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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六章

      白玉堂见了颜查散面带羞容,却无忧思愁虑之态,心中暗暗赞叹:“吾兄虽是一介文人,然则实乃真英雄也。”于是又问:“颜兄,你我知己弟兄,非同泛泛,此事到底因何而起,难道还想瞒着小弟不成?或是仁兄将小弟生疏了,才不予告知真情?”
      颜查散本欲一力瞒下此事,此时眼见得隐瞒不过去了,唯有长叹一声,道:“说来,这次也不算无妄之灾,全是愚兄的错啊!”原来,前日他正在房内读书,绣红突然前来,说是奉了小姐之命,送来一张字柬。男女有别,纵然是未婚夫妻,亦是关碍大节,他好似捧了个烫手的山芋,看又不是,不看更不是,正为难间,柳洪现如今的夫人冯氏之侄冯君衡来见,仓促之下,未及细思,便将那字柬夹在了案头的书内。等到冯君衡去后,岂知遍寻不见字柬,当天夜间便出了绣红的命案。说到此处,他由不得叹道:“绣红寄柬,是愚兄并未看明柬上言词便将字柬遗失,后来多亏了雨墨暗中打听,方知是金蝉小姐一片苦心,无非为的顾全愚兄。愚兄自恨遗失字柬酿成祸端,到此时还不应承下来,难道还要攀扯闺阁弱质,败坏她的清白?愚兄也唯有一死以酬小姐而已!”
      白玉堂听了颜查散的这番道理,乍听确实有理,转念咂摸,偏偏这理又不那么对,不由劝道:“仁兄舍己成人,知恩图报,果是大丈夫所为。只是你要酬谢小姐之恩,却不挂念老伯母在家盼子之心殷殷否?”只一句话,触动颜查散情肠,再也不似方才的镇定,不禁泪如雨下,半晌方道:“事已至此,这也是命中注定,前世冤孽,今生的报应,如之奈何!愚兄既已招认,便断无更改之理,唯盼望待兄死后,贤弟能帮忙照看家母,则兄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言及至此,哀声恸哭不止。雨墨在旁也跟着掉泪。
      白玉堂是习武之人,这些年行侠江湖,多是纵情至性而为,因此虽与颜查散意气相投,可这读书人的执拗脾气也着实难为了他,只能劝道:“何至如此!颜兄请放宽心,凡事需得三思而后行才是。虽然堂堂男儿不牵连闺阁,只是为己考虑,还要顾全孝心为是。小弟听闻开封府的包丞相断案如神,不如就到彼处去申诉,仁兄以为如何?”颜查散到这时候只剩了摇头:“贤弟此言差矣。这起案子乃是愚兄自行承担下来的,又非是县宰屈打成招,有什么好向包丞相申诉分辩的?”白玉堂便相劝道:“仁兄虽如此说,若是本县将案情详文到了开封府,包相仔细审阅案卷,发现纰漏,不许仁兄招认,便又当如何?”颜查散道:“书云‘匹夫不可夺志也’,愚兄虽不才,却也不能反口的。”
      白玉堂见颜查散一时开解不来,心思一转,又有了主意,便吩咐雨墨将禁子牢头叫进来。不多时,雨墨叫来禁子牢头,五爷便当即取出四封银子,这二人看得眼睛发直,几乎没把腰哈到地下去。五爷也不理会,径直吩咐:“我这里有四封银子,赏你们二人一封,此处还有多少禁卒火工?拿一封给众人分了去,剩下的二封就是伺候颜相公用的。今日之后,颜相公的一日三餐,都要精细着从外面叫来,一切事体也着落在你们二人身上。倘或不够尽心、周到,给我知道了,那是断不能依的。”这二人有了银子怎么不好说?当下没口子答应下来。
      见吩咐妥当了,白玉堂才又向着颜查散道:“这里诸事已然妥帖,小弟有事,想借雨墨几日,不知仁兄可否答应?”颜查散点头道:“他就是留下来也无甚事,况且贤弟将这里安置好了,愚兄也用他不着。贤弟有需,只管将他带去就是。”兄弟二人又说了些话,白玉堂这才告辞出来,雨墨也拜别了颜查散,随他一同离了监中。
      一直来到无人处,雨墨看一回四下,张嘴就问:“金相公,将小的带出来,莫不是让小的瞒着我家相公,好上开封府呈控去么?”只一句话,问得白玉堂满心欢喜,点头道:“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聪明,猜到了我的意思,却也罕有。我正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不知道你敢去不敢去?”雨墨一挺胸脯:“小的若不敢去,也就不问了。不瞒金相公你说,自从前日我家相公招了供,小的就有打算进京上开封府控告去。只是唯恐监内无人伺候,这才至今迟缓。方才见相公在话语之中提拔、点拨我家相公,怎奈我家相公毫不省悟,所以金相公一说要借小的跟随几天,小的可就明白了这个意思。”五爷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好个灵透的孩子,竟被你猜着了我的意思。我告诉你,你家相公因情入困,一时难以化解得开。因此须得到开封府去,方能打破这个关窍。等明日到了开封府,你须得把你家相公无故招承认罪的缘由申诉一番,包丞相定有公断。届时我再于暗中替你安置一番,想来你家相公的这番灾祸定可得脱。”说着,便又取出十两银子让雨墨带在身边以备花费。
