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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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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聂浥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安顿好傅红雪,刚带着宋莫痕迈出别院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他二哥聂浥遥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停稳。
“二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叶开和路小佳也陆续下了车,聂浥飞顿时有点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就是不知道傅红雪看到叶开出现在这里会露出什么表情。想着这两个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恩断义绝的人如今就隔着一堵墙,果真是世事如棋,料得到这一招,却料不到下一步。
“我也正想问你,走了这么多日不知道二哥会担心吗?怎么不早点回家?”
聂浥遥说着这话的时候还伴着咳声,之前病了一场,还没缓过劲来,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得都让人心疼。聂浥飞看到自家二哥这副模样,顿时满心愧疚,平日里自己不过问家中的事也就罢了,还处处让二哥操心,委实太不该了。
“是我的错,本想送……”傅大哥那三个字刚要出口,聂浥飞的手就被宋莫痕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这才慌忙看了叶开一眼,改口道,“是莫痕身体有些不适,我怕匆忙赶路加重病情,就临时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夜再回去。”说罢还故意搂住宋莫痕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揽。
好在宋莫痕配合,倒也没怎么挣扎。聂浥飞见他难得顺服一次,搭在腰上的手更是摸得放肆。结果这一来宋莫痕可就不客气了,一脚踹在聂浥飞的小腿上。聂浥飞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二哥你们呢?叶大哥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伤势已无大碍了吧?”
“我的伤已大好,只是还需静养,所以恐怕要继续麻烦你们一段日子了。”叶开其实看到了聂浥飞和宋莫痕的小动作,但只当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情趣,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正待他走进院子大门之时,眼角却忽然瞥见一道人影隐隐绰绰地立在那庭院的竹影下,他惊得心头一跳,慌忙转身看去,那里又何曾有人。空落落的一丛青竹在风里萧瑟地立着,仿佛刚刚余光瞥见的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叶大哥,怎么了?”
聂浥飞方才正在和叶开说着话,突然就看到他脸色剧变,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虽也是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但聂浥飞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是什么让叶开这样陡然失色。
“没,没事,有些眼花了。”
叶开缓了半天才勉强挤出点笑容来,可是脸上的血色却是久久不曾恢复。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竟然还存着一丝奢望。就算他真的回来了,怕也是为明月心报仇而来吧。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叶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背信弃义的戏码演到最后。
“对了叶大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还救了一个你的朋友。”
聂浥飞一来是不忍见叶开失落,二来也是答应了傅红雪要替他遮掩,所以便赶紧把话锋转开。但叶开的目光却像是舍不得移开一般定在那里看了许久,聂浥飞知道这一幕傅红雪必然也是看到的,只是不知他如何忍得住避而不见。
“我的朋友?”
叶开稍稍稳住心神,转过脸来面对聂浥飞时已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在哪里?”
“本是要带他回碧湖庄的,不过既然你们搬来这里了,便就让他也留下吧。”
一路上小姜一直没有清醒过,不过宋莫痕看过他的情况,告诉聂浥飞他中的尸毒不像明月心那么深,应该还没有完全被控制,可以用内力可以把毒逼出来。只是这尸毒毒性剧烈,寻常人至少也要昏迷几日才能醒来。叶开看着躺在马车里的小姜,一时间也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还能与小姜江湖再见,喜的是他没有被玲珑山庄控制变成明月心那样的尸人。虽然他与小姜只是萍水相逢,而且当日自己还刻意隐瞒了身份,但在叶开心里还是把他视作朋友。
只是,叶开也十分清楚,经历了玲珑山庄那些事之后,一切与玲珑山庄有关的人和事都要万分小心提防。不是他怀疑小姜,而是玲珑山庄的手段太过厉害,太会算计人心。小姜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叫人很难轻信。
另外有一点十分可疑,聂浥飞与小姜素不相识,而自己与小姜结识时分明用的是丁麟这个名字,所以聂浥飞不可能会知道自己与小姜之间的朋友关系。
“也好,他在外头举目无亲,留下来我好歹可以照应他。”叶开想了想,忽然问道,“聂少爷怎么知道他是我朋友?”
