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之云幻》云年十二

22、绾绾撒泼醋云幻，云幻撒网欲诱敌

　　马车摇摇晃晃的，久光刚刚的午饭因为吃得多了，现在倒有点昏昏欲睡，脑袋一下下地像捣药丸似的，尉迟珏看了，摇摇头，道：“久光，累了就睡会。”说着示意久光躺在他身边，而尉迟珏也不在意的向云幻身边移近了一点。
　　云幻睁开双眼，看了主仆二人，不做声地将尉迟珏身后的靠垫拉近了一点，慵懒道：“过来，我靠着也眯一会儿。”
　　久光眼睛一下睁大了，总觉得二人间的暧昧直将他面色烧得通红，他一下精神了，很没出息的咽了一下口水，车内正安静着，这声音着实突兀了点，云幻和尉迟珏看了他一眼，尉迟珏仍是一脸痞笑，而云幻也面色平静，道：“那个小包里有点曲麸楂子酒。”
　　“是。”久光的面色更红了，匆忙地打开身旁一个绛紫粉瓣的小包，掏出一个翠绿小瓶来，见瓶身上突出一个曲字，想来便是这物，回头正斜瞄道少爷将一薄毯子盖在云幻身上，又对上少爷揶揄的笑，着急撇过头就将瓶中之酒灌下，谁知酒酸涩带辣，直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尉迟珏连忙伸出一只手替他顺顺气，云幻半倚在一边，倒是有了笑意。
　　“你少爷那么多好东西你竟都没见过？这曲麸楂子酒只用来嗅一点就可消食，你现下饮了，恐怕一会子就饿了。”
　　“嗅一下？”久光摇摇已经空了的小瓶，苦着脸望了一眼尉迟珏，沮丧道，“少爷，你怎么不早说啊？”
　　“好喝吧？是什么味道，你快跟我说说，我一直觉得她将那么多味药合在一起酿成这个东西，估计味道怪异，怎么样？”
　　“少爷！”久光怪喊一声，挪到云幻面前，道，“云幻大人，我……这药……我不会死吧……”
　　“怎么？你怕死么？”云幻浅笑着，久光面皮又是一热。
　　“若说死嘛，是人……就怕啊，”久光抬头偷瞄了一眼云幻，“可是这样死很丢脸啊。”
　　“丢脸？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刚刚在饭馆里你的那个吃样啊，我都羞死了！”尉迟珏给了久光一记爆栗，“不过，你放心，只是一般的药酒，喝了就喝了吧。”然后又漫不经心地坐回去，将云幻又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低声道，“唔，你睡会吧。”
　　“少爷……”久光捂着脑袋，委屈道：“跟着你就没有吃过那么多好吃的，你看云幻大人点得那些个菜哪一道不是极品啊，再说我也不想浪费啊。你还嫌弃我，也只有我跟着你守着个小穷铺子，你看人家云幻大人，难怪那么多人愿意追随她……”说到这里久光赶忙捂上自己的嘴，想到珑珀和花嫣的背叛，就只骂自己嘴笨。
　　尉迟珏也只是一笑，向久光摇摇头，便捡起刚刚云幻看的一本书，闲闲地翻起来，而云幻似乎是睡着了。
　　马车一直向西驶去，来到了夜幽城。
　　不到傍晚久光就饥肠辘辘了，虽然他早就把车上灵枢给云幻的点心吃了个精光，不过还是饿得两眼冒光，于是三人便早早地找了家客栈，这是一家三层的客栈，一楼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大厅，二楼设有雅间，三楼嘛，自是一些客房而已。
　　到了客栈门口，久光一步走到云幻面前，道：“云幻大……小姐，您要不要考虑变个身？”
　　云幻笑着，并不答话，就走了进去，尉迟珏也跟着走了进去，留下久光望着二人身影，想到中午众人见了云幻的样貌莫不议论纷纷，更有些登徒浪子前来寻衅，好在少爷都暗暗处理好了，这晚上不能又一阵骚动吧，于是心急得他一跺脚紧跟二人进去，果然众人都在议论着云幻的样貌，虽然她脸上早先已用一些药粉妆扮了自己的脸，但还是光艳照人得很，云幻也不在意，久光大急，冲上前对着掌柜的吼道：“掌柜的，两件上房，还不赶紧的，是要我们家少爷和少夫人累着吗！”
　　众人俱是一惊，又是心中叹惋，想来这么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还没有夫君呢，遂有些妄图结交的公子一面悻悻然坐了回去，一面又嫉妒地望着尉迟珏。
　　尉迟珏也不答话，拉着云幻跟着小二就要上楼，走过久光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久光，你越发活得不耐烦了。”
　　久光只觉得汗流如瀑，加上又饿，差点就站不住了，稳了稳身形，仍是乐呵呵地点着头跟在二人身后，楼梯吱吱作响，木板上还有着上好的樾莓子果酒洒在上面落下的陈年旧迹，暗红色的斑斑点点。
　　尉迟珏深嗅一口，对着身旁的小二道，“你们这的樾莓子可到季节了？”
