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17、chapter 17

　　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推开沉重的木门，晃动的烛光中，一张艳丽的容颜出现在门内。
　　不同于白日的形象，少年纯黑的眼眸看起来阴冷而邪气。他穿着华贵鞋子的脚轻柔地落在陈旧的地板上，仿佛一只成竹在胸的危险猎食者，正酝酿着好好享受最后的一击。
　　金发的男人依旧跪在神坛下，虔诚祈祷。他纹丝不动的宽厚背影落在捕猎者者眼中，仿佛是一种外强中干的拒绝。

　　“晚上好，亲爱的……乔”，少年的声线轻而绵长，透出毫无掩饰的恶意。他不紧不慢的迈出步伐，逐渐向男人逼近，“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四十年？五十年？还是更久。我说什么来着，血族的辉煌是注定的，也注定没有人能阻挡，即使是你，即使是神。而你的一切抗拒都是不必要的，可是你竟然如此任性，还真是浪费了我不少时间。但即使是这样，看看现在第一个找到你的是谁，你不觉得讽刺吗？我想你的上帝一定正为你感到抱歉，因为他的信徒竟然这样愚蠢”。
　　乔的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随后他站起来，转身望向少年。
　　乱蓬蓬的络腮胡须已经被剃了个干净，露出光洁的脸颊。而这张脸看起来竟然如此年轻，让少年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就是贤者之石的力量吗？果然是炼金术最伟大的产物，人类所有作品中最不可思议的奇迹。当然”，他轻笑起来，似乎已经将其视为囊中之物，“多谢罗马皇帝的慷慨，如果不是那些得到资助的历代大师们的努力，我族也不可能等到这样一个机会”。
　　乔等他说完，才平静的微笑起来。他的容貌年轻而英俊，眼睛却满布沧桑，“不愧是个拉索姆博啊，亲王殿下”，乔轻轻颔首，“为自身的优雅强大而自豪，然而您真的认为被血脉统治身体这样好吗？或者换句话说，被欲望主宰头脑，真的就有多高贵吗？承认吧，所谓血族不过是神的弃儿。而你们这些得不到关爱的畸形儿，不过想通过更多叛逆和出格的行为来赢得注视罢了，当然，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哼，你这张嘴还是这么让人讨厌”，少年模样的血族亲王轻佻的笑了，“正因为这样，你才会被从血族的贡品中剔除，你的家人也因此遭殃不是吗？即使你那位伟大的老师随后收养了你，我想他也只是看中了你打下手的天赋罢了”。
　　乔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些愚昧而可怜的村民因为恐惧而供奉你们这些怪物，但你们却将他们视作圈养的牛羊。好了，过去的都不要再提。我想如果我不现在就告诉你这件事的话，过一会儿你一定会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你想说什么”？少年危险的眯起眼，眸子里的神色越发暗沉。
　　“贤者之石不在我手上”。
　　“这不可能”，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乔身畔，他伸手抓住乔的肩膀，却没有感受到应有的气息。
　　他很快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掌心微微发红，虽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这次触碰的确伤害到了他。
　　而乔已经注意到了这点，他向对面看起来相当恼火的高贵亲王示意，“看起来您不善于吸取教训，我想上次见面您就知道了，你们这种肮脏的生物绝对不应该靠近我”。
　　“如果不是贤者之石的力量已经改变了你的身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亲王甩了甩手，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白皙。但是教堂里的气氛已经变得险恶起来，“你把它藏在哪儿了，乔？我的人一直跟着你，除了中午太阳最炽烈的时候，你根本没有时间藏起它。你做了什么，让我竟然追踪不到它的气息”？
　　乔只是讽刺的微笑。
　　“或许你希望我把你交给元老会那帮恶毒的老混蛋”？亲王发出最后通牒，“他们会把你所有的血液都抽出来，然后用它提纯还原，或许他们可以造出另外一块贤者之石，而你，将会凄惨的死去”。
　　“我相信您没有这个机会了，殿下”，乔的视线掠过神坛一角，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那是什么”？有一种让血族极度厌恶的气息出现在这间教堂里，亲王抽了抽鼻子，两颗锋利的犬齿不受控制的从殷红的唇瓣间伸了出来。
　　“我殷切期望您能愿意留下来”，乔将薄薄的纸片合在掌中。
　　血族的本能救了亲王一命，他的身后留下大量残影，而本人已经伸手拉开木门。下一秒，强烈的白光以乔为原点绽放辐射，很快淹没了整座屋子。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史蒂文几乎以为自己听见了远处的鸡鸣。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又眨了眨，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教堂里空荡荡的，半截烛台发出昏暗的光芒，柔和的照亮了神坛。
　　他没有找到乔的身影，那个神秘的金发男人仿佛整个蒸发了。而那个危险的少年，他似乎在最后一刻受了伤，急匆匆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史蒂文独自一人，他似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不太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
　　乔和少年的对话用的是他所不了解的意大利语言，他们的动作很少，表情也难以捉摸，仅有的线索不足以让史蒂文推断出之前的情况。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从神坛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一枚陈旧的十字架挂在他的脖子上，他轻抚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不规则球体。这是个很普通的小球，即使扔在路边大约也会被误认为是块普通的石头，但是拿在手里，他才发现他看不出这东西的材质，而乔需要他把这块奇怪的石头送到巴黎去，越快越好。
　　但是史蒂文觉得还有件事让他完全没办法放下心来。那个危险的少年受伤离开，那么普皮怎样了？
　　今晚，黑发的神秘少年完全展示了其凶险一面，而史蒂文觉得，普皮大约是遭到了少年的挟持。少年希望得到这块奇怪的石头，而少年挟持了普皮，借由自己找到乔的行踪，史蒂文磕磕绊绊的推断着，更加为自己的朋友担心。
　　所以他决定无视乔的嘱咐，回鲁昂去看一看。

