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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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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文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照了镜子,脸色是病态的苍白,高耸的颧骨上则泛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晕眩,他的四肢软绵绵的,全身都提不起劲儿来,他觉得自己好像生了重病,这认知使他惶惑。他或许不如普皮结实健壮,也比不上达米恩精力充沛,但他的身体一向健康。
史蒂文穿着睡衣打开了房门。
“早上好”,普皮站在门外,似乎正要敲门。
他担忧的打量着史蒂夫的脸色,“你还好吗,史蒂夫?”
“我没事”,史蒂文摇了摇头,“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普皮似乎有些惊讶,“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你才身体不舒服”。
史蒂文仔细观察着普皮的脸,他隐约记起点什么,一旦认真回想,却只剩下一片空白。太奇怪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抱歉,普皮,我要休息了”。史蒂文疲倦的关上了门。
“需要请医生来看看吗?”
史蒂文没有回答,他走回去靠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普皮离开的声音。
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间里。
帘幕低垂,桌上放着一只燃烧的烛台。
普皮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自作主张的打开门,走了进来。
反手将门带上,他走到床边,俯视着睡在床上的少年。少年仿佛丝缎一样的黑发整齐地落在脑后,他的脸庞好像大理石雕像一样精致高贵,眼窝深陷,鼻梁挺拔。那双仿佛有魔力的眼此时紧闭着,殷红的薄唇微张,似乎散发着甜糜的香气。
“您真美”,青年轻声赞美着,随即他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
“我说过,不要打扰我休息”,冷酷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从少年嘴角消失了。他坐了起来,普皮体贴地把枕头塞在他身后。
“他醒了”,普皮单膝跪在地板上,他抬起脸,以一种臣服的姿态仰视着少年。少年看见他的眉头无意识的皱了皱,“史蒂文只是个普通人,您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普皮”,少年打断了他,他把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他的手很凉,就好像没有生命的艺术品,“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史蒂文是你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
他把手指压在青年正欲张开的嘴唇上,“史蒂文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我需要找到那个气息的主人。你一直会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手指沿着唇线轻轻滑动,普皮缓缓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那只手。
鲁昂城外的地道中,一个身影飞快的奔跑着。
周围一片漆黑,但这似乎难不倒他。快!再快一点!汗水打湿了鬓发,顺着脖颈淌进了衣领里,乔隐藏在黑暗中的神情焦虑而严肃。
迪兰的进步很大,所以在三日前,乔让他独自走进山林,给他最后的考验。就像训练雏鹰的老鹰,乔希望他只依靠自己,独立飞翔。正因为这样,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然而他急切需要找到他。
乔搜索了那间炼金教室,迪兰不在那,乔知道他还未归来,但他总抱着一丝侥幸。
时间不多了,隐藏在他身畔的神秘力量早已向乔发出预警。尚在数月前,他就感觉大事不妙,仿佛命运早已谱写好曲目篇章,而他被绑架在命运女神华美的竖琴上,只能走向既定的旋律。
谁不想摆脱命运呢?
但是,强大如皇帝陛下失败了,智慧如老师也失败了。即使他带着传说中的“圣物”藏匿百年,最终也逃不脱各方追捕,只是不知道如今第一个找到他的是哪一方呢?
