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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第八章

      那纸条上一共十八个字:“可笑,可笑,误杀反诬告。胡闹,胡闹,老庞害老包。”言词诙谐,却将整件事叙得明明白白。仁宗看了两遍,已知端倪,只是看那笔迹有些熟悉,猛然间想起忠烈祠墙上的字体,便知这两件事乃是同一人所为。他且不动声色,只将奏折连纸条俱各扔下,交由大理寺审讯。
      待散朝之后,庞吉到了大理寺,一力担当,将一应事体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极力抖落干净从党,只求文彦博文大人代为婉转复奏。文大人只得将他畏罪的情状陈奏皇上。仁宗传旨:“庞吉着罚俸三年,不准抵销,联衔的罚俸一年,不准抵销。”到底还是给国丈留了颜面。包拯亦知此情,但既然能消减得庞吉威势,也便意偿。
      转过天来,仁宗暗诏包拯入宫,将奏折加章上的字体与忠烈祠题壁的字迹相同一事言明,说道:“这人虽不肯露面,却秉公锄奸,行侠仗义,屡次所做皆为磊落之事。朕有意当面亲览,不知包卿访查可有消息了?”到了此时,包拯只能据实禀告,道出白玉堂的姓名,及行事根由。
      仁宗听罢,先是恍然,猛地想起当日大理使节进京,派出去迎接使臣队伍的禁军统领薛凤山回来复命,就提过途中曾遇一伙不明身份的匪人打劫,大理同乐公主险些遇害,多亏有江湖侠士挺身相救,那位侠士就是“锦毛鼠”白玉堂。大宋、大理历来交好,此番大理圣德皇帝派遣同乐公主亲任使节出使大宋,实有两国联姻之意,所以命公主前来,是请大宋天子代为甄选驸马的。只是同乐公主进京也已有两个月,期间仁宗设宴款待,亦几次命适婚的皇族贵戚作陪,事后着皇后询问公主的意愿,这位大理公主却尽是摇头了。公主来自西南边陲重地,民风与大宋不同,一向敢爱敢恨,被问过几次婚姻之事,到底吐了口,言道此来虽不敢有违父皇联姻之命,但一不愿被富贵牵绊,而不愿身入豪门,只愿得一知心人,是名满天下的豪杰,人人敬仰的英雄,便心愿满足。言谈之间,同乐公主口中所称的英雄,亦是白玉堂无疑。
      念及至此,仁宗对白玉堂好奇尤甚,他毕竟尚未见过白玉堂其人,所知皆是听他人转述,而展昭耀武楼献艺却是亲眼见过的,因而担心两人相争,必有一伤,便略略透露了大理公主属意联姻的意思,吩咐包拯,虽是访查白玉堂,此人却不仅有功于大宋,更事关两国邦交,因此轻忽不得,不可伤了他。包拯奉旨。
      及至回到开封府,包公与展昭、公孙策等人商议,奈何无法可施,到最后,也无非就是连派王、马、张、赵等人天天去各处访查,却哪里有半点线索?偏生又逢隆冬年近,朝中事务愈发繁忙,好不容易出了新年,过了元宵佳节,转眼便到了二月光景。仁宗虽未限定时限,也未曾因之降罪,然则开封府屡屡查访总无消息亦是事实。
      他们这里焦头烂额,不知哪里去找线索,白玉堂过得却甚是悠闲。他原本打算派人回金华送信,禀告兄嫂今年在京中过年,不回家去了,然则现下一人在外,身边没个可信的人手,琢磨了一下,干脆直接快马加鞭回家一趟,当面禀告。白锦堂不知他在京中之事,只是听说又要不在家中过年了,未免有所嗔怪,倒是白大奶奶,听说甜儿今年留在京中回不来,便催着他早日返京,多陪陪甜儿,又数落白锦堂不知年轻人的心思,玉堂这些年多半在外,难得有时间与甜儿长聚,眼下是好容易有了机会的。白锦堂被妻子这一提醒,恍然记起,自然赞同。白玉堂轻松过了兄嫂那一关,在家里只住了一夜,第二日即刻启程。路上非止一日,他单人轻骑,速度又快,行动又便利,很快回到京城,时间总共还未出一月。
      待返回汴梁,正值辞旧迎新,城中分外热闹。正月里有圣上与民同乐,又有各类庙会、集市,及至元宵佳节的灯会,街道之上无不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各种喧嚣沸腾。大至商铺,小至路边摊贩,亦摆出不少新鲜样式的玩意儿,既吸引客人,又给这街市更添几分意趣。
      因先前做下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大事,白玉堂虽将个人生死荣辱置之度外,但念及甜儿,不愿拖累于她,纵使正值节庆之日仍宁肯一个人过。只是他虽有意躲着,之前在宫内出了何等大事,连民间亦有传闻,甜儿就暂居宫中,如何不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最清楚二哥的脾气不过,便要白福以陷空岛上的联络讯号,请白玉堂前来。
