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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这两人本该是天下间最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这样一次偶然的见面,彼此却都平静得有几分异样。然而这份平静却让站在一边的杨无邪隐约有些心惊。
      因为在那份平静之下却是骇人的杀意。杨无邪深知这两人之间的深仇旧怨,而且这段时间以来顾惜朝在这京城中行动频频,其目标直指金风细雨楼。楼中的人都以为这一次戚少商绝不会再坐视不理,可是直到今时今日戚少商对此都只字未提,仿佛完全未把顾惜朝这个人放在心上。然而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什么?戚少商这一盘棋究竟打算如何落子?
      杨无邪原以为此番戚少商激怒了顾惜朝,两人之间必有一战,未想到顾惜朝杀意虽盛,但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人之后,什么话也未说,竟是转头就走。依他对顾惜朝的了解,这人便是不动手,嘴上也必定不会饶人,只是这一次如此沉默,实在是出乎杨无邪的意料。
      “顾惜朝。”
      顾惜朝抱着轻辞正欲离开之时,戚少商虽未出手阻挠,但似乎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顾惜朝。顾惜朝听闻他喊自己,脚步微微一停,并未转身,只道,“不知戚楼主有何指教。”
      那一声戚楼主听在耳中非但全无恭敬之意,更像是嘲讽一般。戚少商虽是不拘小节之人,但如今他身份毕竟不同,顾惜朝如此待他,就连杨无邪都有些听不过去了。
      “顾公子你机智无双,算无遗漏,何须他人从旁指教。”戚少商冷笑了一声,目光轻轻落在顾惜朝怀中之人的身上,“只是有句话送给顾公子,”
      “请楼主赐教。”
      顾惜朝虽是背向戚少商而立,但似乎是感觉到了他那道目光,因而语气又冷了几分。顾惜朝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不会轻信戚少商的话,以为轻辞会就此背叛自己,但有人竟然算计到了轻辞的头上,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
      顾惜朝闻言,怔然一愣,饶是他机敏巧辩,此刻却是哑口无言。戚少商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顾惜朝岂有不知的道理。可是倘若顾惜朝是随缘之人,那便不是今日的顾惜朝了。
      “顾惜朝谢过戚楼主的赠言。”
      听完了戚少商的话,顾惜朝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完全不为所动一般。他如此无礼,戚少商倒也不曾动怒,只是任由他在自己眼前自有来去。杨无邪见状,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等顾惜朝与那年轻人消失在街角他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楼主方才为何要……”
      戚少商待顾惜朝走远又慢慢踱回方才落座的桌前。坛中酒未尽,似是余温尚在。戚少商轻抚过酒坛的坛口,悠悠然道,“我原先一直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在顾惜朝身边久留,今日见到他,正好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我头一次见到他时也大为意外。依顾惜朝的性子,本不该留这人在身边。”此人一看便知是全无江湖经验,也无防人之心,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之中,顾惜朝留他在身边岂非是自找麻烦?然而顾惜朝非但没有弃他而去,更是一次次为他犯险。这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顾惜朝生性多疑,而且做事不择手段,从前他为达目的不止亲手杀了连云三乱,甚至也利用过傅晚晴,而今却为一个可能会处处碍他手脚的人失了方寸,依你之见,这一次顾惜朝是否是动了真情?”
      “能留在顾惜朝身边的人必定是得他全心信赖之人,他从前对爱妻傅晚晴尚且不能全信,对这个人却……莫非他对此人的感情已超过昔日他与傅晚晴的夫妻之情?”
      杨无邪说到这里忽而目光一怔,看到戚少商点头笑道,“顾惜朝本是一柄利刃,剑锋所指必定腥风血雨,流血漂橹。但一柄真正的好剑既要能杀人,也要懂得掩其锋芒。不然锋芒太露,害人终害己。顾惜朝需要的是能让他归心的剑鞘。当年的傅晚晴收不住他,但这个人却能做到。”
      戚少商见过顾惜朝为救傅晚晴向自己下跪,也知道他们之间夫妻情深,但那时他所看到的顾惜朝虽忧心傅晚晴的安危,但目光里犹透着一丝算计,有种困兽犹斗的不甘心。他确实在乎傅晚晴,但是他心里一定有傅晚晴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能为傅晚晴放下一切。然而现在,就在刚刚,顾惜朝从他手中夺下那年轻人时,他愤怒,暴戾,眼含杀意,但那种恨意是不加掩饰的,甚至是有些失控的。这在顾惜朝而言是极为罕见的。一个向来隐忍自制的人能够为另一个人失控至此,足可见他对此人何等看重。
      而且以他多疑的性子,在听到自己对那年轻人所说的话之后,对他竟还是没有半分的怀疑。能让顾惜朝如此信赖的人,天底下真是不多见了。
      “人若动了真情,便会心有挂碍,心中有了羁绊,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戚少商将酒盏端起,兀自饮了一口,“只希望他不要明白得太晚才好。”

      顾惜朝冒着雨将轻辞一路抱回林嫂的小屋。怀里的人还是如他记忆中一般冰冷无温,雨水划过他的面颊,将他唇边的血色慢慢冲淡。连他脸上唯一的颜色都淡开了,这人苍白安静得就像是随时会断绝了呼吸一样。
      顾惜朝知道他还活着,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往那件可怕的事上去想。他明明听得到他鼻下呼吸的声音,但还是忍不住要停一停脚步,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声。
      他做了一辈子的聪明人,从来没干过这样的傻事。而他自己明明知道这样做很无聊,却还是耐不住心底的恐惧一再去确认怀里的人一息尚存。
      林嫂只告诉他轻辞的状态不大好,可是眼前的轻辞又岂止是不大好而已。根本是大大的不好,大大的不妙。
      哀莫大于心死,他本就是要这个人心死,可是倘若这个人真的死心了,他又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顾先生,要不要去寻个大夫来给他瞧瞧?”