      雨墨辞道:“金相公上次赏的两个锞子小的还没使呢。请相公改日再赏吧,小的既去告状,腰间不好多带银子的。”白玉堂闻言赞许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从速启程,到开封府去吧。在附近找个下处,明日好去伸冤的。”雨墨连连称是,直接向着开封府去了。
      白玉堂送走了雨墨,心中计议已定,随即亦动身返回汴梁城。他之前已在开封走了一趟,将城内处处建筑布置、房舍安排、道路曲直等皆记于心中,他本身气质非凡,看在外人眼里无非是个前来京城游玩的贵公子,谁又知道这位公子脑中竟似有幅汴京的布防图呢?之后一派若无其事的闲暇之态回了客栈,店内有白福照应,老板、伙计皆不知这位爷一夜未归,只当是一早起来出去游玩,这时便回来了。待到夜间,换上紧身装束,推窗而出,直奔开封府。
      此时,包拯因陈州铡国舅、草桥断太后,兼为官清正廉明,素有“日断阳、夜断阴”之称,名扬天下。然他勤于公事、清正廉洁,可朝廷的每一个衙门口,院落规格皆有定制,也不能因他一人的俭朴而减。开封府衙,连同后面的三堂仪门、内衙宅院,颇有规模。
      也亏得是白玉堂,进了开封府,越墙而入,立于堂屋屋顶上,借着月色一观望,遂大致判断出了方位,又见有一处房舍内隐隐有灯烛光亮,直接越脊而过,先用个“珍珠倒卷帘”,倒挂在屋檐上向内张望,只见外间有两名下人打扮者,一个坐在椅子上打盹,一个虽然站在一排书架前,也是靠在那里不住点头。再向内看,有帘子遮挡住,遂展动身形,轻轻自窗口跃入,站在里间的帘前一望,漆黑一片,想也知道,里面安歇的当是包拯。转回身来,见外间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提笔写下“颜查散冤”四个大字,想了想,索性将随身的钢刀留下,连同字柬一道放入里间桌上。一声不闻做罢这些事,看那两个下人仍只顾打盹,不禁嘴角微微一扬,翻身纵出窗口,径直去了。
      至于包拯预备上朝时发现有人寄柬留刀,却一时参详不透何为“颜查散冤”诸事,却不在白玉堂的心上。他回客栈歇下,第二日一早起来,料想包拯要上朝,没那么早归来,又看看时间距霍莹莹说得差不多了,便让白福退了房,主仆二人牵了马,溜溜达达,来到通向太医院必经之路的街口,在临街的一家酒楼二层包了个雅座,随意要了酒菜点心,慢慢坐等。
      过了些时候,街上行人渐多。白福虽知道自家爷眼力甚佳,但仍唯恐不留神走了眼,错过了田小姐去,紧紧靠着栏杆向下张望。好半天,远远的一顶轿子过来,跟轿的丫鬟白福认得,正是田小姐身边的珊瑚,知道人过来了,忙躬身看向白玉堂,道:“爷。”
      白玉堂早看到了来人,他心中有谱,且不论展昭回到开封没有,自己昨夜的寄柬留刀之举都势必要惊动整个开封府。他倒是信得过包拯的为官,想来必然会彻查颜查散蒙冤一案,只是像这些做官的,难免疏于变通,尤其如自己一般,算得上公然恫吓当朝大员,因此必然将派人查访于己。要说起来,既然来了东京找展昭比武较技,自然不怕事大,可最好还是不要牵连旁人。他在心里早已有了打发白福回陷空岛的念头,自然更不肯贸然露面,以防为人发现与甜儿会面,牵连于她。因此吩咐白福,替自己下去迎接。
      白福会意,匆匆忙忙下楼,迎上那顶轿子。珊瑚这时也发现了白福,忙向轿中说了几句,白福又上前,躬身请安。不多时,那轿子便在酒楼下停了,珊瑚打帘,搀出小姐来,进到楼中。白福机灵,早拉着两名轿夫在楼下喝茶,不令有人打扰。
      白玉堂微微一笑,看着雅间的门,不大工夫,门口微响,珊瑚推开了门,打起帘子,田甜儿随即脸上带笑走了进来。白玉堂便站起请甜儿入座,才开口:“糖球儿……”倒是被珊瑚抢了一句:“二爷,哎呀,看我这记性,应该叫五爷了,陷空岛上大名鼎鼎的五爷,我还当你贵人事忙,早忘了我家小姐哪,怎么这时候又想起来了?”