      那日正值上元节,田甜儿带同珊瑚和白福,禀奏了太后,盼能出宫一探民间的热闹。李太后对她极是喜爱,亦知皇宫生活寂寥,甜儿进京这许多日子,除去到太医院,竟一直闷在内苑,未能有机会出去散散心,因此满口应允,唯要求不得在外耽搁过久,又问是否需要侍卫相陪。田甜儿轻轻巧巧三言两语打消了太后命侍卫保护的念头,出了宫,避开城内主要街道上的集市、人群,按照之前白福在讯号里联络的位置找去,果然在远离集市的一处巷子里等到了白玉堂。
      白玉堂一见她,面上的焦急才似是放下,怪白福道:“不好生听着田小姐的使唤,尽作弄着搞什么怪?”田甜儿知他原以为是自己有事,难免忧心,忙拦道:“二哥,你也莫要怪白福,是我让他找你出来的。如今你我皆不能守在家乡,既然身在京城,当然要共度上元佳节。”白玉堂不禁略有些为难:“糖球儿,这……”田甜儿“噗”地一笑,摆摆手道:“你也不用瞒我,我如今在宫里,有什么不知道的?杀命题诗,义救亚父——二哥,你是当今万岁救命恩人的救命恩人,陈林亚父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念念不忘救命之恩呢。”
      白玉堂先时只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拖累于人,虽知甜儿身在皇宫内苑,倒还真未深想这一层,此时听她这么说起,略略地有些不好意思。田甜儿却笑着续道:“你也不用瞒我,我还会不知你的意思?因为救了亚父,却不知皇上的意思,身上担着的干系,生怕牵累于我,所以才忍耐不愿相见。可是,二哥,难道在你心中,我竟是不能共患难之人么?你若,你若真因了这份干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说到这里,脸上不禁发烫,声音也低了下来,细弱蚊鸣,却毫不犹豫,“……我又怎能独自存活于世?”
      珊瑚和白福都是机灵的,早到巷口观望,以防有外人靠近。
      田甜儿一番话虽轻,却是她生平第一次对白玉堂直接袒露心迹,之前二人青梅竹马,只觉成长之后嫁娶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彼此心中明了,却从未宣之于口。因此,在白玉堂听来,此言不禁胜过玉旨纶音一般,更是重愈泰山,原来竟是自己错了,单单想着切莫拖累甜儿,却未曾想到二人应当共同进退,生死与共,方是天经地义,此时瞧着月下的甜儿,苍白的面颊上泛起红俨羞色,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田甜儿又续道:“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我不拦你。今日约你前来,便是想说,你有凌云之志,气冲霄汉,我也是伴在你之旁的……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只要切莫忘了我这份心,莫要撇了我,我便足矣。”说到最后,抬起头来,直视着白玉堂的双眼,秋水剪瞳内一片澄澈宁静,白玉堂也看向她的眼睛,郑重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彼此既敞开了心扉,便是去了一层顾虑。当下,招呼了白福和珊瑚,四人一径去到灯市上,观灯赏景,尽享京城的繁华热闹。白玉堂为田甜儿买了一盏荷花灯,忽然看到前方人群簇拥,两人对视一眼,均感好奇,便挤了过去,慌得白福和珊瑚急忙跟上,生怕被挤散了。等到了人群里一看,原来是有人射覆。白玉堂忽起童心,上前去凑热闹,他才思敏捷,连猜连中,将那些花灯啊、荷包啊、香串啊之类的小玩意儿赢了不少,甜儿手里快要抱不下了,那摊主却在大冬天硬是憋出了一身汗。
