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二）
身为聂家的二少爷，如今聂家的主事人，聂浥遥每一日的生活都安排得很有规律。他幼年时流落在外，吃过许多苦头，身骨一直不好，无法像大哥三弟那样习武练功，幸而他天资聪慧，也十分努力，在聂家的这十年来，慢慢从祖父的手里将偌大的家业接管起来。外头人都知道，聂家的三位公子，大郎是沙场英雄，三郎是情场圣手，而这看上去病怏怏弱不禁风的二郎，其实才是聂家真正的主人。
过了冬至，便是这风和水暖的江南之地也已有些寒意刺骨，聂浥遥晚上素来睡不深沉，天方才一亮便披着衣服起身了。照顾他的下人都知道这位二少爷的身体很是不好，经不得一点折腾，这些年来都是万般小心地伺候着，好在这二少爷性子温和，并无主子的架子，对他们也很是照顾，聂家里里外外无人不敬服他。
聂浥遥的房里早早就生了火盆，不然他晚上是睡不安稳的。从前大夫来给他诊治过，只说他这是天生体弱，无药可医，只能好生养着。他自己倒也并不在意，多年下来已习惯了日日与汤药为伍，也不曾抱怨什么，淡然得很。就这一点已足够令聂浥飞佩服。
他今早起身的时候，窗户外头已经稀稀落落地开始落雪，他的书房外头种着一丛青竹，便是到了这个季节也还是翠色欲滴，临窗看去，风尘雪舞中犹可见竹影轻摇，翠云层叠，倒也不失意趣。
“二少爷，今日天寒，您还是回屋里头来，当心被风吹到，”自聂浥遥回到家中之后，花钿便一直贴身照顾着他，两个人年纪相差无几，花钿虚长他几岁，虽说是主仆有别，但在花钿心里头，聂浥遥便如她亲弟弟一般。她端着熬好的汤药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聂浥遥坐在窗边看雪，连忙拿了披风走过来给他盖上，聂浥遥却笑着摇摇头把手推开道，“屋子里头闷得很，这样吹吹风人反而精神了。”
说话间那窗外便起了风，落雪被拂进窗台，花钿赶忙上前去把窗户掩上，聂浥遥看她紧张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走回到桌边端起那苦涩难忍的药汤一口就闷了下去。那书桌上还堆着没有对完的账簿，蜡烛燃了大半，一看就知道他昨夜里必定又晚睡了。
“唉，您自己的身体您自己也要顾着点，万一要是累出个好歹来，我们可怎么跟大少爷交代。”
花钿一边收拾着书桌一边叹气，收拾到了一半，看到那叠账簿底下压着几个月前从边关送来的信，不禁摇了摇头，“说起来大少爷已经许久未给家里写信了。”
这封信，二少爷前前后后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这段日子他虽然很少问，但是每次有信送来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里便会多一丝神采，可看到不是大少爷的信时，又会马上暗淡下去。这么些年大少爷一直最在乎这个弟弟，虽说是同母异父，可是待他，却好像比待三少爷还要用心。
“大哥在军中担任要职，诸事缠身，自然顾不到家里头。”聂浥遥说着，又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下人连忙帮他抚背顺气，几声之后气息慢慢稳了下来，但脸上已经咳得有些泛红了。
老主人故去之后，偌大的家业就落到了二少爷的肩上，有时候真怕他会撑不住就此倒下。想想有时候也忍不住要埋怨三少爷几句，他要是能帮二少爷分担一些就好了。
哪知道他正想到这里，外头小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喧闹声，二少爷素来喜静，又一向浅眠，所以大少爷才特地为他挑了这地方。现在听到外头那么吵闹，花钿把手里的东西一丢便冲了出去，把人给叫住。
“吵什么吵，不知道二少爷住在这里么。”
“是，是三少爷他们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你们慌张什么。”
花钿在聂家待的时间久，又是二少爷的贴身丫鬟，身份自然比其他人要高出一些，说话也很不客气。那人知道她是二少爷面前的红人，被她训斥了也不敢回嘴，只能低声下气道，“二少爷带回来一个朋友，看样子是不行了，让我们赶紧去外头抓药回来。”
“三弟回来了？”
聂浥遥听到外头的动静就也披了件衣服走出来，这外头还在飘着雪，花钿赶不及去找伞，只能用自己的袖子给聂浥遥先遮着。
“三少爷他们刚刚才到，上次到庄上做客的那位叶大侠，像是病得很重。”
这么快就从玲珑山庄回来了？
聂浥遥心思一转，便马上道，“既是三少爷的朋友，自不可怠慢，你们顺便将林大夫请过来看一看。”
“二少爷，这林大夫……”
“无需多言，”聂浥遥知道她要说什么，就摆手打断了她，“先去三弟那里。”
这林大夫听闻曾经是太医院的御医，医术很是了得，当年大少爷托了许多人方才打听到他，千辛万苦好话说尽才请得到他，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府上，为的就是随时能替二少爷看病。
花钿一路追着聂浥遥赶到聂浥飞的小院，下人们都被赶了出来，院子里头乱哄哄的，花钿见状把看热闹的下人都一一驱散了，聂浥遥刚一推门进去眼前就被什么晃了一下，胸口顿时一闷，人便向后倒去。
“师父，是我二哥！”
聂浥遥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到腰上一紧，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是聂浥飞从后面扶住了他。
“这是……”
