?”
道士斜着眼打量他半天,颇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僧人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点笑意,抿着唇道了声谢,转身走到妖怪面前,一边念着经文,一边在掌中化出一团柔和的佛光,罩住了妖怪。
道士一抬手收回禁锢的符箓,那金光就带着妖怪浮浮沉沉悬在半空。
僧人突然脸色一变,佛光从内而外炸裂开来,一团血肉模糊带着恶臭的动物尸体啪地砸落在地面。
僧人赶紧捂住口鼻,面上忽青忽白,精彩纷呈。
道士忍不住终于噗嗤笑出了声,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僧人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这是个怨气不解的死物?”
道士笑得眸子弯弯:“哈哈哈早说了不就看不见这么一出戏了吗?”
“你……真是……”
他原本沉寂的眼睛里显出点难受的样子,道士莫名觉得心里舒畅不少,干脆道:
“是贫道无礼了,不如贫道请大师喝酒……啊不,喝茶、喝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