      到后来,都没旁人猜了,只管围在一处,白玉堂每猜中一个,便有叫好声。那摊主又撑了些时候,却不见这位贵公子有停的意思,急得只能搓手打躬,只愿早早认输了事。白玉堂哈哈大笑,朝着甜儿挤挤眼睛,田甜儿也抿嘴一笑,两人便朝人群外走。那摊主既不甘心,有心想拦,当着众人偏又说不出口,眼巴巴看着两人背影,几乎要哭出来。正在这时,一个仆役打扮的年轻人挤了过来,朝他怀里扔了一块银子,说道:“拿去吧,大节下的,不用这般模样。”才想说什么,那人也扭身往人墙外挤,后面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一边追着一边急得直叫:“人这么多,二爷和小姐都在呢,你可是看着点啊!”也跟了出去。
      在场人中,很多人直至多年以后,忆及此时情形,犹是记忆如新。
      这一夜,白玉堂和甜儿带着白福和珊瑚游遍汴梁灯市,尝一回街头小食,赏一回景致,尽情尽兴,开怀不已。只是田甜儿出宫时虽请了太后的示下,到底还有个宫禁时限,时辰一到,不得不归。白玉堂直将她送至宫外不远处方回。
      待过了元宵节不久,便是二月十二花神庙。白玉堂来东京已有数月之久,虽不着急,但眼看着就这么一天天拖下去,原本只是存了比武之念,哪知要到何时才能了此愿望?无趣之下,信步而行,不觉到了城外,来至花神庙上。
      花神庙乃是京师每年春季一大盛事,善男信女来来往往,或带着香袋的,或执着花的,莫衷一是,热闹非凡。白玉堂游玩了一番,因人实在太多,竟成了人挤人,反而难得一见什么景致,索性便退了出来,找了间临街的酒楼,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一边浅酌,一边看着街上的风景,倒比在下面跟人群挤在一起惬意。
      正喝着,白玉堂就感觉身后有人走来,与小二上菜的足音不同,他又选的是个偏僻的角落位置,理当不致有客人经过,心里便留上了神。待那人走近,正要伸手之际,突然手肘向后一顶,左手随即反切而出,腕子一翻,正扣在那人腕脉上,整个人随即倏地一转,与那人来了个面对面,才想呵斥,一见那人却不由得怔住:“四哥?”
      就看那人身材瘦小干枯,两撇燕尾须,形容似是有恙,唯独一双眸子精光四溢,眼珠滴溜溜乱转,透露出精明强干。正是“翻江鼠”蒋平。
      蒋平的本事尽在水下,骤然被扣住腕脉,白玉堂又本不知是他,以防万一乃是出其不意而为之,疼得他“唉哟”一声,连叫:“小五,快放手!”白玉堂急忙放松了手,蒋平这才揉着手腕子甩甩手,也不用让,直接就往桌子旁一坐,嘴里还抱怨:“你说说你,见面就给四哥这么一份大礼,啊?”
      白玉堂无奈,招呼小二再添两角酒、一个酒盅来,抬手斟满了酒,推在蒋平面前,问道:“四哥,你怎么来了?”蒋平晃晃小脑袋,先把酒干了,才说:“干嘛来了?当然是找你来啦!不光我来了,二哥,三哥都来了。我们出来之前大哥交代了,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大哥还说,如果我们哥儿仨带不回你去,他迟一步动身,就亲自带你回去。”白玉堂微微一怔,未解其意:“这么急着找我,岛上出了何事?”蒋平点着手指数落:“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找你吗?小五啊小五,你这心可太宽了,哥哥们几句玩笑都不行,撂下一封信就走人,你知道大哥着多大急吗?”一行数落,一行又干了一杯酒,这口气才算顺了些。
      白玉堂只管听他絮叨,自己也拿起酒盅来一饮而尽,却不说话,心里想着晚上见了二哥、三哥,该怎么说。就在这时,楼下有人吵吵嚷嚷,“花神庙出人命啦”、“快看,差事过来了”等等,叫喊什么的都有,有差官在下面街上开路,道两旁是乱哄哄的人群,挤着看热闹。
      蒋平和白玉堂二人坐在高处,又都是习武之人,目光敏锐,所及之处也远,被吸引了瞧去,只见有官差押解着十余个脖子上套了锁链的嫌犯,一路走过。再一细瞧,走在最后的一人明显与前面的人犯格格不入,五十上下年纪,军官打扮,竟是大哥“钻天鼠”卢方!兄弟二人吃惊不小,登时皆愣住了。
      原来卢方久等五弟没有音信,自然着急挂念,本有心亲自动身到汴梁寻人,怎奈岛上有些琐事,一时缠住了身不得行动。正因为此,徐庆自告奋勇要到东京寻找五弟,蒋平原是信得过五弟的本事,并不担心,然而徐庆抱怨他那日多嘴气走五弟,因此也要同来,要把五弟再“劝回去”,卢方不放心他们两个能否带得回白玉堂,韩彰正好挂念五弟,不知他一人在东京情形如何,便一同前来。
