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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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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聂小少爷将叶开等人在碧湖庄安顿好了之后，便急急忙忙回程往玲珑山庄赶去。自宋莫痕失踪之日算起，已过了有五六日。起初他也以为宋莫痕是趁乱逃走，毕竟当日是自己强行带他上路，可是倘若他要逃走，必会带着自己的随从一起离开，然而当日聂浥飞他们赶回山脚小镇的时候，宋莫痕的贴身随从都在，而且谁都没有听说宋莫痕有先行离开的意思，这才让聂浥飞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当日他是顾着叶开的伤势不得已才先行回庄，但也吩咐了随从留下打听宋莫痕的踪迹，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天，每一日送回来的消息都令人揪心。
“三少爷，赶了大半天的路，您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玲珑山庄距离杭州的碧湖庄并不算远，但聂浥飞已经前后奔波了数日，为叶开疗伤也耗了不少气力，更没有心情好好休息，这一来一回，便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了。随从们看到坐在马上的聂浥飞满面倦容，脸色也很不好看，便都劝说起来。聂浥飞心里始终放不下宋莫痕，一日找不到他，无法确定他安然无恙，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安心休息的。
“天黑前赶到前头的驿站再说。”
这条路聂浥飞走过一次，对地形极为熟悉，他所说的那个客栈其实离此地至少还有半天的路程，随从们听他这么一说，还想再劝，但聂浥飞干脆地摆了摆手，现在就算给他高床暖枕，珍馐百味，只怕他也是无心享用。
就在聂浥飞要策马继续前行之时，却突然看到那阴霾笼罩之下的山道上，一骑人影风尘仆仆而来，聂浥飞见那马骑得飞快，便要给他让路，不想等他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之后，不禁大叫道。
“傅大侠！”
那马上的人本是一心赶路，忽然听到聂浥飞的声音，连忙勒紧缰绳停了下来，聂浥飞猛地一夹马肚迎上去。坐在马上的傅红雪风尘满面，仅隔数日却像是苍老了许多，他的目光本是空乏无力地，在看到来人是聂浥飞之后，忽然间有了一丝神采。聂浥飞原以为他已离开此地，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副光景，回想起那日傅红雪与叶开决裂的情形，聂浥飞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酸楚，他正要开口之时，却见傅红雪猛地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用沙哑而急切地声音问道。
“叶开在哪里，他没有与你在一起？”
听他一开口就问叶开，聂浥飞还以为他是为报仇而来，可是再待他仔细一看，傅红雪的眼中哪里还有当日离开时的愤怒，分明是一片焦虑和茫然，这绝不是一个寻仇之人该有的眼神。傅红雪见他不语，便更加急迫，那双已经熬得发红的眼睛几乎能滴出血来一样，抓着聂浥飞的手也愈发用力。
“你若知道他在哪里，定要告知于我，我……”
傅红雪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去，聂浥飞从那声音里头听出了一种无法言明的痛楚，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傅红雪很陌生，和他印象中那个萧飒凛冽的傅红雪全然不同。聂浥飞以为他是为因爱妻惨死而如此颓废，可是听他问起叶开时的语气似乎又有些……
“傅大侠，你与叶大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也曾听小雨说过，那日明姑娘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她虽然不知道当时叶大哥在屋内对明姑娘说了什么，但之后明姑娘却像是失了神智一样对叶大哥招招逼命，最后虽是叶大哥杀了明姑娘，但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是我们不知道的……”