　　小二满脸堆笑，道：“可不嘛！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客官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两日这樾莓子一熟，嘿！那漫山遍野的紫红色，真真让人觉得美啊！”见那小二一面说一面仿佛在回忆，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客官，您慢点慢点，这边请咧！”
　　三人正要拐过那二楼到三楼的上房去，只见一声巨响，一个南乔槐木的桌子就散架了，引得其他食客都探出脑袋来瞅，云幻回头，看见一粉衣少女在一厢房中，房门大开，正对楼梯口，看见云幻也在看她，秀眉紧蹙，面含薄怒，店小二有些着急，跟云幻等人告个扰，又跟其他单间的客人道个扰，便急急地走进那个单间，求饶地笑道：“这位小姐，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小店一时人手不够，望您恕罪！但您也不能……”
　　“好不要脸的狐狸精！”粉衣女子骂道，目光炯炯只盯着云幻。
　　尉迟珏看见云幻的神情，但听骂声，也回望一眼，但见这粉衣少女立时眉开眼笑，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尉迟珏，喊道：“珏哥哥！”
　　“这，这……”小二还在看着自家的桌子挠头，云幻给久光使了一个眼色，久光赶忙上前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少爷的朋友，一时激动……”
　　“什么朋友！我才是他的夫人！”粉衣少女激动地搂着尉迟珏冲久光喊道，却没注意到尉迟珏面色不悦。
　　但这句话又在二楼炸开了锅，有些客人从单间里窥视着这场热闹，甚至有些一楼大厅的也远远地站在楼梯口那儿看着这场闹剧，不住的暗暗私语。
　　“绾绾，你又离家出走了？”尉迟珏将怀里的女子拉开一点距离，温柔地问到。
　　“嗯，我今后只跟珏哥哥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所以……你别跟那个老女人在一起好不好？”
　　尉迟珏抬头望望面色无波的云幻，想到她的确已经有十四万六千五百一十二岁了，在人间算来早已是老太婆一个了，却还是少女皮相，近来越发美艳动人了，便裂开嘴笑了，久光看见了，心里一阵发急，这世间有哪个女子愿意别人说自己老的，偏这个少爷还这样笑，可不越发让云幻恼他了，所以用手肘碰了一下自家少爷，低声道：“少爷，她说云幻大……小姐老有什么开心的？”
　　尉迟珏瞟了一眼久光，心中暗想：她若老了才好，虽是美人迟暮，但我可以与她这样相伴下去，是不是另一种白首不离？
　　“好了，绾绾，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爷爷该着急了。”尉迟珏巧妙地拉开了牛皮糖似的少女，又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就要离开，那绾绾哪里肯放，一边紧紧抓住尉迟珏的衣袖，一边大声呵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正房收拾狐狸精的啊！”
　　还在看热闹的众人听见她尖锐的喊声，不觉都皱起眉头，再一看一直安定恬静的云幻，都小声议论起来。
　　“难怪这位公子要偷腥，这种悍妇……啧啧。”
　　“可不嘛，那位小姐才是好气度呢，那气质当个妾真是可惜了。”
　　“那可不一定，照我看啊，指不定那个悍妇才是妾呢！”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议论一阵一致认为云幻是真真好脾气的正室，都站到了她这一边，这云幻自来喜静，这一闹腾，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尤其这个小妮子一口一个狐狸精，倒让她千万年前的坏脾气一直在心中翻腾，遂眼波流转，万种风情犹自开，众人皆是心神一荡，但听云幻悠悠开口道：“我累了。”
　　尉迟珏点点头，又对着绾绾说：“乖，自己玩去，哥哥要陪嫂子休息去了。”说罢就走过去自然得牵起云幻的手就走，久光也机灵的走过去对着绾绾说：“小姐，您还是回家去吧。”
　　众人此时才算是看出一些门道来，有人在人群里嚷嚷道：“哪有这样霸道的小姑子！”顿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只笑得绾绾满脸通红，羞怒难当，一咬牙，跟着冲进了云幻的房间。回身恶狠狠对着有些错愕的小二喊道：“给我把门关上！”