      哪知到了择定离岛之日,韩彰等三人遇到了人称“白面判官”的柳青,得知庞吉的外孙凤阳太守孙珍,为给庞吉祝寿,在凤阳大刮地皮,凑了八千两黄金的生辰纲。柳青欲劫下这笔钱财赈济灾民,只无奈孤掌难鸣,因此上岛求助。韩彰三人因这事扶危济贫的仗义之事,故慨然应允下来,瞒了大哥,借离岛之机,先随柳青去做了这件大事,方才各自分手,前来东京寻找白玉堂。如此一来,行程上自然有耽搁,又因他们本是瞒着卢方干下此事,音讯联系上自然也不能提,卢方独留陷空岛,等得更是心焦。
      是以待琐事一了,卢方交代下家务等事,便也启程进了京。他存的是找人的心思,不单要找五弟,还要一并找回另外三位义弟,因而到了东京两日,一刻也没闲着,四处打探,只是毫无所获。今日因听说有花神庙会,心想着像这些热闹的盛事,五弟年轻,或许有兴去逛一逛,所以前来。谁知正在一路走,突见有许多仆役打扮者推推搡搡,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往花神庙后一座芦棚而去,庙上的百姓见了这些人,纷纷躲避。
      这时,后面追来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喘微微地边赶边嚷:“你们这伙强盗,青天白日就强抢良家女子,还有没有王法?今天若把姑娘还我便罢,若不还,我这把老骨头先跟你们拼了!”那些恶奴打手哪个怕她?一面吆喝,一面拦挡。棚中又走出两名恶奴,拖长声音道:“公子爷说了,这女子是我们府中的丫鬟,私行逃走不说,还夹带了府里的好些东西。今日找着了,不单拿回人,还要一并追问被拐去的东西呢。你这老婆子识相的赶紧走,要再掺杂不清,公子说了,把你送到县里,到时候问罪有你好看。”那婆婆听了,急得连哭带骂,被一干恶奴往外面拖拽,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脚不沾地地往外去了。
      卢方遇着此事,看得分明,他本是侠义之士,如何能忍得?便挺身上前拦住,问道:“诸位,有话好说,这位婆婆一把年纪,怎禁得你们如此?”有恶奴瞧他不起,斜着眼睛看人,道:“朋友,这个事你最好别管。我劝你有事治事,无事趁早儿请便,免得自讨没趣儿。”这话一出口,更显见得方才那一片说辞全是信口栽赃,他们仗势欺人,强抢良家妇女才是真的。
      卢方心中有气,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哪有管不着的道理?你们有事不肯对我说,何不对着众人说说?你们若不肯对人说,何妨请那婆婆自己说说呢?”众恶奴一听,自家先乱吵吵道:“伙计们,大家都听见了,瞧这光景,这老头是管定了呢!”那婆婆见有人出头,哭道:“军官爷爷,快救婆子的性命一救!”话才出口,旁边的恶奴伸手要打,卢方早就防着这一手,一个箭步抢上前,抬小臂一格,那恶奴用劲又猛,哪里架得住他这一下,当即被反震得连退几步,疼得乱晃胳膊。卢方也不理他,安慰那婆婆道:“老人家莫怕,请慢慢讲来。”
      那婆婆见卢方厉害,知道有了仗势,便哭诉:“我姓王,方才那女孩儿是我的近邻。因她母亲病了,许在花神庙烧香。如今她母亲虽好了,然尚未复元,因此求我带了她来还原。哪知道被他们抢去不说,还要反咬一口诬赖,求军官爷大发慈悲,搭救搭救。”说完又哭。卢方原也猜到了缘由,此刻得到证实,不由得皱眉道:“婆婆不必啼哭,我给你把人找回来就是了。”
      另一边,众恶奴方才见识了卢方的本事,就知道不好,生怕那婆婆说出缘由,卢方要找他们的晦气,因此一个个溜去后面,禀告主子。原来他们的主子名叫严奇,是被包公秉公铡了的威烈侯葛登云之外甥,甥舅二人倒是一脉相承,抢男霸女,无恶不作,仗着家里的钱财,自以为只要不撞在包黑子手里,这世道上便没甚可怕的。这人又极骄纵霸道,跟着家里的打手学了些拳脚,便自以为天下无敌。听了恶奴的禀告,当下气冲牛斗,想着今日到了显本领的时候,遂一声断喝:“引路!”那一众恶奴狐假虎威,簇拥着严奇往外走,口中兀自叫嚷:“公子来了!公子来了!”旁观众人虽畏惧严家的财势,不敢上前,但免不了替卢方担心。
      卢方心中微微一叹,他原是为找人来的,本不欲横生枝节,哪知偏生遇上了眼下这事端。然则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老弱妇孺造欺,便向着那边迎了过去。众恶奴少不得指手画脚道:“就是他!就是他!”