聂浥飞越往下说，傅红雪的神色便越发难看，听到最后整张脸上的血色都已褪尽，有些干裂的双唇甚至微微有些发颤。聂浥飞见他情况不对，慌忙噤声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傅红雪自然知道这其中必有误会，这几日里他将整件事情反复想过无数次，每每想到自己一刀砍去时叶开脸上露出的表情，还有他冷着脸对自己说皇命使然，谁挡杀谁，那些话若在平日里他一个字也不会信，纵然叶开装的再像他也不会信。
可是那一日，却像是被人迷惑了心智，因为玲珑山庄那黑衣人的一番话，先是对叶开存疑，接着便看到他出手杀了明月心，一时间心绪大乱，什么事都想不清楚，冲上去便给了叶开一刀。
那时候若自己稍微冷静一些，稍微停下来想一想，或许事情的结果便不是这样了。
叶开，何曾真的做过伤害他的事呢？
那日之后，他并未直接将明月心下葬，因为他稍稍冷静之后，终于从明月心的身上发现了异样。如他所见，明月心脖子上的那一刀是致命伤，然而明月心伤口处流出的血却是乌黑的，而且她死后未多久，脸色便已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灰黑色，这些若在平常看来应该是中毒之状。可是傅红雪清楚叶开的为人，他绝不可能在飞刀上淬毒，那么明月心是何时中的毒，又是中了什么毒？
还有他们当日离开客栈的时候，明月心分明病得人事不省，然而短短几个时辰，她不但清醒过来，甚至还能与叶开交手，这件事显然极不寻常。
他亲手将明月心下了葬之后，便拿着那带血的飞刀四处求医询问，想打听她究竟身中何毒，然而寻遍了这里的大夫，都说未曾见过这种奇毒。
这便奇怪了，明月心一直是小雨代为照顾的，小雨自是不可能下毒害明月心，那么这毒从何而来呢？况且这么久以来，小雨也从未跟自己提过中毒一事。
除非。
那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傅红雪自己也被那念头所震惊，然而左思右想了一番，却越发觉得那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
在这种时候若能糊涂一些，或许还能够好过一点，但偏偏痛得越深刻，自己便越清醒。到了第三日，傅红雪终于开始慢慢理清这整件事的思路。
他开始回想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叶开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想起那日树屋前，叶开突然问他如果明月心无药可医自己该怎么办，而那黑衣人却告诉自己，正是那一日他把药交给了叶开，而叶开却对自己隐瞒了这件事。
叶开果真是不愿救明月心么？他不相信，纵然叶开将那徐大人的密信丢到他的面前他也还是无法相信。
他所认识的叶开，不曾错杀过一个人，更不会为了所谓的皇命而罔顾人命。更何况那时候他们还不曾参加选贤大会，根本无从知晓玲珑山庄会拿出那和田玉匣子来考验他们。叶开说他是为夺此物而来，所以谁阻挡他，他便要杀谁，冷静下来一想，这话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把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一想。
明月心为何会身中奇毒？
叶开为什么不肯将药拿出来？
他是否一早就知道那药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害人的毒药？
那么当日那黑衣人是否曾暗示过他什么？甚至，要挟过他什么？叶开曾给自己示过警，他说这这件事就像是一盘棋，而他们是棋子，每走一步都在玲珑山庄的掌握之内，那么，与叶开的决裂是否也是他们阴谋的一环？
从明月心的突然清醒，到叶开藏药的事情暴露，再到他出手杀人，所有的事都是那黑衣人在暗中推动，他利用自己的救人心切，利用叶开的于心不忍，给他们布下了这盘死局，而自己更是不知不觉地受了蛊惑。
想到了这一点，傅红雪心中对于真相的恐惧便又更深了一层，如果对方原本就是要借他的刀来杀叶开，那叶开岂非是非常危险？
当日自己不问缘由的一刀必定是已经伤透了他的心，那种情形下自己还百般逼问，要他说出实情。以叶开做事的风格，如果这件事事关朝廷，事关社稷，为了不拖累身边的人，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说出来，所以那日无论自己怎样激他，他都一口咬死什么也不解释！
糊涂啊。
自己怎么能如此糊涂！
他与叶开相识多年，怎能不信他的为人？怎能因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便误会他？怎能下得了手伤了他？！
“傅大侠，傅大侠？”
聂浥飞见傅红雪一直沉默不语，眉头却越拧越紧，不由有些担心。之前看到叶开被伤得近乎丧命，他心里也怨过傅红雪不念旧情，可是现在看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比叶开好到哪里去。想来伤了叶开，傅红雪的心里也不会好过吧。