聂浥遥还不知道自己方才有多危险，要不是聂浥飞及时喊住了路小佳，那一剑就算要不了他的性命，也绝对可以见血。聂浥遥这身体别说是见血，就算平日里受个风寒都不能轻忽，要是真的伤在路小佳剑底下，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聂浥遥稍稍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聂浥飞口中的路小佳此刻已经收了剑，寒着一张脸走回到床边上，而那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不久前曾到碧湖庄做过客的叶开，看他的样子真真是病得很厉害，像是连呼吸都已经断了，胸口上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起伏，脸色也是白得半点血色也无，桌上放着盆热水，已经被血染红了，坐在床边的那小丫头一边抹着泪一边在给叶开扎针。
“二哥，我们出去说，莫要打扰小雨给叶大侠治伤。”
聂浥飞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路小佳，连忙把聂浥遥推出房间。只是相隔数日，聂浥遥却觉得聂浥飞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像是经历了许多事，看上去疲累不堪。
“究竟是怎么了？”
聂浥飞走到屋外，身体一软，几乎是靠着墙边瘫坐到地上的。这几天他和路小佳没日没夜地给叶开疗伤，两个人都是耗尽了心力，叶开这口气虽是保住了，可一路也不见醒。小雨只说伤势并未再继续恶化，然而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眼下叶开的情况，已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聂浥飞知道聂浥遥不涉江湖恩怨，有些事也说不大清楚，只能草草挑了些重点告诉他。叶开的伤势很重，按小雨的话来说，是宿疾缠身又添新伤，当日明月心那当胸一掌伤害极大，尔后傅红雪又添了一刀，伤上加伤。
“之前小雨开了些药单，我已经着人去抓药了，这些日子庄上恐怕不会太平，二哥你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你烦心，不如先送你去别处住上几日，待事情平静之后再接你回来如何？”
之前叶开在昏迷前嘱咐他要把那和田玉匣子的消息散播到江湖上，聂浥飞知道他这是为了保护傅红雪，当然也知道这样一来碧湖庄会麻烦不断，不过既然决心交了叶开这个朋友，又岂有在朋友落难的时候撒手不管的道理？况且当日他与路小佳在玲珑山庄联手对抗诸位武林高手，这事迟早也会传到江湖上，他们和叶开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想撇清关系恐怕也无人相信了。
“不要紧，你只管留他在庄上养伤吧，”聂浥遥说着又低头咳了两声，聂浥飞怕他是被刚刚路小佳的剑气伤了，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幸好脉息平稳并无异样，他这才松口气。
“我已让人去请林大夫了，有他在，你们大可安心。”
没想到自己这样唐突地把人带回庄里，还在外头惹了一堆麻烦，二哥什么责备的话也未说，反而替他去把林大夫请了过来。要知道这碧湖庄里，也就只有聂浥遥才请得动他。见二哥为自己如此操心，聂浥飞握着他的手不觉一紧。聂浥遥便拍了拍他的肩，又摸了摸他有些消瘦的脸，“大哥走时，把你交付给我，做哥哥的自然要处处护着弟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也是碧湖庄的事。我倒想看看，谁敢在聂家人面前放肆。”
聂浥飞知道自己这二哥只是看上去文弱而已，其实早已成了聂家的支柱，如今他说这样一番话，无疑给了聂浥飞许多底气。可是，眼下，却有另外一件是让聂浥飞寝食难安，不得不拜托他二哥帮忙。
“二哥，我有件极为要紧的事必须马上去办，想问二哥借点人手。”
“你才刚回来又要出门？”
此刻聂浥飞的眼中已露出了痛苦之色，这样的神色在弟弟的脸上是极少看到的，这让聂浥遥不由担心起来。
“我们从玲珑山庄出来的时候，有个朋友与我们走散了，我遣人找了他多日但都一无所获，现在把叶大侠送回来，我也可专心去找他了。”
“朋友？”
聂浥遥盯着聂浥飞看了半晌，愈发肯定那人绝不是‘朋友’那么简单，能让自己这风流多情的弟弟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定然不会是寻常‘朋友’吧。不过仔细想想，这次他们回来好像确实少了谁。
除了那个和叶开分道扬镳的傅红雪，似乎还有一个……
聂浥飞想到那无故失踪了多日的宋莫痕，心里又是一阵烦乱。当日让他去追叶开，结果叶开找到了，他却不见了踪影。自己见叶开的伤势耽误不得，不得已才留下随从自己先行回来，本以为他走不远，总能找到，结果几日下来半点消息也没有，这怎能不让他焦心？要是他自己跑路也就罢了，万一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聂浥飞简直不敢想象宋莫痕那三脚猫的功夫万一真的撞上什么武林高手，又或者被仇家寻上会是什么可怕的结果。
“我跟他目前还算是‘朋友’，可待我把他找回来之后……”
“嗯？”
聂浥遥见聂浥飞目光中隐隐闪动着一种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这倒是让他格外好奇起来。
“待我把他抓回来，二哥你便要多一个弟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