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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赵将小吕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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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蝗大军终于压下,原先那片诱人水绿骤然不见,徒留恶心浮爬的黑点。天地光影惊变,让人不知所措。郑相思也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千万虫足的细刺割疼的味道,有的蝗虫甚至根本收不住飞行的冲势,撞在她身上,顷刻间被弄得“虫”肉模糊不堪。相思直打恶心,强忍着不吐。慕容恪攥着她的手,他们两个无法停下脚步,只有领跑在蝗风虫云之前。
二人冲奔下山坡,相思才发现这里的地势居然是块洼地。而此时正对面坡丘上,出现了一支军队。
为首的战马抬前蹄,蹬空长嘶,马背一将逆光静坐其上,手持的金戟锋刃芒锐,几乎夺下这片乾坤所有光华。
慕容恪的步伐慢了下来凝神,牢牢地迎住那人投来锋锐目光。
长戟指天,盔檐阴影覆盖着这员大将所有表情,杀戮之气也随之逐渐腾横四野。他所带的手下纷纷挽弓,百把弯弓张开,对向他们。第二列的骑兵插上,将腰上的皮囊仍上了半空,那瞬箭群发。
箭的锥尖射穿了只只鼓鼓的皮袋,囊袋绷开水溅洒开花,似雨点飘落下来。慕容恪吸鼻,舌舔嘴唇,是酒!
他疑惑地又瞄了不远处领将一眼,那人抱歉式地向侧翼微点了下头,此时第二批箭已然上了弓弦。不同的是,这次是火箭!
慕容恪顺着那人侧头的方向看去,右侧是潭湖,他身体已经做出了第一反应,拉着郑相思向湖奔去。
“喂,你入水前记得吸口长气!”慕容恪边跑边吼!
“什么?”相思茫然根本不及反应,人已经被慕容恪拎提起,半扔半拽,一起跳入,整个身体探进了湖中。
“哗!”激起浪潮半天高,碧湖猝碎。
同时——
嗖!
嗖!
嗖!
火箭齐齐离弦,闯入那蝗虫中心。箭尖火头,沾着先前的酒星醇沫,剧烈燃烧起来,焰卷残蝗,虫子无序地惶窜乱飞,火星由其中间逐步扩散晕开,没有休止地传递着。
只是眨眼倏然那么一霎,赤炎染红半壁天,;酒香蒸腾揉进火海中,引水汽氤氲。火凤燎原,终燃成灰烬!
虫骸纷落,终于又见碧空红日。
湖中。
好容易折腾,刨水上岸的郑相思,狂咳出呛在肺中的水,人软软趴在浅滩岸边,顺匀着粗气。
坡上。
方才指挥将领颔首,示意准备撤军。
“喂,小吕布!”突然传来不客气地一唤,“赵国小吕布!”
将领气色一肃勒缰,身下膘马跃足长嘶,人顺音睨去。
落音时分,慕容恪已从水中陡然站起,如长盘在湖底栖息已久的蛟龙,猛然苏醒,探身出水。两人四目遥遥相对,眼中好战的血丝汹涌着,烈焰熊熊燃烧,扩散却淡化不开。两人全然无语,却彼此都会了意。
水珠顺着慕容恪的湿发缓缓落下,碧色湖水涟漪颤微泛波。
将领朗笑,跨下的战马四蹄不安分地轻踏,跃跃欲试。“来了!”他按耐不住激战的豪情,突然一声大吼,放开缰绳马顺势冲下山坡。手中长戢的最前刺上,那只伏雕翔金凤,尖喙好似贲发着滚火浪,直线袭下。
湖岸浅丘,马蹄溅起水花。
戟开山劈下,长弓撩起在半空苍穹划出一道银弧。周围被蝗虫啃咬过的无叶残枝颤动。
兵器交锋!
火星四射耀目,金属刺耳撞击之声破空骤起。
半空忽然呈现个十字。
戟纵弓横!弓浸滴碧蓝的水珠,戢映着耀眼的火光。
慕容恪瞳孔微收缩,弓柄抗到底承不住戟的力量,开始龟裂。裂痕扩散,一丝一条出现,旋即出现了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快,裂痕越来越多。
早知道今天有这场较量,不该只带了弯弓出门,慕容恪有点恼恨。
瞬间——
弓溃散,中间部分裂了个粉碎!残末借着余力,张扩散开,在两人面上划出细碎,极浅的血痕。谁都没躲,眼都不眨一下。
漂亮!