“不论真相如何，是否是误会，我都要去见他一面，将事情说清楚，”傅红雪说着，想起了叶开的伤，万般艰难地问道，“还有他的伤，他……”
真恨不能那一刀是砍在自己身上的！
“不行，傅大侠，你现在不能去见叶大哥。”
听傅红雪这口气，倒真像是要去冰释前嫌的，可是聂浥飞转念一想，要是傅红雪这时候回碧湖庄去，那不就是往师父的剑上撞么。这几天要不是叶开伤得太重根本离不开人，路小佳恐怕早已经提剑杀人去了。他与路小佳相识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路小佳对什么事都不挂心，所以能让他动怒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然而谁要是真的惹动了他，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而这一次，叶开的事情上，路小佳显然已是怒极气极，一口恶气硬憋在心里，这时候如果让他看到傅红雪……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里？我并非是要杀他，我只是……”
“不论你是要报仇，还是要去解释道歉，总之现在你不能回去。”
看到聂浥飞这么紧张的样子，傅红雪心中的不安更甚，自然更急着要去见叶开。自己那一刀虽是留了情，但毕竟是伤了他，而且回想一下那天的情形，叶开简直可以说是面如死灰，这几日他每每想到这个便心痛难忍，更兼愧疚。其实这些天叶开在生死边缘徘徊，而傅红雪又何曾好过？他甚至想索性把自己灌醉不要再继续想下去。
可是，在痛过，悔过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根本不可能去恨叶开，哪怕今日之事并非误会，哪怕他真的算计背叛了自己，自己都不可能真的狠下心来去恨他。
他宁愿恨的那个人是自己！
“为何你一定要阻我？我已想的十分清楚，绝不会再做伤害他的事。”
这一去，还不知是谁要伤谁呢。
聂浥飞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拦着傅红雪的手臂。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傅大侠，叶大哥如今就在碧湖庄养伤，我不让你回去是不想再生事端，也不想叶大哥的苦心付诸东流。”
“什么意思？等等，你先告诉我他的伤势如何？那一刀我未尽全力，以他的功力应该不至于……”
听到傅红雪问起叶开的伤势，聂浥飞脸上的忧色更重。傅红雪这短短几句话已让他感觉到他有多重视叶开，只是这重视来得实在晚了一些。
“叶大哥的伤势很重，除了刀伤以外，小雨说他因为之前的伤留下了祸根，这些年一直是心疾缠身，这次又被明姑娘一掌重伤，真可谓是雪上加霜。这些天他一直昏迷，若不是我与师傅一路上以内力相撑，只怕他……”
“你说什么？”
这结果是傅红雪万万也没有想到的。他只知自己那一刀留了情，却没料到那一日的叶开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难怪当时他根本躲也不躲，难怪当日他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心疾缠身……他是何时患上的心疾？难道这便是他手脚冰冷气血不足的真正原因？他到底还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傅大侠！”
聂浥飞看到傅红雪神色惊惶地怔了片刻之后，忽然勒紧手中的缰绳，策马就要离开，聂不顾被马蹄踏到的危险猛地扯住他的衣袖，厉声道。
“傅大侠！你要是真的在意叶大哥的生死，听我一句话，现在不要回去，我师傅的性子我了解，你此番回去被他撞见，必是一场死战，这定是叶大哥不愿看到的。他已操了这么多心，如今身心俱疲，你便让他好好休息几日不成么？而且现在碧湖庄乃是非之地，我之前依照叶大哥的嘱咐把匣子的消息传到了江湖上，此举必定会把那些觊觎权贵的武林人士引来，而如果你现在出现在玲珑山庄，便更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叶大哥不想你再涉入江湖恩怨，你便随了他的愿好不好？”
这几日傅红雪还一直奇怪为何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原来他躲起来自怨自艾的时候，叶开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他原来，还一心想着撇下自己，一个人独闯江湖。
这怎么可以。
聂浥飞的那些话，每个字都像是锥在他的心上，每个字都听得他锥心刺骨地疼。在他如此误会伤害了叶开之后，他心里想着念着的却还是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叶开会是个这么傻，这么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