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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九华宫争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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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正月十五,九华宫正殿,羯鼓隆隆。
殿上一群妙龄女人只头带着铁盔,赤着上身在互相撕杀,真刀真剑。白皙的皮肤因寒冷,被冻得发略微青紫,激战又让纤细且浅青血管微微跳动,气氛如鼓击声般,十分紧张。正位的石虎似笑非笑,像似很满意自己玩出的新花样,反正对他而言,这些女人都已经是老脸,早没了兴趣,谁若是在这对杀中显露半点不认真,出路只有一个“死”字,他心里只有对血的期盼,没有半丝怜惜。
今夜的好戏还没开始,石虎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坐左翼次席的慕容恪。
慕容恪则从开宴开始,就一声不吭,偶尔会垂目看着酒杯,杯中映射出的灯火,随鼓声微荡。说他从容不迫,没半分紧张,是假的。石虎即使是昏君,依旧是兽性未减,眼里时时迸射出吃人的寒光,脸上的笑意却狡诈隐隐。
他们觐见时,早就向石虎说明来意,敬听师音,可石虎哈哈大笑,一句设宴将正事巧妙地岔开;而这酒宴他已经早上喝到了掌灯,却还是没听到这赵王一句允诺。
慕容恪抬起头瞧了眼,坐于自己正对面的石闵。揣测着,赵国这场鸿门宴里,暗藏什么玄机。
想是石虎看腻了,他不耐烦地挥手命令舞刀女子退下,起身举杯。“想必大家都知道前段日子,晋朝为讨好我们赵国,送来那批美女乐优吧。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今宵,朕让她们全部上殿,来个君臣弃冠同乐,各臣子可凭本事打擂台来选。武将自己下场,文臣可找门生或下人代劳。当然,慕容贤侄,也能参加,赢了朕便赐婚。”
赵王特意交代,慕容恪起身礼貌谢过,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扫见,石闵右眼眯了一眯。重头戏原来在这里。于是他落座借酒意逮了个机会,挂笑着对坐上首的宋将军附耳,“我如果因婚事被留在邺城,不必阻拦。”
正说着话,美女拾阶成群入殿,果然是精挑,容貌出众。赵国将军有好几个并不谦虚,直接两两下场搏击一番后,赢者先挑最美,输的与后者再比。几番下来,倒也热闹。
慕容恪一直不动,石闵喝酒,偶尔两人目光对接。
被挑剩下美女的数量,也越来越少。
倏然,远处琴声而起,音色绝妙,娓娓绵绵,由远而近。慕容恪虽然听不懂弹的是什么曲子,却也被这琴声吸引,随众人一起放眼望去,只见一架车辇缓缓而来,车到庭宇停住,引路赶车人,一人高高持起灯笼照明,一人则小跑,挑细长木掀开棉帘。
车中那人单薄白衣,轻巧男装扮相,专心抚琴,偶尔烟视,果然百媚。
曲终,弹琴者将琴搁置一边,也不下舆,就地跪拜伏叩,“优者郑樱桃,参见天王。”灯光雪地,衬着那身素衣,耀眼夺目。
慕容恪收回目光,转眼瞥了眼石闵,会意——该是她了。随即,他一扬脖子,将已冷透残酒喝下,站起身,准备走离席案。
石虎惊喜,马上招郑樱桃进殿。樱桃不肯,回道,“樱桃是礼,愿意就坐在原地等结果。”
石虎收敛笑容,向石闵使眼色。石闵会意也慢慢站起身,一副迎战架势。“既然是君臣同乐,儿臣不才,愿意替父王出赛,顺便会会慕容殿下。”殿庭顷刻鸦雀无声,堂上其他比试者识相,左右退开。
赵王大笑,亲自走下丹墀,为石闵他们敬酒,而当他走近石闵时,上前低语,“朕喜欢这个女人。你必须赢这场比赛,但也要留下慕容恪软禁在邺城,做质子。”
石闵小退半步,拱手,“儿臣遵命。”旋即他又将声音放高,“父王,可惜殿堂太小了,怕施展不开。儿臣想请慕容殿下约赛在殿外。”
石虎点头,“允!”
两人先后喝光杯中的美酒,整装。石闵率先伸出手,向着慕容恪做了请的动作。慕容恪莞尔,撩袍稳步踏前。石闵走在他身后,大步跟了过去。
殿外北风呜咽,时而呼啸回旋,卷起殿外的积雪,往殿上飘;可惜没到堂内,就已经消失不见。
九华宫大殿内外,一时间氛围严穆,殿内君臣翘首以待,殿外宫人、侍卫也逐渐围拢,想看热闹。端坐车舆内的郑樱桃,冷得嘴唇发白,悄然调整坐位靠进车外提灯人,人却好强的高抬下巴,冷眼观战。
石闵将剑指地,锐气已然无法藏匿。对端,慕容恪也慢慢抽出了剑,附冠暖额用的银色貂皮随风而微动。
主客当然有别,所以慕容恪先出了手,亮光直出,一线!
石闵剑柄一拧身动,迎战。雪地里,两人对阵的踏步声,越来越急,急却不乱。片片已落定的白雪,被战气扫起,又纷纷落下,逐渐浸湿这二人的冠帽,额头,眉毛,双肩。
周围的寒气仍然浓浓,争战的两人却开始冒汗,喘息间呼出团团白气,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们整个身体都在冒烟,热汗在冷风中蒸腾,不断地蒸发着。
猝然,一滴坠停在石闵眉上的汗珠,不配合地坠下。石闵本能一眨眼,一个空隙相当清楚。慕容恪眸子一寒,撩剑直击。
千钧只在一发!