　　小二一惊，连忙要掩上门出去了，久光哧溜钻了进去，将门关上后冲到绾绾面前道：“你到底要怎样！”
　　“有你什么事！你给我滚开！”绾绾大叫道，久光正要还嘴，云幻抿了口茶，淡淡道：“久光，我倒要看看，她还要放肆到什么地步。”
　　久光轻哼一声，慢慢退到尉迟珏身边，但是还是不屑地瞅着绾绾。
　　绾绾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云幻身上，顿时吃了一惊。
　　这样貌身段哪里有可能在凡间见到呢？但是绾绾还是清了清嗓子，道：“诺，你要是自此离开珏哥哥，我就……”
　　“绾绾，你错了。是我死乞白赖地缠着她的。”尉迟珏又很自然地给云幻倒了杯茶，又对着云幻道，“我才看堂下的菜牌，倒是有那么两个可口的，一会儿叫他们做了端上来可好？”
　　绾绾哪里见过尉迟珏这样温柔地对一个女子说过话，顿时心里就难过了，但还是面硬地对着尉迟珏道：“尉迟珏，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她便是云幻。”尉迟珏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目光灼灼地望着绾绾说，“这下你明白了吧？依老顽固的脾气，他应该告诉过你的吧。”
　　是了，爷爷的确说过，他是那样反对自己的孙女喜欢尉迟珏这样的小混混。
　　那日也是这样，爷孙两个又开始吵起来。
　　“爷爷，他并不是您看上去的那样不正经，只要跟我在一起了，他一定会改的，你对我就这样没自信吗？”上官绾讨好似的又是捶肩又是倒茶。
　　上官志气得发白的胡须一起一伏，看了一眼孙女，道：“你哪里知道他是怎样的身份！”
　　“凭他是怎样的身份，也不得不给我当相公！”
　　“你……绾绾，我实话告诉你吧，让你死了这条心。”上官志大口饮了一杯茶，喘了口气说道，“你哪里知道这小子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了千万年也不曾放弃。”
　　尉迟珏喜欢的那个人便是云幻。
　　云幻，云幻。
　　绾绾直感觉血气上涌，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发直地盯着云幻。末了，喃喃低语道：“你果然是个狐狸……”然后又狠狠地捂着嘴，吃惊地望着云幻。
　　他们毒谷的人得以比一般人寿长，甚至像他爷爷那样如一个半仙一般，都是因为他们与狐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是一些狐妖的家臣，所以当知道尉迟珏喜欢的是狐妖云幻时，绾绾也胆怯过，可是她还是不能放弃，就偷偷跑出来，却看见尉迟珏娶了一位新夫人，顿时妒火中烧，谁知道，她竟是云幻呢！
　　“小丫头，倒很有趣。只不知道像不像你爷爷那样心狠手辣。”云幻困意上来了，对着久光说，“看他们这样还有事说，久光，陪我下去喝一杯吧。”
　　“哎呀，我也要喝，你们不要丢下我！”尉迟珏大叫道。
　　“你呀，乖乖把这丫头打发了是正经，否则她爷爷找上门来我可不负责。”云幻说着就出了门，久光瞟了一眼少爷，无奈地耸了耸肩，跟着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尉迟珏这才正经地坐好，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绾绾，无奈道：“起来吧，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你待她果然是不同的。珏哥哥，我从不曾见你用那样的口气跟其他女子说过话，虽是轻浮无礼，可是却字字温柔。莫不怪爷爷说你爱慕了她千万年。”
　　“既然知道，还来找我？”
　　“即便是她又如何，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上官绾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珏哥哥，我的真心不比你少。”说完，面色涨红了许多就匆匆跑出了房门。
　　尉迟珏一愣，缓缓拿起刚刚云幻饮过的茶将余茶饮尽，暗想：云幻，这世间怕都要知道我对你的歹意了，你知是不知？
　　云幻缓步下了楼去，选了一个临街的雅间，刚和久光坐定，点了些菜肴，便见绾绾面色绯红，双目含泪地冲了下来，看见云幻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便又气鼓鼓地坐在了云幻的旁边，极不雅地倒了一杯茶，咕噜噜地全灌了下去，重重地放下茶杯，恶声道：“喂！本小姐要与你们同行！”