      这一路林嫂一直是心惊胆战地跟在后头。她倒不是怕轻辞有什么意外,而是顾惜朝。因为这一夜的顾惜朝仿佛是濒死挣扎的困兽一般,每个眼神中都透着疯狂。
      “用不着,你去打些热水来,”
      大夫?他太清楚轻辞伤在何处,除了他,天底下还有哪个大夫能治轻辞的病?
      顾惜朝把全身湿透的轻辞小心放在床上,刚一转身便发觉自己的衣角竟被人扯住。他慌忙回头看去,讶然地看到此刻轻辞竟像是醒来了一般,大睁着眼睛盯着他看。
      那一刻顾惜朝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太多的情绪,太多的感情,以至于连他自己都错乱了,迷茫了,他牵住那只手,在轻辞的身边坐下,就像他们从前亲密无间时那样轻轻抚过轻辞的额头。然而顾惜朝的动作却终究没有继续下去。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刚好遮住轻辞眼睛的地方,他微微偏过头,如自言自语一般,道,
      “你怎能忘了晚晴。”
      你怎能忘了晚晴为何而死?
      他不是放不下那一段情,只是他心里的那个结,他自己解不开。
      顾惜朝从床边猛然站起,那只牵着他衣角的手不甘心地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一下。但毕竟是醉意朦胧,又不知自己是梦是醒,轻辞茫茫然地看着决然而去的背影,就像他梦里无数次梦到的画面一样,每一次他都幻想着顾惜朝会回头,但每一次看到的都是他越来越远的身影。
      你怎能忘了晚晴。
      顾惜朝的那一句话在轻辞耳边响起的时候,那个醉得很深的人仿佛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松开了手,就像是被什么毒牙猛兽咬了一口那样,猛地一下把手缩了回来。人世间的许多事他确实不懂,可是顾惜朝吻他,抱他,与他同塌而眠,与他青丝相缠,他知道这份情意叫爱。他也知道顾惜朝与当年亡妻傅晚晴之间也有一段情,一份挚爱。
      所以这才是顾惜朝丢下他的理由。
      这个理由足够了。他不能忘了晚晴,而自己,从不敢取代晚晴。
      晚晴才是顾惜朝的妻,才应该是他心中深藏的爱。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捡回一条命,随时又可能会破碎的花瓶。
      何等讽刺。
      他有了爱才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爱,可是要怎么割舍?
      “轻辞,”
      轻辞的手慢慢落下的时候,顾惜朝却突然转过身,握住那手,然后低下身,埋头,在他湿冷的手心里吻了一下。
      轻辞被那动作惊得要从床上坐起来,顾惜朝却趁他慌乱之际一指点住他的穴道。
      失去意识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但是那一刹那之间,顾惜朝的心却被轻辞不甘心的眼神搅乱无从收拾。
      “睡吧,就当是梦了一场,”
      他放下轻辞的手,把身体又凑近了一些,捏住轻辞的下颚,用力地,狠狠地,咬出血一般地,吻着轻辞的双唇。他们这样接吻并不是第一次,每一次轻辞总是不知所措地躲避着,但又小心翼翼地迎合着。而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在疯狂地掠夺,攻占,想要从轻辞那里得到更多。
      晚晴骂他是疯子,真是一点也没有骂错。
      他一边吻着,一边感觉到舌尖处传来咸湿的感觉。等顾惜朝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那眼泪不是轻辞的,竟然是自己的。
      “顾先生……”
      何苦这般。
      林嫂端着热水望着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许久才敢出声。而顾惜朝却在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应声道,
      “明天就出城吧,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
      要骗一个醉酒的小疯子实在不是一件难事,林嫂当然知道该如何善后,只是……
      无端地,顾惜朝又想起了临行前戚少商的那一句话。
      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
      可若是连人都保不住,又谈何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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