而此瞬,殿外看热闹的人群里,居然有人打了个喷嚏,也许是手紧捂着缘故,声音极细。
可慕容恪还是听到了,耳廓一动,眼光不自觉地扫向那声响。
天煞的!
居然这时候,走神了!慕容恪马上反应,终止不该有的行为,可惜还是迟了。
石闵也微顿,却当即转神抓住这一破绽,回剑就是疾刺,慕容恪左肩袍破,刺破点皮肉,非常浅。
慕容恪皱眉,随即一笑,“我以为我是该赢的那方!”
石闵冷哼,“你忘了汉语里还有‘无道’二字。你重创一样能留邺城,养伤。”
慕容恪马上领悟,后悔自己太笃定而轻了敌,以为石闵下场,只是赵国给个面子而已。他无所谓地笑笑,“不服,再来。”
左肩挂了一道彩,使得慕容恪行动丝许有迟缓。很快,石闵有逮着了机会。击出第二刺!
第二剑,还是左肩,还是同个伤口,只是刺得比第一次深了些。
第三剑,依旧同处,更深。
第四剑,同处,再深。
石闵每次用招不同,但次次对着慕容恪同位伤口点刺,一次比一次用劲,令伤口更深。
慕容恪肩伤越来越重,血几乎要染红整片肩膀。
席上燕国将领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却宋回的眼神硬生生地逼下,为大局一个个僵坐着身,咬牙忍着。
殿庭内的比试还在继续,慕容恪脾气上来,就是不肯认输。
几个照面后,又次锋芒交汇!倏地出现异状,两把剑对架,竟同时钝出缺口,活卡在一起。两人均愣,对视了一眼。石闵果断用力横带剑。
“啪”石闵剑断,剑尖顺势,飞出。而石闵执断刃,再次出手,仍是奔着慕容恪的伤口而去……
所有人皆提神屏息,聚精会神地盯着这场战斗猛看,没人留意那飞出的剑尖。
而那剑尖却在那厢慕容恪避开石闵断剑之锋这刻,射穿了站在郑樱桃车舆旁边提灯小厮的大腿,小厮突然大叫,手那么一松,灯笼歪倒落在车舆里,火头倾斜顺着郑樱桃白袍直烧而上。
就在众人还没缓神,郑樱桃正惊慌失措的时候,有人冲跳上去车舆,双手古怪地负身,缩藏在袖管里,两脚则狂踩已经窜烧的火苗。
所幸火势本来就不大,又在雪地,侍卫齐齐动手,很快车上火苗被熄。舆里灭火的人,这才将手伸出袖外,冲着樱桃一笑,跳下车舆。可能是用力过胜,发带松开,长发散落下来,女态显露无疑。
暂时休战的慕容恪微顿,果然是她,——郑相思。
虚惊一场,使慕容恪与石闵无法再战,两人各怀心事回殿归座;而美女得救,最感动的当然赵王石虎。他索性终止了这场比试,也不追究郑相思如何混进宫院的,直接宣她进殿要给封赏。
郑相思入殿前,吃力脱下烧坏鞋袜,两脚果然被火烧伤了,刚呈英雄的时候,她倒没觉得太疼,现在痛得她直想掉眼泪,泪水还没挤出眼眶,庭卫就来催促。她只好踮着脚,一瘸一拐上殿。
石虎心情大好,即不责怪她磨蹭,也没纠正觐见该有规矩;可见了她面貌后,还是眼显惋惜,除了秀气些,好象没什么大看头。
“你也姓郑,名相思?”
“是。”
石虎颔首,难怪会救樱桃美人,果然有缘天助,“看你模样,该是未曾出嫁吧?”
相思低头,回道,“是。”
石虎眼睛一转,突发善心,“郑相思,你救下樱桃有功;朕赏你,今日在殿上找一如意夫君,赐婚于你。”话出口,石虎顿觉自己真真英明,挥袖当下命令道,“本殿已妻的大臣,将军暂且退到殿外去。”
就在郑相思目瞪口呆,感到头晕时,石虎又开始发声,“怎么不选,难道你是嫌弃?”
询问的语气里带着威胁,相思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无奈她站起身。双足碰地,虽然伤得不重,却依旧辣辣地火疼。她抬眼,惨烈地环视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除了石闵和慕容恪,她看着就脊背发寒。而且,都没对她和颜悦色,包括认得她的两个人。
赵王石虎又开始催促,明摆着相思不选就是找死的意思。她硬着头皮,慢慢移动着步子。
陌生人,她是不要的。她一步一步,蹒跚而行。
慕容恪回殿后,草草处理了下自己的伤势,一直没离开自己座位,闷头沉思,望着空空的酒杯,感到有片阴影笼逐步罩住他的头顶上空。
他仍没抬头,却见宴案前出现一双被烫得红肿的赤足,有人在他面前站定。
慕容恪终于将头抬起,果真被他猜中,眼前是张讨好的笑脸。
“慕容,将、军。”相思一语双关,慕容恪自然不懂,但还是站起身,执起了郑相思的手,面向石虎跪拜。“慕容玄恭,多谢天王赐婚。”
意外如愿,石虎满意地朗笑。既为自己留着樱桃,也能顺利扣下慕容恪,“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你俩就完婚。这九华行宫,朕出让给你们新婚所用,希望玄恭侄儿,不要嫌弃。二月初,赵国便派兵支援燕军,侄儿新婚燕尔,只管住在这里休息,让其他人回去复命,你就不用操那份心了。”
寥寥几句,便给慕容恪敲定了这门婚事,也成功将他软禁在九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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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为什么不选冉闵?下次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