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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顾惜朝对于小甜水巷这一带其实是很熟悉的,但这件事他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顾惜朝生性并不风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淡然的。对这一带熟悉是因为他从小便生在这里。
      从小别人就骂他是勾栏院婊子生的儿子。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卖笑也分三六九等,像白牡丹那样才色双全,得隆恩眷顾的女子多少年也未必能出一个,而大多数便是像他母亲这样,等容颜枯老才发现深情错付,举目皆空。
      顾惜朝还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的他已经离开母亲独自在外谋生,离开了那里之后他几乎没有回去过,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被他深深地藏在心底,他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告诉自己要抬起头,做人上人,那时他身无分文,只能在学堂外扫地,做苦工,靠偷听学些本事,即便如此,未出几年他竟能将听来的文章典籍倒背如流,连书塾里的学生都自愧不如。
      然而就在那个冬天,楼子里的人突然找到了他,那时候他本已说动了教书先生让他可以进入学堂旁听,先生看他聪颖不凡,又刻苦勤学,便破例答应了他。哪想到那楼里的人一出现,书塾的先生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二话不说将他扫地出门,再不肯让他踏入半步。
      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岂能容得下一个婊子的儿子?
      而他被带回去之后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他们用一卷草席裹着她满身伤痕,赤裸着的身体,将他们母子二人丢在大雪飘零的街上。
      所有人都用那种怜悯而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仿佛他们是这雪白的街上唯一的一点污秽。
      回忆到了此处,顾惜朝的人已经站在了当年他母亲所住的那件房里。这地方出过人命,他母亲又是被恩客虐待而死,死得那么凄凉,楼里的人都说这不吉利,这么多年竟然也还是空着的。
      他想来想去,最终挑了这里做暂避之处。
      这屋子废弃多年,里面却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摆设,像是从来没有人动过。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母亲惨死时的怨气,兀自在这遍布蛛网和尘埃的空无里盘旋着。
      顾惜朝把人扶到床边,这个人实在太瘦,抱在怀里的时候一只手臂都能圈过他的腰一样。倘若不是亲眼看到,谁能想象这样一个人竟能接住孙青霞的朝天一剑,竟能从他的剑下死里逃生呢?
      可是当顾惜朝解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腰上的伤口时,他才算是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死里逃生。他腰上的伤口不但长,而且很深,深可见骨的那种深。因为他穿着黛色的衣服,就算被血染透了也未必能看得出来,只有等真正用手摸上去才发现衣服已经像被血水浸过一样。
      伤重至此,他竟然还能撑着跟自己跑了半个汴梁城,还能提一口气一掌打在自己身上以打消他的疑虑,还能在自己刚解开他衣服查看伤口的时候就醒过来。
      他并不是一下子就醒过来的,顾惜朝看到他在昏迷中皱紧了眉头,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是在拼命挣扎着醒过来一样。然后未等顾惜朝点住他的穴道,他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抓住顾惜朝的手。
      第二件事是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惜朝看到他嘴唇动了动。
      他并不懂唇语,但是他看出来那人说的是哪几个字。
      于是他下意识地就也反握住那个人的手,像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顾惜朝难得柔和地说道,“我在这里。”
      那人听到他的话,微微怔了怔,顾惜朝看到他迷迷糊糊眨眼睛的时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在与孙青霞比剑的时候完全是个沉着冷静的剑道高手,而此刻却有点不谙世事的懵懂。
      两个他,到底谁才是真的那一个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从见他第一面到此刻,顾惜朝还没有听过他说一句话,这个人实在有点太过安静了。顾惜朝甚至忍不住要想,这样的安静会不会是故意的。
      毕竟,祸从口出,伪装成一个哑巴就可以掩盖掉很多的破绽。
      那人沉默了片刻,目光却一直定在顾惜朝的身上。没有哪个打算说谎的人会有这样坦荡的眼神,这让顾惜朝心里更加疑惑起来。
      难道他真的是个哑巴?
      他没说话,眼神向这屋子的四周飘过去,像是要找什么东西。顾惜朝立即就意识到他是在找纸和笔。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自己完全猜得透他在想什么一样。
      一个可以被人一眼看透的人在这江湖里是十分危险的,而面前的这个人除了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之外,根本不像是个江湖中人。
      就在顾惜朝起身要去找纸笔的时候,这时间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吟,在这样的夜里,就算掉下一根针来屋里的人都能听得到,更何况是这样一声满含情欲的呻吟声。
      在这样的地方听到这种声音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里本就是给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只要给足了银子,无论恩客提出什么要求,楼里的姑娘咬着牙也会接受。
      而他的母亲便是这样活活被人折磨至死的。
      听到那声音的时候,顾惜朝的脸上毫无变化,就像听到了一阵风吹过去一样那么平常。倘若一个人从小便是听着这种声音长大的,那么他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可是他忘了,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竟然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下一个动作竟然是拔出了腰间的剑!
      顾惜朝见状一愣,又听到那门外的姑娘惊叫了一声,仿佛极为痛苦,但其中似是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满足和欢愉。
      那样的声音简直是有点不能入耳。
      但应该还不至于让人拔剑。
      可床上的人却真的把剑拔了出来,而且看他的脸色像是极为认真,时刻准备要破门而出一样。
      顾惜朝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他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天底下大概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
      “你拔剑做什么?”
      那人看着他,又把目光转向门外。隔着一扇门,那姑娘的呻吟声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但偶尔忘情的尖叫还是可以听得到的。顾惜朝按着他手里的剑,禁不住勾起嘴角笑道。
      “莫坏了人家的好事。”
      听到顾惜朝的话,那人仍是一脸的不明不白。叫的那般‘凄厉’,还会是好事?他刚才差点以为是出了人命这才要拔剑出来。
      可是顾惜朝却告诉他那是好事。
      “难道你真不知道?”
      他刚刚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碰到了自己腰上的伤,只是一时紧张忘了痛,而现在顾惜朝按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让他紧绷着的心忽然就缓和了下来,身上的痛自然也就一波波地袭来。
      他用手捂着伤口,老老实实地摇头承认自己真的一无所知。这就有趣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居然对那种事全然不知,这话说出来恐怕没有几个人能信。
      但是看他的样子,顾惜朝却信了。
      他的心跳得一点也不厉害,脸上也很平静。沉静无波的眼睛里满满映着自己的影子,仿佛世间的一切污言秽语都无法打扰到他一样。
      顾惜朝突然起了玩心,他用手指从那人下巴上滑了一下,笑道,
      “你难道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莫非你根本不是人?”
      他闻言,眼神骤然一缩,就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样,就在这时,屋子的门被突然撞了一下。门上映出那两个人的影子。
      姑娘的叫声愈发清晰,那两具身体在门板上重重地碾过,年久失修的木门被碾压得吱呀作响。
      这下除非是聋子,任谁都听得出那声音里透着怎样的欲望。
      那样不加掩饰地,露骨地,彻底地放纵。
      顾惜朝看了一眼那人,这一次他发现那人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变化,渐渐泛起了一层微红,
      他纵然不懂,可是身体却已经有了一些反应。
      有了心便会有情,有了情当然就会有欲望。听到那样的声音反反复复纠缠在耳边,他纵然不知道那两人在做什么,可是心底却已经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此刻顾惜朝与他靠得很近,原本是为了按住他的剑才靠得这样近,而这会儿竟然是越靠越近。
      他本能地想往后缩一缩,可是身体却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顾惜朝的笑容在他眼前轻轻晃过,那样从容的,带着一丝调侃的笑容竟是那样美,美得让他心都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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