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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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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如果单单说杀人的本事,唐卓在唐门之中实在排不上什么名次,但偏偏因为唐卓不仅懂得操纵唐门的机关和暗器,同时他也精通西南苗疆的各种蛊毒之术,甚至可以说在江湖上自成一派,所以在唐门众多的弟子当中,只有他一个人收到了玲珑山庄的小金箭。
屋子里的那盏小灯还在风里摇摆不定,唐卓第一次感觉到这间囚禁了他多日的屋子阴森得像是墓穴一样。而聂浥遥的那双眼睛,则像是会把他拖进幽冥的鬼火。聂浥遥看着已然露出惧意的唐卓,笑着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坐到他的身边来。
“唐公子不用害怕,我如果要你死,实在太容易了,对不对?”
聂浥遥说话的语气一如他平日里和人谈生意一样,很是客气也很是温和,但是见识过他的手段的唐卓已不会再被这假象所骗了。
聂浥遥是个远比叶开路小佳更可怕的人。他宁愿被叶开的飞刀扎上一下,也不愿被这个聂浥遥用这种目光盯着看。
“你究竟想怎样,我虽被你所擒,但我毕竟是唐门……”
“唐门长老与我也算是旧识,”没等唐卓说完,聂浥遥已笑着将他打断,“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你们唐门每一年与聂家都有大笔的生意往来,可以说,每年聂家在唐门花的银子足够养活你们几个堂的弟子。”
“不可能,聂家不涉足江湖,怎么会跟唐门有生意来往?除非……”唐卓眼中骤然划过一丝异色,而聂浥遥只是冷着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道,“有些事,唐公子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这句话里的威胁之意唐卓怎会听不出来?如果聂家和唐门之间的事都是真的,那么聂家每年向从唐门买走那么多机关暗器,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唐公子,你所求的无非是权势地位,这些那个人都可以给你。”唐卓闻言冷哼了一声,与虎谋皮,谁知道到最后会不会落个兔死狗蒸的下场?
“我如果不答应呢?杀了我?亦或者将我送回唐门受罚?”
聂浥遥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唐卓,看向他身后那在夜色中狂舞的树影,“唐公子有没有听过魅影人魔?”
“你,你说什么?”
唐卓的脸色乍然一白,他显然听过,而且非常熟悉。聂浥遥看着唐卓脸上那无法掩盖的恐惧,用稀松平常地口气道。
“当年炼制魅影人魔的秘方随着西域赫连王子的惨死而失传于江湖,至今无人知晓如何才能成功炼制出那种不死不灭的杀人工具。但事情贵在坚持嘛,只要不断尝试新的方法,总有一日可使魅影人魔重现江湖。”说着,他轻飘飘地看了唐卓一眼,“我知道唐公子你不怕死,可是怕不怕变成那种怪物呢?”
唐卓被聂浥遥的话骇得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被聂浥遥逼到了悬崖边上,只要他再往前一步,自己就会万劫不复。他没有亲眼见过魅影人魔,可是在南疆,他亲眼见过用蛊毒操纵的尸人,那些每天以腐尸为食的怪物,他只要一想到就浑身寒颤,隐隐作呕。
原来他们是想借苗疆蛊术,重炼魅影人魔。
“这么说来,我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唐卓心里虽万万不想与这种人联手,可是想到自己现在根本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若是拒绝,说不定这个阴狠的男人说不定真的言出必行。无论如何他不想变成那种恶心的怪物。
“如果你有跟我还价的资本的话。”
聂浥遥在聂家主事这么多年,生意场上向来是无往不利。起初的时候,谁都不拿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聂二少当一回事,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经他手的生意,没有一桩是谈不下来的。聂浥遥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只是平日里都让柔弱的外表给掩饰住了。
不如此,怎么能叫大哥和三弟毫无保留地信赖他,把聂家全权交给他呢?
到了第二天,傅红雪来过的事果然就像一页书那么无声无息地翻过去了。路小佳没提,叶开也当自己是白天的时候眼花了一下,再也没有问起傅红雪。
叶开虽然再没提傅红雪,但是却把宋莫痕给单独找了来。昨天问了聂浥飞几句话之后就觉得里面大有问题。相较于聂浥飞那个小滑头,宋莫痕肯定是诚实多了。叶开 一早就让路小佳把聂浥飞支开,方便自己行事,结果话还没说几句,聂浥飞那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就从路小佳手底下逃出来了,一路追着喊着说叶大哥你不能拐我媳妇。
叶开心想这小子胆量见长啊,正想着宋莫痕这次肯定要黑脸,结果等他转眼一看,宋莫痕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脸上却能隐隐看到一丝淡淡的红,他手上那杯子本来是打算去砸聂浥飞的脑袋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直到聂浥飞冲着他扑过来的时候,那杯子也没砸出去。
这不对啊,这种时候宋莫痕不应该飞起一脚把聂浥飞踹开吗,怎么坐那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你们说什么呢,非得背着我说。”
早上聂浥飞一被路小佳叫去就觉得事情不对,路小佳一向嫌他烦,师傅都不让他叫,怎可能这么好兴致喊他去练剑。结果练剑真的是个幌子,叶开把宋莫痕叫走能有什么好事?聂浥飞拿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不是练剑去了吗?”