　　云幻没有理会她，看见尉迟珏慢悠悠地走了下来，就低声说道：“你应该听说了吧？我保护我的朋友向来不留余力，既然知道他是我的好友，就不要再像刚才那样放肆，否则即便是你爷爷上官志来了也只有求饶的份儿。”
　　她的声音冷冰冰地传入上官绾的耳里，让绾绾的表情青白一阵，她当然知晓云幻曾经为雪重做的一切，如若那霜寂不曾是她好友，估计现在也早死无葬身之地了。久光伸长了耳朵，却只是感觉到云幻浓浓的不悦，他以为是云幻妒了，心里真是为自家少爷高兴，于是一边挥手招呼少爷，一边起身将自己的位子让了给尉迟珏，上官绾眉眼一笑，立时将尉迟珏抓到身旁坐下，还使劲拉着尉迟珏，回眸对着云幻道：“云姐姐，枣馅芋泥糕你要不要来点？”
　　云幻冷笑一声，并不答应。
　　久光也瞪着绾绾，但是尉迟珏开口了：“久光，你去拿份给她。”
　　久光很是不高兴，但还是不情愿地起身要去找掌柜的，绾绾却叫道：“不用了，这些个粗人做的哪里配入云姐姐的口？云姐姐，我亲手为你做几个拿手的，你且等等！”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到掌柜那里，打听清楚厨房在哪里，又急忙而欢快地跑了过去。
　　云幻也是慢慢地品着茶，时不时地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突然看见一个身影快速的闪过对面的巷子，云幻笑意加深，回头望着尉迟珏说：“你留下好好品尝她的手艺吧，我出去转转。”
　　尉迟珏却也跟着站了起来，“唔，我最拿手的便是妇唱夫随了，我陪你。”
　　“不必。”云幻摇头，提步就走，尉迟珏也不再坚持，愣愣地坐了下去，久光哼起了小调，酸酸地说道：“少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什么意思？”尉迟珏望着久光，不解地问道。
　　“你尽惹些个烂桃花，云幻小姐能不生气吗？”
　　“哦？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今天乱说话，她觉得我教仆无方而生气？”尉迟珏的脸上又挂起了平日里的玩笑表情，久光打了一个寒战，但还是站起来说：“少爷，你这样云幻小姐怎么能感到你的心意呢？”
　　“嗯？心意？久光，你最近是不是瞒着我听那些个什么西厢记的听多了。”尉迟珏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那些菜肴你就吃了吧，我有些乏了，去躺会儿。”
　　久光撇撇嘴，想到：就那个刁蛮小姐做的是人吃的吗？不过少爷既然吩咐，他也只得悻悻地坐着，百无聊奈的数着筷桶里的筷子。
　　且说云幻出了客栈转入巷子，恍然见到巷口的屏障，笑意更深，隐身进入，便见梓舒静静地站在那里，见到云幻，快步上前施礼，道：“大人，鱼上钩了。”
　　“是吗？”云幻面色显出不同以往的红晕，语调也轻快了些，“她怎么样了？”
　　“回大人，估计这会子已经苏醒过来了。”梓舒回答后眉头还是皱了一下，目光也有些迟疑，这些都没逃过云幻的眼睛，云幻开口道：“梓舒，还有何事？”
　　“大人，我……”梓舒迟疑了一会儿，本来她也是因为担心这久光是这次唯一待在云幻身边伺候的人，是以这段时日也调查了一下此人身世来历，但是竟然无从下手，倒显得这久光是凭空冒出一般，她向来处事小心，况且此事又牵扯到尉迟珏，深怕自己处理不好惹得云幻不悦，但踌躇再三，便低声道：“大人，您这次出来没人跟着，想来尉迟珏大人和久光俱是男子，恐有不便，便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云幻瞅了一会儿梓舒，知道梓舒心中有事隐瞒，但是她向来不喜探听别人不愿说出口之事，便不再追问，又想到在这凡间的确不宜惹来太多猜忌，便点头道：“也好，你便留下吧。”然后又转身唤了声：“月音。”
　　月音显身，拜见过云幻便恭敬地听后云幻的差遣，但听云幻吩咐道：“近日你便接下梓舒手上的工作吧，替我好好留意她们的一举一动。”
　　月音笑意浮现，点头欲去，又复转回头，道：“大人，毛豆找到了北堂皓，此事我也是近日知晓，特来告知大人。”
　　云幻点点头，虽不懂声色，但是面色有因为激动倒显出了不一样的红晕，“嗯。让他暂时留在皓儿身边，我这几日还有事要处理，还料理不过来。”
　　“是。”月音领命自去了。
　　恰在这时从巷口处传来“梆梆”的声音，忽远忽近，突然又急促地向云幻这边靠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