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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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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一刀挥下去的时候，傅红雪自己也怔住了。
一来是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对叶开出刀，二来是他没想到叶开竟然不避不闪，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刀。
这一刀，几乎正中前胸，若非他及时撤了些力，这一刀绝对可以要了叶开的性命。
但，纵然留了情，却还是伤了他。以他对叶开的了解，不可能躲不开。可是他偏偏不躲。傅红雪并不知道，并不是叶开求死，而是他真的已经无力躲开了。
灭绝十字刀砍在叶开身上的那一刹那，傅红雪有一种那一刀仿佛是砍在自己身上的痛楚。疼的不是身体，却是心。
他看到叶开睁大着眼睛，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却又像是认命了一样，那么多的情绪都交杂在那一眼之间。仿佛这一眼，就已足够让傅红雪为此愧疚痛苦一辈子。
傅红雪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叶开的心疾正被明月心那一掌牵动发作起来。他知这其中的误会，也知那幕后之人此刻怕是正躲在暗处偷笑。他对自己说，不能就此倒下，至少不可倒在傅红雪的刀下。
可是身体太沉了，也太累了。
傅红雪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心儿像是已经给他判了刑，无论他如何辩解，他终究是亲手杀了明月心的那个人。
血债血偿，傅红雪本没有做错。
人到了这种关头，反而越发清醒。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就此痛死过去，不复醒来，可是心里却还有放不下的事，丢不开的人。他看了一眼傅红雪，那人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他看清楚傅红雪的表情看不清他的神态，但他知道傅红雪必定已经恨透了自己。
“叶开！为什么？！”
这样的话好像几年前他就已经听过，时隔多日，没想到那一幕竟然还会重演，这可真是世事弄人了。叶开拖着重伤的身体，勉力往后退了两步，胸口处痛得像是被人活活撕裂开一样，呼吸间尽是血腥味，他强压着喉间那股腥甜，但却镇不住身体里乱窜的真气，如此下去，只怕要伤及筋脉，他是习武之人，太清楚这后果有多严重。
“叶大哥！”
叶开一脸煞白地硬撑着站稳身，身为医者的小雨一见这情形就知道不好，慌忙冲上前来将他扶住，正要去探他的脉息却被叶开不动声色地挡开。不远处傅红雪已将断了气的明月心从地上抱起，被小李飞刀贯穿的喉间，黑血已经凝固，明月心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那绝非是正常人死去时应该有的样子，然而已经方寸大乱的傅红雪已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诡异之处。他只知道自己亲眼看到了叶开用小李飞刀杀死了明月心，他只知道，叶开对他隐瞒了太多的事，他只知道，自己曾经那些与叶开携手同老的愿望，都已经一一破灭，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
他几乎用着与当年一样的语气在质问叶开。
然而在对方的脸上，他却再没有看到犹豫，痛苦和迷茫。
叶开坦荡荡地‘看着他’，带血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
“我奉命而来，阻我的人，都不能留。”
叶开说完这话，便当着傅红雪的面将那传令的竹简拿出来丢在傅红雪的面前。小雨见傅红雪看完那竹简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慌忙挡在叶开面前，差点就要哭了出来，“傅大哥，你们有什么误会可以慢慢解释，叶大哥的病不能再拖了，”说罢又回过头，却看到叶开咬着牙，什么都不肯多说。他抓着小雨的胳膊的手已经开始打颤，额头上尽是冷汗。他胸口那一刀虽只是皮外伤，但也已经将前襟都染红，看上去十分不妙。
“你以为我为明月心跟你争这个东西，所以就一心置她于死地？”傅红雪低沉着声音，拼命压抑着怒火，但手中握着的竹简却已经顷刻间被震得粉碎，尖利的竹刺扎得他满手是血。他不愿相信这就是叶开给他的理由，叶开所说的每个字他都不愿相信。
他只想听叶开一句真话。
“玲珑山庄的人找过你，还给过你药对不对？”
叶开无言以答，只能点头。前因后果已无从细说，况且，又能怎么说？他不是完人，顾不全两头，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有多自以为是，总想方设法要护着他，但原来从他决定走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今日会是这个结局。
“你以为明月心死了，我就不会再跟你争这个东西？”
傅红雪拿出那个从众人手中夺来的和田玉匣子，没有人知道此刻他有多恨这东西，他真想一掌毁了它，然后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幻梦，醒来后他与叶开谁都不曾伤害过谁，还可以像以前那样……
“我曾说过，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情意，原来是我错了。”
傅红雪拿着那和田玉匣子一步步向着叶开走来，连小雨这不懂武功的人都感觉到傅红雪身上那滔天的怒意和无尽的失望，她想挡在叶开的面前，她清楚这个人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却没想到叶开还有力气把她从自己面前推开。
连叶开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在傅红雪面前站直身体的，他想这时候傅红雪若是和上次一样，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拎起来，他可真的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了。