聂浥飞不知道叶开隐瞒身份的那些事,又不能把傅红雪供出来,只好便随口编道,“那时他身中尸毒倒在客栈外头,本来救他也是无意的,但他听我们聊起你,便说他与叶大侠是朋友,我一听这话,当然是义不容辞把人带回来。”
说完,聂浥飞才意识到叶开问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古怪。叶开好像并不是一个会问这种多余问题的人,总有种自己被人套了话的感觉。
宋莫痕见聂浥飞说谎的时候还能一本正经从容不迫,像模像样,全似那么回事,着实有种‘狡猾的中原人’的感慨。只可惜他虽然说得滴水不漏,在叶开看来却满是破绽。不过他也没有当场点破,反而聂浥飞心里有点惴惴的。
本来聂浥飞是要带着宋莫痕回碧湖庄与叶开他们会合,这样一来就省事了,聂浥遥也是这个意思,叶开他们毕竟是客,单独住在这别院里头肯定有诸多不便,而聂浥飞留下来照看他们就妥当多了。
况且他这三弟刚结识了新欢,正在兴头上,未必愿意住回到家里去。他如此胡闹,把个男人当宝贝似的,自己这个做二哥的本是该管的,可是,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局面么?他喜欢胡闹,便由着他胡闹好了,反正这个家,迟早也是要散的。
聂浥遥这恶毒心思聂浥飞自然是想不到的,反而以为是二哥心疼自己,便爱屋及乌接受了宋莫痕。其实当年大哥聂浥远离家之时就提醒过他,要他对二哥留个心眼,但聂浥飞却觉得二哥自小受苦,本就是聂家亏欠了他,如今他回来本就该加倍地对他好,况且二哥来聂家这么多年,从无过错,如今更是聂家的支柱,他不懂儿时那般疼爱二哥的大哥为何在临走前会嘱咐自己这样的话。
可是就是聂浥飞的这份毫无保留的信赖,日后将整个聂家都葬送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暂不详述。且说聂浥遥将这别院的事都安排好之后,又陪着聂浥飞他们用过晚膳。聂家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多人同桌吃饭了,虽然桌上的人神态各异,但看上去还是十分热闹,就连带着病的聂浥遥都笑得十分开怀,还陪着喝了些酒,到了晚膳后才让花钿扶着离开。
今日酒喝得尽兴,饭后便都各自散了。瞧见这饭桌上一对对的,叶开虽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难免也有些落寞。他一生所求究竟为何,现在也说不清了,只知道不能这样停滞不前,路总得走下去,那个人,慢慢也就淡了忘了吧。
或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有些拼命想忘掉的事趁着这会儿寂寥无人的时候全都涌上心头,叶开披着衣服站在风口出,想让自己冷静一些,那窗边的寒风纵然刺骨,却无法把他从回忆里头拉出来。
他想起和傅红雪第一次在侠客山庄相遇。
想起和傅红雪冰释前嫌后在树屋前握手相拥。
想起受伤时傅红雪抱着他,说宁可被杀死,也不会让他死在面前。
想起云天之巅的大殿上,傅红雪回过头来的那一眼。
“咳……”
身上的衣服陡然落到脚边,叶开想俯身把衣服捡起来,却因为牵动了胸口的旧患而忍不住连声咳嗽。他咳得越厉害,伤口便越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怕痛,他一直以为自己熬得过去。
他以前一直不懂师傅那样的人为何会败给一个情字,如今他深受其苦才蓦然明白,天下最磨人的便是这个情字。
“叶开?”
虽然叶开已是竭力压着咳嗽声,但还是把路小佳给引来了。他一推门就看到叶开蜷在窗户下面似是十分痛苦,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叶开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好似真的成了病鬼,让人时时都提心吊胆的,可真给师傅老人家丢脸。
“喝了酒还吹风,你果真是嫌命长了。”
路小佳把人从窗前扶回到床边上,倒了些热水递给叶开。兴许是因为这病痛来得突然,他的唇色已经微微有些泛青,指端发白,端着热水捂了许久才缓过来。
“不是说好些了么?”
“既是沉疴,哪有那么容易好的,也许过些日子天暖了,自然就好了。”
叶开漫不经心地低头喝了一口热水,身上却丝毫也不觉的暖和。路小佳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看得叶开有些不太自在。
“真的是天暖了,就好了吗?”
叶开这才听出来路小佳是话中有话。总以为他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原来他的心这么细,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早点睡吧。”
路小佳接过叶开手里的杯子,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无论问几次,叶开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就是没有答案。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呢?
“路小佳,我今天看到傅红雪了。”
路小佳其实想说他也看到了,那并不是一个幻觉,可是他突然不大想告诉叶开,他觉得叶开这个样子,简直有点自寻死路。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非得往这条死路上走?就非傅红雪不可?
路小佳走时叶开已经躺在床上合上了眼,路小佳知道他睡不着,走时故意点了他的穴道。他想今晚就先在这里守一夜吧,免得这小子再折腾点什么事情来。
自己上辈子一定很作孽,才交了这么个让人操心放不下的朋友。
外头月色有点惨淡,云雾未散,看起来明天会有一场雨雪。路小佳在房外盘腿坐下来,解了腰间的酒,摸出些花生来,正要吃,便看到一个人影从树影间闪过去。
他摸了摸身边无鞘的剑,眼中骤然划过一丝杀意。
他想,傅红雪你该不会忘了我们之间欠着一场比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