      那严奇虽然倨傲,见了卢方,气势上竟不由自主矮了三分,偏偏嘴上不肯泄劲,发话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谁叫你多管闲事的?”卢方想着若能劝和这事也好,便抱拳陪笑道:“非是在下多管闲事,只因那婆婆哭得实在可怜。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公子不如高抬贵手,饶他们去吧。”他这里想得虽好,以为温言相劝,彼此有了台阶,好生收场便是,怎知严奇见他放低姿态,又是个外乡人,以为软弱可欺,竟变了一副嘴脸,登时把眼一翻,开口就骂:“好狗才,谁许你多管!”冷不防嗖地就是一脚,满以为出其不意,偷袭一招,迎面能把卢方踢个鼻青脸肿。卢方是何等样人,怎能受他暗算,不慌不忙身子微侧,避过锋芒,左手一伸,扣住严奇脚腕,微微一抖,说声:“公子休得无礼!”顺势向前一送。严奇站立不稳唉哟一声,仰面栽倒。众恶奴见此情形,乱哄哄嚷道:“你这厮竟敢动手!”一拥而上,以为以多打一,怎么也能占个上风。他们哪里知道卢方轻功乃是一绝,只需施展小巧腾挪的功夫,在人群中穿插来去,闪展自如,他们连个衣角儿也碰不到,哪里还能打人。
      这边正乱着,严奇一口气上不来,不住口叫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旁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都闪开,俺来也!”冲过来一人,手持一根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扁担,照准卢方后脑劈来。卢方听到身后有劲风声响,早防备着有人暗算,急忙撤步向旁一闪,恰好此时严奇站起,一头正朝卢方身上撞来,不偏不倚受了这一扁担,登时被打了个脑浆迸裂。众恶奴见势便叫:“了不得了,公子爷被军汉打死了!快拿呀!”围观的百姓有人报告到地方,早有当地的保甲等人一起上来,围住卢方。
      卢方见事已至此,便道:“众位不必动手,在下随你们到县里就是了。”正说着话,忽然自人群里走上两个人来,说道:“诸位,做事理当公平,方才原是那人用扁担打人,误打在公子头上,难道他不用随着赴县么?理应一同解县才是。”众人闻听,说道:“此言有理。”就要拿那用扁担之人。那人还硬充着豪横,瞪眼道:“谁敢来拿?俺史丹可不是好惹的!”地方上的保甲果然唬得往后一退。走上来的两人中有一人道:“休说你是谁,推上一推又如何?”果然顺手一掠,抓住扁担的一头,拢过来往怀里一带,又向外一推,直推得这史丹咕噜噜滚在一旁。另一人便上前按住,对保甲道:“锁了他。”先头那人随即自报姓名,原来是开封府的王朝、马汉二人。
      王朝、马汉问卢方的姓名,卢方为寻白玉堂而来,虽不知五弟这数月来在东京做下的数桩大事,但既听得王朝马汉是开封府的人,便不肯直言,只说名叫张大,又道:“我遇上此事,原是为救那女子而起,如今救人不能彻底,可如何是好?”王、马二人在旁已将事情经过全数看在眼里,满口应承道:“此事全在我二人身上,朋友,你只管放心。”又对保甲说明,记下那婆婆和女子的姓名住处,便直接将一干人等押到开封府去。
      白玉堂和蒋平不知此中缘由,只见大哥竟遭人锁住,均一时难以置信。蒋平先反应过来,伸手指点着数落:“小五,你看看,这可都是为了你啊!”白玉堂就觉得热血往上直涌,又被四哥这一数说,心中怒火升腾,只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大哥,当下反手抽刀,便要跳下楼去。蒋平看他脸色铁青,心知不好,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他,拦道:“你要干嘛?”