“我们之间，原来不过如此！”
他想要听叶开的反驳，他想要听叶开的辩解，他要的结果不是叶开闭口不语将一切都默默承认下来。就算到了现在，就算是亲眼看到叶开杀了明月心，他的心底却还是存着一线侥幸，存着一丝可笑的希望。
哪怕这时候叶开对他说一句他有苦衷，自己也信，无论他有什么苦衷，自己都愿意相信这一切并非叶开本意。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
他这样一直沉默算什么？
傅红雪又近了一步，叶开就在他一步以外的地方，他这个时候才看清楚叶开的脸色有多难看，叶开的笑容有多勉强。
那甚至，都不能算是笑容。
他很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很想告诉叶开，自己做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能够不带一点遗憾地与他一起跳出这是非圈子。
可到头来，为什么会是这样惨淡的结果？
“叶开……”
“明月心毕竟是我亲手所杀，你若要找我报仇我无话可说，”叶开说罢，捂着嘴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半长的刘海在面孔上留下了大片的阴影，傅红雪听到这句话时，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意，伸手就要去把叶开拽到自己面前来。
可就在他伸手的同时，却忽然感到背后一道剑气凛然而来，傅红雪为那剑气稍一分心，动作便慢了一分。只见那人从傅红雪身边急掠而过，他剑气极盛，杀意也重，傅红雪被那剑气逼得退了两步，正要举刀去挡，这时看到那人一手扶住叶开带着他退了两步，一手握着剑直指向自己。
“路小佳……”
叶开话刚开口便有些压不住内伤，幸好路小佳扶着他的背时将真气灌入到他体内这才没当场倒下去，否则他就算是白白苦撑这么久了。
“叶开，是他伤的你？”
路小佳的目光转到叶开的伤口上，顿时眼底凝霜，叶开却按住他握剑的手，摇头道，“这是我与他的恩怨，无需他人出手。”
“你一副快死的样子，还无需他人出手？”
路小佳扶着叶开才知道他的内伤竟已严重到了如此地步，气息全乱，五脏六腑怕是也有损伤。叶开周身就只有胸前那一道外伤，路小佳自然联想到是傅红雪所伤。不久前他还曾逼问过叶开傅红雪的事，纵然叶开不肯明说，可是路小佳也看得出他是用情至深，没想到转眼间傅红雪竟然就对他下如此狠手！
“师傅，傅大侠！”聂浥飞一路追着路小佳而来，一到此地便见他们刀剑相向。他深知自己师傅的脾气，想也不想便拦了上去，可就在他看到叶开脸色的刹那也不由怔住。
“叶大侠这是……”
“我们并无误会！”傅红雪握着那匣子的手上，青筋已历历可见，“叶开你记住，我们并无误会，从今往后，也再无情义可言。”
傅红雪说着这句话时，目光始终钉在叶开的身上，他希望自己能够看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动摇。
可是没有。
叶开只是那么漠然地，冷静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手上那只和田玉的匣子。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叶开那么远，他的心，那么难懂。
说罢，他将那匣子狠狠掷在地上。
那玉盒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扣断了叶开心上最后那根紧绷着的弦，那一瞬间，路小佳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这个身体像是散去了最后一口气，蓦地往下一沉。
傅红雪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决然转身。叶开那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剩下傅红雪那慢慢走远的背影。就像他曾经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只不过从前他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追上，而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追了。
走吧。
走了也好。
他脸上的那层面具终究还是支离破碎，所有的伪装在傅红雪转身抱着明月心离开的那一瞬间都再无意义了。
“叶开！”
“叶大侠！”
“叶大哥！”
压在喉间的那口血冲口而出，天地都好像失了颜色，骤然灰暗下来，他只觉得身体忽然轻了许多，累得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只是，心里仍然悬着一件事，若不说出来，又怎能安心。
可是他们那么吵，怎么容他说出来。
行走江湖，受伤呕血也是常事，他们何苦这般紧张。叶开一时间意识昏沉，脑中闪过无数杂乱的念头，最后终于从眼前摇摇晃晃的人影里头认出了聂浥飞。
他像是捉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抓住聂浥飞的手。
其实已是很无力了，但聂浥飞却还是心头一震，不住地劝他宽心，有什么事待伤好再说。
可万一，好不了了呢？
“聂……少爷……”
路小佳之差一掌劈下去索性将他打晕算了，可是看到叶开脸上那恍惚的神色，却又不忍，只能不住地给他灌着真气。
这一次才是真的泥牛入海，无迹可寻。小雨抓着叶开的手，已然泣不成声。
“麻烦你，将消息……传到江湖上……”叶开说着话的时候，五内如火烧针刺一般，疼得他声音都已有些颤抖，“让他们知道……这匣子……并不在傅红雪手中……而是……”
他说到这里，聪明如聂浥飞已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叶开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他是点头还是摇头，不知是应承了，还是没明白，
可是，真的没力气说下去了。
叶开抓着聂浥飞的手慢慢松开，然后便像是叹息了一声，靠着路小佳的手臂合上眼睛。这一闭眼，似是把一切的恩怨烦恼都阻挡在了外头。
就容他放肆地睡一次吧，至少梦里头，傅红雪总是对他笑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