作为“圣物”的持有者,乔深知它和老师设想的不大一样。不仅如此,它同每一个人的想象都有出入。但即使如此,人们依然趋之若鹜,不论是教廷,还是暗夜中的生物,他们都迫切的想要得到它。
乔在炼金室中短暂的停留的一阵,他的视线掠过那些珍稀的书本,落在那副破旧的版画上。这间屋子里满载记忆,而他却等不到少年回来。
最后继承他遗志之人,迪兰是个好学徒,他不会使他失望。
乔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个地方。
漆黑不见五指的地下通道里,两道身影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急速前行。仿佛迷宫一样的构造丝毫难不倒这两位不速之客,直到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右边的身影点点头,冲进左侧的通道。而另一道身影则蹲了下来,他的手指试探地触及地面,很快,仿佛被烫了似的收了回来。他把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在黑暗中发出冰冷低沉的笑声。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在头顶上,空气因此显得有几分燥热。
史蒂文虚弱的行走在鲁昂的大街上。或许因为他衣饰凌乱,又或许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路人纷纷远离他,用惶惑的眼光打量他。
史蒂文在普皮离开后不久,独自离开了那所房子,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和不安,而他的朋友,不知怎么让他觉得很不对劲儿,他不能再相信他。
他知道他和别人有点儿不太一样。在他小的时候,他就能很轻易的分辩善意和谎言。有时候他做的梦会成真,有时候他在危险前得到莫名的预警。
随着年龄的增长,史蒂文已经不大受到这种“敏感”的困扰,或许他渐渐有更多的事儿要关心,又或者这种能力只属于小孩子。但是不论怎样,他再次感觉到了,并且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强烈到足以使他毅然出逃。
他猜问题就出在昨天晚上,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远离了那所房子,站在刺眼的阳光底下,史蒂文的危机感减轻了许多。这让他的头脑有机会运转,空白的记忆,清晨的不适。甚至素来忙碌的普皮一早没有离开家,却来敲他的门。联系起一切,所有诡异的变化,大约都和他最好的朋友有关。
敏锐的感知使史蒂文趋利避害,揣测真相。然而身无长技却也让他一筹莫展,不知所措。
普皮会有危险吗?他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行人越来越多,人群中发出嗡嗡的交谈声,有人推搡着他的身体。
史蒂文踉跄了一下,看向拥挤的河畔。
两名绅士急匆匆打他身边路过,交谈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这个礼拜第四个了”。
“上个礼拜只有两个”。
“是啊,真是可怕,我听说伯爵的女儿也在其中”。
“听说上月就已经发生过了,但是没人重视,我猜想……”
交谈声远去,史蒂文正想找个人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女人推开他,哭喊着向河边跑去。
人群纷纷让开,向她行注目礼。
“真是可怜,她是个寡妇”。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
“她是干什么的?”
“谁?那位悲伤的女士?”
“她是街角那家帽子店的老板,上个月我见到她,她还同我夸耀她的小女儿出落的多么出色耀眼,小伙子们是如何殷勤备至的围着她团团转”。
“真可怜”。
“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史蒂文的心中有一种感觉促使他跟在悲伤的女人身后,他推开人群来到河边。
遇害的少女被码头的水手打捞上来,安详的躺在河岸边。她的皮肤被河水泡的发涨,脸色惨白,白过浓妆的贵妇,却显得冰冷而死气沉沉。她的头侧向一边,红色的长发湿漉漉的缠在身体上,史蒂文又向前走了几步,少女的颈边似乎有什么痕迹。
“史蒂夫”?有人轻声叫他。
那个悲伤的女人已经哭泣着伏在少女身上,史蒂文回过头,看见兜帽下露出的长满胡须的下巴。
“是那帮杂碎”,男人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河边的少女身上。
史蒂文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起码听出来了,这是那个叫乔的神秘男人。
上次同乔短暂的谈话,显然使史蒂文对他熟识起来。不论他是怎样严肃和不近人情,史蒂文也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位让人安心的长辈。
“您好,先生”。
乔收回视线,搭住了他的肩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生病了吗,小伙子”。但他的声音很快冷峻起来,“这种气息,我以为是来自她,但其实是来自你吗?可是你却站在这里,安然无恙”。顿了顿,按在史蒂文肩上的手指收紧了许多,“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是我太大意了,我没有想到他们是这样发现我,毕竟亲王可不是随地可见,果然还是命运。即使再多牺牲,即使拼命逃离,命运那婊/子总会将我们带回原地”。
“先生”?史蒂文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后面的话他更是换成了意大利语,语速又快。但是他的情绪十分不好,似乎遭受了什么打击,又不得不接受摆在面前的真相。
“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我知道你感觉得到,不然你不会在这里”,乔两只手都握住了史蒂文的肩膀。
人群涌动着,逐渐把他们带离河边,推到了远处。
“我需要你”,乔低下头,紧紧盯着史蒂文的眼睛,“我请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仅仅是在帮我,孩子。你知道你正处于危险中,而我的请求,可以救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