　　夜异常的安静，或许是因为近期频发的凶杀案，鲁昂的街头在这个时间已经很难见到行人。
　　史蒂文越是接近那座租来的小楼，就越觉得紧张。但是他怎么能抛下朋友，他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义无反顾的大步前行。
　　宅子里一片漆黑，就仿佛没有人在，又或者宅子的主人都已经睡下。但是史蒂文知道两者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他年少时的敏锐感官又回来了，他知道有人在里面，与之伴随的还有危险。
　　药剂的作用应该可以持续到明天早上，乔说这副药剂是受到他心爱学徒的启发，它可以使史蒂文暂时裹上一层隔离的外衣，完美的将他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但他是第一次将这种药剂用在人的身上，具体效果如何，他并不能完全保证。
　　所以可能会有意外。
　　史蒂文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半掩的，并未上锁的房门。
　　黑暗中他异常小心，因为看不见，所以史蒂文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缓慢的前行。他走上楼梯，走向普皮的房间。
　　烛光从门缝里透出，普皮坐在桌前，似乎正在发呆。他背对着门，所以史蒂文并不确定。他也不能确定屋里是否还有其他人，这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史蒂文的手扶在门框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门缝中昏暗的烛火和他清晰可闻的鼻息，他轻轻动了动脚，普皮却猛然站起身，他端起烛台，向门口走来。
　　史蒂文吓了一跳，赶忙让到一边，普皮疑惑的向他这边望了望，很快向走廊尽头走去。史蒂文稍微等了会儿，跟在他后面。

　　烛光照亮了闲置的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夜风吹得窗帘哗啦啦作响。普皮把烛台放在门口的桌上，走向房中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黑发遮住了脸庞，他的身侧还站着两名阴沉的男子。显然，他们刚刚回来。
　　“您受伤了”，普皮的声音意外的轻柔，饱含着史蒂文从未听过的感情。他看见普皮试图伸手去触碰少年，却被一旁的男子阻止了。
　　“废物”，少年的齿间挤出低沉的音节，两名男子惊慌的退到一旁，跪伏在地板上，不发一言。
　　“您伤的严不严重，先让我看……”普皮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少年的右手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淋漓顺着他的后背洒落在地板上。史蒂文看着那只手抽了回去，垂落的黑发下露出一双血红残忍的眼睛。
　　“普皮”！史蒂文紧紧捂住嘴，瘫软的靠在了墙上，他的心脏激烈跳动，仿佛不小心就会从喉咙里涌出来。这一刻，他感觉到的不是为好友而产生的悲伤情绪，而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愤怒。
　　恐惧，因为看起来纤弱的少年竟然如此强悍。愤怒，因为他那种血红的、冷酷的，仿佛蔑视蝼蚁一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