一旁的郑相思几乎看呆了,忽地她感到脑海灵感如潮起,滚涌倾出。八部天龙,眼前这不就是活脱脱迦楼罗王VS龙王。
火水两不相容!她一下子来了劲头,取下包,却看到背包也全被水弄湿了,心里估摸自己带来的材料暂时不能用了,她当即盘坐在岸边,双手猛地抓起湖畔的半湿半干的沙泥,对照着两人一打一格的架势捏挫起来。
“你做什么?”二人听到异声,扭头齐问。
“毕业作品。别管我,你们爱继续就继续。”脸上有水珠滴下,相思随手一抹满脸黑泥,却茫然不知,她此刻的心里只有刚刚那幕搁档,眼瞳灵亮璀璨,熠熠痴迷。
这架是无法再继续了,两人苦笑不得地对视一眼。
“下次继续?”。
“好。”慕容恪赞同。
“赵将石闵。”
“慕容恪。”两人微笑。水火难容地微笑。
远处,有人窥视刚刚发生的一切,百衲衣随风逸动。
“一个有龙相无龙运,一个有龙运却无龙相,原来如此。”和尚朝天叩首一拜。
虎口被震裂了,慕容恪暗暗皱眉。
“古有三国吕布,今看赵将石闵。”
慕容恪早在自家部落里,就听闻流传过这么一句话,他也知晓篡位的新赵帝石虎,有这么个义子,手持“断天凤戟”骁勇异常,然而他也是只听石闵的名头,却从没听说这位石将军在战场有所作为,因此慕容恪一直以为那句话只名副其实的虚夸。但是今日那么一架,他终究认知了这个石闵的实力。
虽然单单表面看来,石闵跨马,并且借坡蓄力,慕容恪吃了不少亏,可他心里明白,石闵并没有用全力搏拼,不过是点到而止的试探,手下绝对是留了情。
慕容恪再次低头,看着自己被震裂的虎口,郁结不已。
细碎的足音就这么跟着,不用慕容恪回头,就知道是郑相思。
“你等等我啊!”话里有哀求的成分,慕容恪扭过头,却见后面这位,几乎是全身心地弄捏着她手里的烂泥!时不时瞄眼他的步行方向,她紧跟几步,又低头弄泥巴。一点都不可怜。
“你……”慕容恪转过身,语句未滚出舌尖,郑相思就撞了上来。半干半湿的泥沾上了慕容恪的衣服,泥像也因此变了形。
慕容恪本能地伸手要拍。
“别拍啊,别拍掉!我马上能处理好的,我保证,我发誓!”郑相思紧张地将头挤兑进他怀里,巧妙挡住他落下的手。趁慕容恪还没回过神,她就修复完成她的泥塑。
慕容恪眯起眼。
山风习习吹来,郑相思打了个哆嗦。“慕容恪兄弟,能让我去你家换身衣服吗?”
“你是和我说话,还是和这两团泥?”慕容恪笑意浓浓,眼神犀利。
“啊!你说什么?”他的汉语发音不是很标准,相思一不留神就听不懂了。
灰土黑泥勾画的脏脸,茫然无辜的表情,还有这身惨不忍睹衣着。
慕容恪咬牙:“我说,你好好跟着我回部落,跟丢了我可不管。”
“哦。”相思细长的眼睛弯弯地笑,“你比他小好多,有培养潜力的。”
慕容恪应了声,闷头引路。
郑相思好似讨了没趣,回想起那位将军的名字,好象挺熟悉的。“历史我学得不怎么好。”她最后喃喃地放弃。
“快点!”
“哦。”灼人的阳光,洒下耀眼的余辉,丹红胜血。
夜,磁蓝天幕。
赵都邺城,铜雀楼顶乐声悠扬,钩月银光如瀑,泻进金色的窗镂,殿正中,香醇美酒成池九金龙盘旋,口吐清酒。两侧跪着美女,抚琴弄弦,其音融融。
楼道风卷入,五色流苏帐维拂动,搭弄上了其中一女的肩头.
“呀!”
呼声惊动正闭目养神的赵帝石虎,他睁眼环视下周围。
“谁?”
沉静须臾后,一个窃窃的声音响起。
“是奴婢。”声音清柔,如方才那琴声般撩人。只见一少女赤足跪行垂目出列,薄纱广袖长衫。
石虎仰身大笑,招手:“过来。”
女子抬头水灵灵的眼睛,透着惶惶不安。
石虎将嵌白玉珠天子通天冠扯弄下来,闲扔在案桌脚旁,柔声再唤:“别怕,过来。”
少女又低下头,跪走膝行,几缕黑亮的头丝垂下,耳珰随之颤晃。
“刚你们弹奏的是哪首曲子?”石虎闭目,漫不经心随口问着。
少女低眉盯着座案下的虎皮,小心翼翼地回着,声音簌簌,“禀天王,是凤求凰。”
石虎颔首,睁开眼睛,探下身浅笑,抓住女子的胳臂,往自己怀里一带,鼻息相近“好一支凤求凰。”
话未完,石虎手里寒光一闪,已经抽出腰里的剑,向那女子砍下,鲜血喷射,头颅滚落在地。
血如柱,染红虎皮,丝许血珠散溶入进金龙吐清酒内,化开。
赵帝蹙眉,指着其他琴者,命令侍卫:“把她们全扔下铜雀台!”连个小曲都弹不好,留着何用?
转眼清雅的铜雀高台,血腥通彻,石虎依然悻悻而观。
“陛下,闵殿下回来了。”卫卒来报。
石虎命传,石闵进殿瞥了眼,面无表情,血地下跪。
“禀陛下,臣在回京路上,遇到蝗虫侵犯,恐怕是蝗灾之预兆,恳请……”
石虎抬手制止石闵继续,取酒杯起身走到酒池边,捣上一盅血酒,一饮而尽。
“永曾!”
“臣在。”
“你该叫朕什么?”石虎看了眼窗外清冷月光。
石闵稍顿后,忙叩首:“父皇。”
石虎这才露出微笑,走回桌案,拿出玉玺,单手沾点了下地上人血,往黄绫上大大咧咧地一盖。“别管什么蝗虫这种无聊的小事,去替父皇找到绿绮琴,朕想好好地听曲凤求凰。”
“儿臣遵旨。”石闵敛首,血滩映射出他脸的轮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