聂浥飞没脸没皮地蹭着宋莫痕的脖子,一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亲昵模样,叶开咳了两声,心道我还在呢,我没瞎。
“是啊,练了两招,师傅说惨不忍睹,就把我踢回来了。”路小佳说最见不得他那脸丢了媳妇没出息的样子,丢了几句刻薄话就把他给赶回来了。这正合了聂浥飞的意,刚从路小佳那里出来就飞奔过来找叶开,唯恐宋莫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没事,我就问问那尸毒的事情,”叶开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像是在寻常聊天一样,聂浥飞紧张地扭头看了宋莫痕一眼,宋莫痕觉得他把自己想的也太没有分寸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自己清楚得很,用不着他提点,于是他很没有默契地把眼神转开,假装没有注意到聂浥飞那询问的目光。
“想来你们在玲珑山庄也是惊险万分,能安然脱身,真是万幸了。”叶开想到那深不可测的白发男子,还有那些和明月心一样的尸人,要从他们手底下逃出来,那可不是聂浥飞一个人能办到的。
并非是他轻看了聂浥飞,而是那白发男子的武功委实太高,聂浥飞纵然天赋过人,可是连自己与傅红雪都败在他手里,更何况还要护着宋莫痕的聂浥飞?
聂浥飞也是个聪明人,这个英雄他不敢乱逞,不能一口应下说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这种话只会更加令叶开生疑。
“其实当时是有高人相助,我们方能脱身的。”
不能提傅红雪,那提沈浪和王怜花总不会错了吧?
“高人,什么样的高人?”
以叶开对那个人武功的了解,当今世上可与之一战的,怕是也就只有家师李寻欢,阿飞叔,或者是荆无命前辈了。但这些人早已经远离江湖,不再过问武林俗事。到底会是谁能从那人手下救下聂浥飞和宋莫痕?
“叶大哥,若不是我亲眼见到,我绝想不到此生有幸能亲睹他们的真容。”回想起那日在山崖上的情形,聂浥飞仍有中像是在做梦一般的感觉。那一身绯衣的王怜 花,还有那犹如踏月而来的沈浪,这两个几乎已经成了武林传奇的人竟齐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时候他只觉得穷尽自己所知的一切美好的词汇怕是都不足以形容这 二人的风采和光华,“救我们的人就是沈浪沈大侠和怜花公子!”
“什么?”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叶开惊得几乎从座上站了起来。从小到大,沈浪这个名字便时时出现在师傅口中,师傅曾说过,放眼江湖,沈大侠是他第一敬佩之人。能得师傅如此评价的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此生无缘与这位大侠结识实为憾事。
“若是沈大侠出手,必可退敌,但据我所知他早已携爱侣挚友出游海外,这么多年来不曾踏足中原武林,你如何确认那个人就是沈大侠?”
“这绝不会错的,因为那人所用的正是大悲赋上的武功!”当日傅红雪便是如此笃定地告诉聂浥飞救他们的人正是沈浪,而且当时傅红雪能感觉到,灌入他体内的内力十分浑厚,少则一甲子的功力,据此来看,对方必定就是当年出海前将大悲赋传给公子羽的沈浪。
“大悲赋?”
许是因为突然想到这大悲赋与傅红雪之间的渊源,一时之间心绪大动,可是待他冷静下来忽然想到,这大悲赋上的武功,当今天下唯有三个人练过,公子羽和燕南飞都已不在人世,唯一懂得大悲赋的便只剩下傅红雪了。当年云天之巅一战,这位聂小少爷并不在场,他又怎么会认得大悲赋上的武功呢?
换句话说,这世上除了傅红雪,还有谁认得大悲赋上的武功?
叶开心头猛然一跳,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聂少爷,你确定你看到的那是大悲赋?”
聂浥飞刚要点头说是,忽然想到什么,慌忙噤声,叶开看到他这惊慌的样子,又追问了一句。
“可是你又是何时见过大悲赋的?”
此话一出,聂浥飞哑然,而宋莫痕却在一边忍不住幸灾乐祸,露出一脸我看你怎么圆场的表情。而聂浥飞只怔了一小会儿便又笑得一如平常,宋莫痕见状道,“装模作样。”
聂浥飞却大摇其头,“你不懂。”
你们中原人的这些心思,我才没有兴趣知道。
中原人的这些心思,对一向爽直的宋莫痕而言,确实是太难猜了。有的时候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期盼的是什么,害怕的是什么,究竟是该逃避,还是该面对。
问完聂浥飞的这些话,叶开至少已经可以确认一件事。
聂浥飞并非是单枪匹马前去玲珑山庄救人的,当时傅红雪也一定在场,而且这样说来,小姜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了。因为傅红雪曾和小姜照过面,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
那么他为什么要重返玲珑山庄?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是否因为知道了真相所以回到玲珑山庄替明月心报仇?那么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也……
叶开已经乱了。
他以为傅红雪早已不在这个局里,直到现在才清醒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过。
但叶开真正介怀的,是傅红雪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躲着自己?他不愿再和自己有任何的牵扯所以宁可冒险单独行动,宁可相信聂浥飞?他是不是还恨着杀死他妻子的叶开?
叶开坐在椅子上,攒成拳头的手紧紧攥着,他能感觉到手心里面已经全都是汗了。
如果傅红雪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知道自己当日是不得已而杀明月心,那么依他的性子,如何过的了自己那一关?那该是何等的煎熬?那等同于告诉他,是他亲手害了明月心,那才是叶开最最害怕的一种局面。因为如果傅红雪恨他,他会心痛,但如果傅红雪自责,他会更加心痛。那种痛,比之前者,要痛得多得多。
有一刹那他想逼聂浥飞说出傅红雪的下落,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怕听到聂浥飞说傅红雪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