      “四哥,莫要拦我,让我去救大哥!”白玉堂目光一沉,就要挣脱蒋平。蒋平哪里还敢松手,只能死死抱住不放,劝道:“我的好兄弟,大哥当然要救,只是不能急在眼下。等到晚上,咱们把二哥、三哥找齐,一并去救大哥,岂不是好?”好说歹说,总算是强行把白玉堂拦下了。只是他们这边一闹,酒楼上还有不少客人,自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这边看来。蒋平一看,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掏出银子来算账,硬是先把白玉堂拉走了。
      卢方跟随王朝和马汉到了开封府,与严奇手下那一干恶奴分开关押,被安置在了外班房。好在王、马二人目睹经过,深赞他是条好汉,不曾为难。等了一会儿,有人一挑门帘进来,正是当日在陷空岛芦花荡里见过的展昭,张口便道:“小弟还想着是谁,原来是卢方兄到了,久违呀,久违!”卢方最不想遇见的就是他,还想推脱否认,怎知方才展昭已和公孙策商议多时,连带着禀报了包公,单等着开门见山叫出卢方的名字来让他改口不得,哪里还容得辩驳?王朝和马汉于此时进来,展昭借机给引见道:“二位贤弟不认得么?这位便是陷空岛卢家庄,人送外号‘钻天鼠’的卢方卢大员外,二位贤弟快来见礼。”
      王朝和马汉急速上前施礼,展昭又向卢方介绍道:“卢兄,这二位便是开封府四义士之中的王朝、马汉两位老弟。”卢方到此时无论如何不能再推辞,三人彼此执手作揖。礼毕,卢方却一摇头,面上陪着笑,道:“展老爷,我卢方眼下是嫌犯,乃是待罪之身,你实不该来见我,倘若牵连了你,不是卢某人的罪过么?”展昭哈哈大笑,道:“卢兄太外道了,怎能以老爷相呼?这不是显得我等不堪为弟了么?何况杀人的乃是史丹,卢兄本是牵连在此案内的,何必如此谦逊?”王朝、马汉亦连连称是,又请卢方到后面一叙。
      卢方仍道:“犯人尚未过堂,如何敢蒙如此厚待?断难从命。”展昭正为寻找白玉堂犯愁,哪能放过卢方这个大好机会去?当下包揽道:“卢兄放心,全在小弟等身上。请到后面,还有众人等着要与老兄会面。”硬是拉着卢方到了后面公厅,只见张龙、赵虎、公孙策等人早已降阶而迎,展昭一一引见,欢若平生。
      等到了屋内,众人请卢方上座,卢方以犯人自居,总是不肯:“理当侍立,能够不罚跪已足见高情。”众人好不容易见了他,哪里肯依?推来让去,倒是赵虎来了一句:“彼此见了,放着话不说,且闹这些个虚套。依我说,卢大哥,你是远来,你就上面坐。”硬将卢方拉在首座,卢方无奈,只得从权坐下。
      须臾左右伴当献茶已毕,诸人谈及花神庙之事,王朝和马汉满口应承:“我等已在相爷台前回明了,小弟二人便是见证。凡事有理,断不能为难我兄。”公孙策与展昭便告失陪,入内去见包公,不多时回来说相爷有请。
      卢方闻听,打量着这就是要过堂了,自请带上刑具。展昭暗赞卢方懂得规矩,连声道好,便回头吩咐伴当:“快看刑具。”众人无不点头称赞。不多时刑具拿到,与卢方上好,却没到堂上,而是引着卢方直接到了后面书房。王朝入内禀报,少时,包公传道:“快请!”
      闻得一声“请”字,连卢方自己都一时不得主意了,只能随着王朝入内,方要跪倒,包拯忙道:“卢义士不必多礼。”又对王朝道,“本阁着你去请卢义士,如何用刑具拿到?这是作何道理,还不快快卸去!”左右急忙卸了刑具,包公又请卢方坐。卢方自居嫌犯,总不肯坐,还是展昭向前提点道:“卢兄莫要辜负相爷一片爱慕之心,相爷既命看座,还是遵从为好,莫要违背钧谕。相爷还有话要问的。”卢方到了此时,唯有听命而已。
      论及花神庙一案,包公道:“本阁已知花神庙之事,卢义士乃是行侠仗义,济弱扶倾,就是严奇丧命,也有史丹对抵,与你有何相干?他等强恶助纣为虐,冤冤相报,本府已有办法,即将史丹定了误伤的罪名,完结此案。卢义士理应无罪释放,休要担心。只是还有一事,要问卢义士的。请看这个。”说着从案头书卷里取出一封字柬,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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