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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孙晓迪的“请求” ...

  •   我们三个坐在红色的沙发上,喝着苏静沏的茶。孙晓迪曾经和我说,她唯一喜欢我家的家具就是这大红色的沙发了,她说其他惨白的家具总那么单调。空调吹出冷空气,打在我们的脸上,连头发都跟着飘动起来。

      她们俩是不会觉得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是多么尴尬的,我瞟了一眼她们俩——孙晓迪低着头发短信,苏静闭着眼睛喝茶。屋子里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挂在米黄色墙壁上的大钟指针清晰地发着响声,把时间分割成一块一块。

      快结束吧!求你们俩了,我们可以去外面吃饭,可以熟悉小区周边的环境,或者去公园里溜溜,总之不要这么坐着。我的手心里好像握了一把海绵,攥得越紧手中出的汗水越多。

      高中的时候我们也是三个人,几乎时刻在一起。有时候我常常想,我真的活过过去的那二十几年吗?仔细想想,它们却都是梦幻的感觉——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对于过去也总是模糊,一些当时觉得必须要记住的事情,到现在也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一一说出。于是我就觉得,过去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张海成,不是现在的我,我只是站在如今的这个时间的结点上,眺望过去,看一个和我毫不相关的人偷渡在不同时间空间里。我突然恍惚了,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活过。

      三分钟过去了,我回过神,屋里还是那么静。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像是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孙晓迪放下手机,外壳映出她美丽的外表。她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接着打了一个哈欠。

      “真烦,又是自杀的,有没有点新鲜的。”孙晓迪看着新闻,眼睛里存留着打哈欠流出的液体。她的目光是无心的,眼睛无意透出半睁的状态。

      我没有说话,倒是苏静接了一句:“晓迪姐,有时候不能完全怪自杀的人的,他们也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们也没法完全控制自己。”

      我把手中的遥控器握紧,猛地换了一下台,于是它发出了一声诡异的抗议。我陷进一种她们对我无意的伤害中——孙晓迪发的牢骚以及苏静的附和绞着我的神经。真正痛苦的是,我尽管非常难受,可是我不能说出来,我不能完全发泄我的情绪,向苏静讲述那样一个故事。
      我不怪孙晓迪,她对人,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所谓的圆滑,她身上长了尖锐的棱角,总能把你的皮肉磨出红印。高中的时候也是,她明明知道李珊没有父母来疼,还总在她面前说自己妈妈昨天又让她吃这吃那让她不厌烦。她是没有坏心眼的,可能就是心直口快,但最矛盾的是她每次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把她伤害别人的话完整地说出来了,并且还得生动地补充说明几句。

      “哎呀,你看我,都到了饭点了,快点快点,下楼吃饭了。我告诉你苏静,这楼下啊,有不少好吃的,今天去吃烤鸭吧,特别便宜。”孙晓迪握着苏静的手,要把她拉起来。这个过程中,她的眼睛一直是看着我的,她的瞳孔里反射着我惊恐的面容。她带着僵硬的笑容——那是送给苏静的,她只是想岔开话题而已。我知道她反应过来了。其实,她也不想提起吧。

      我跟着她们出了门,又锁上门,楼道里有点暗,看不清我们的影子。我想是被我锁进屋子里了。

      电梯从十八层下来,门开时候楼上李爷爷的儿子正好在里面。我们三个走进去,一半空间就被占去了。

      “李智坤,”我对着他说,“刚才在公园看见你父亲了,带着你儿子。”对于李智坤这样的人,和他说话有一些用词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比如“爸爸”变成了“父亲”,也不能脱口而出“你妈的”,必要的时候可能自然而然就成了“你母亲的”。

      李智坤非常庄重地笑了笑,好像每次微笑的弧度都要用量角器去量一样。他伴着细腻的气质对我说:“是吗?我落了点东西在家里,回来取。家里没人,可能他们还没回来的关系吧。”

      我该怎么形容李智坤呢?他是个像尺子一样规整的人,大概是李爷爷李奶奶家教严。他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西装革履,上面不落一粒灰尘。他用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浓淡刚好合适。他的头发从不留太长,有些小卷,所以看起来特别黑亮。哦,对了,他的鬓角是精心修饰过的,五官长得也特别细腻,所以总会给人“小白脸”的印象。听李爷爷说,李智坤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现在的工作也是很多人羡慕的。媳妇也孝顺,总之老来可算心满意足了。我见过他的妻子,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似乎不怎么能配上李智坤这个看起来属于完美型的男人。他看起来很乖,甚至有点自然呆,但我毕竟进入社会早,知道他必定是个精明又善于隐藏和伪装的人。

      孙晓迪和苏静没有见过李智坤,他们互相打量着,也没打招呼,可能是怕会尴尬。李智坤转过头去看电梯里的广告,孙晓迪面无表情,苏静倒也只是对着李智坤抿了抿嘴,算是说了“你好”,起码和孙晓迪比起来,也算是有反应了。

      我们去吃了烤鸭,结束之后苏静要去现在住的地方收拾东西,过几天才搬过来。我和孙晓迪回小区楼下,她开车回家。

      走到楼下,保安坐在椅子上打盹,口水流到制服上。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年头有钱拿,谁不会偷个懒什么的。”她顺势戴上了墨镜。我们迎着太阳的方向走,我下意识用手挡在眼睛上面。

      “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她用遥控器解锁,语气突然变软了,像糯米一样。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我真不适应,”我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有话就说。”

      她于是声音变得更嗲了,虽然带着墨镜,但我知道她的眼睛一定媚得眯成了一条缝。每到这个时候,准没有好事。我这么想,又不敢说出来,就使劲憋着笑。

      “明天是周六,我爸妈要回来了。前些日子他们跟我说,如果我在国内还没有男朋友,就让我去美国和他们一起住,所以……”

      “你妈的,这种事哪有代替的啊,而且你公司那么多白领,干嘛非得是我。我还是想无事一身轻,不揽这种破事。”

      “我呸!”她泼妇似的把墨镜摘下来,对我瞪大眼睛,博士伦的蓝色轮廓清晰可见,“老娘当年把房子都借给你了,现在我就借你一天都不行,张海成你个人渣!”

      “不是这个问题,万一被发现,你爸那个脾气我都知道……”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打开车门,车窗反射着我无奈的脸。她一脚踏进去,只留半个身体在阳光之中,然后说:“没什么可商量的,你明天晚上七点要是不穿着西装拿着礼品到我家当我男朋友,我就把你赶出我的房子,看谁做得绝。”

      幼稚!我在心里这么想,恨不得把她车给炸了。她用力把门摔上,清脆地一响,然后转弯出了小区。她的车是大红色的,夏天里险些要着起火来。排气管喷出出比空气还热还闷的尾气,彻底要把我融化。我孤零零地站在小区停车位旁边,脚下几根可怜的绿草耷拉着脑袋,快要被烤焦了。我的耳边都是蝉鸣,不停地回转,我对于明天,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于是我就这么站着,等着身体像蜡烛一样融化成一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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