      田甜儿俏脸微沉,嗔道:“珊瑚!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没规矩了?”珊瑚一时口快,此时也自悔失言,忙退到了一旁,只是想起来之前小姐苦等,仍旧嘟起了嘴。
      白玉堂不禁失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二爷也好,五爷也罢,你家爷知道之前确是食言,不用你提点,自会向你家小姐赔礼,你可满意了?”说着,转向田甜儿,“糖球儿,我知道这次累你空等,是我的过失,你说,要怎么罚,二哥绝无怨言。”田甜儿脸上一红:“看你说的。我前些日子收到大哥大嫂的来信,知道你是为了国家大事。且不说这个,我这几日陪着太后,见过了前来朝见的同乐公主,她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白玉堂仗义出手全是为了大宋,以免对外的邦交遭人破坏利用,过后也未曾多放在心上,这时候提起同乐公主来,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模样,倒是对她身边那个伶俐可爱的女侍泠儿仍有印象。他笑道:“我为的大宋,要她赞不绝口做什么?倒是你,糖球儿,我护送了使节,急着回去接你,万想不到你却进京来了,早知如此,直接过来找你还省些事。你可还好,宫中的生活可还过得习惯?”
      田甜儿脸上仍带笑,却微微摇了摇头:“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君王有命,百姓只能从之。我却是盼着尽早找出个治我这病的好方子,再请太后恩准还乡,二哥答应我的,要接我去陷空岛,定比这深宫内苑自在得多。”她说得轻描淡写,白玉堂却知道皇家定是规矩森严,须得步步小心,纵使自己仍不想多加上那一层束缚,何况她一个自幼就被亲人保护得好好的女儿家,这些日子即便锦衣玉食也是难为了她,不免心中微酸。
      他心中明了,面上却丝毫不带出来,只是看到甜儿精神虽然还好,但竟似比之前在家时又瘦了些,知道她为人治病本就劳心劳神,兼之给太后治眼,更不同于寻常,不得行差踏错半步,难免耗损精神。念及至此,白玉堂便也不再问她整理古方一事如何,倘若能有进展,寻到对症良方,甜儿必不会隐瞒,如今的情形怕是不甚理想,何必再给她心中多一层压力?因而只是笑道:“糖球儿,你来了一次汴梁,怕是连京城都没好好逛逛,直接进宫了吧?要说划算,这么千里迢迢地跋涉进京,连东京的风华可都没能好好玩赏,就给关进了深宫里去,要说不划算,一般百姓,终其一生,有几个能进宫瞧瞧的?你倒说说看,这可算是得?算是失?”
      田甜儿被他逗得终于笑出声来:“二哥,你就别跟我绕这些啦。皇宫再好,看多了,无非也就是富丽堂皇而已。不过说起来,也就是托了在宫里的便利,我倒是见了桩新鲜事。”白玉堂也不用珊瑚动手,正亲自给甜儿倒了杯热茶,听见如此说,随口问道:“哦,是什么新鲜事?”
      “要说呢,皇上爱才,广纳文武贤才,赐官封赏,都是理所当然的,那也算不得什么。我因为跟在太后身边,皇上要招贤才演武献艺,后宫上下也都被惊动了,上高阁观看,却见皇上因为出口赞人一句,就不得不给了个封号,好笑的是那封号还是个‘猫’,岂不有趣?”田甜儿正说着,白玉堂闻言却精神一振,忙把茶递给甜儿,继而问道:“哦,那封号不是皇上赐的吗?”田甜儿摇头:“那人当时正在窜高跃低地在屋脊上演示轻功,说起来,轻功倒的确不错。正因为此,皇上脱口赞了一句‘果然灵巧如同朕的御猫’,我总想着,如果皇上真有心作此封赏,或是有心以‘御猫’为封号赐人,总要等他下来再说,没有人还在屋顶那么高的地方就急不可耐的理,万一害得人失足岂不是有违圣德贤明的名声?偏偏那人听了皇上一赞,直接在房上就磕了头谢恩。我也不知皇上究竟在开始有没有封人‘御猫’的念头,只是这一来,无论如何,就直接变成了真的。”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看向白玉堂,“二哥,这事可不是一两日了,已有了一段日子,想来在外面也早已传开了。你应该在江湖上也听过风声吧?”
      白玉堂本就没想把这事儿瞒着她,不由得哈哈大笑:“糖球儿啊,我就说,你这丫头的鬼灵精是骨子里的。不错,那人姓展名昭,在江湖上原有个字号,号称‘南侠’,我来东京,有想找他比武较技的意思。”
      珊瑚一听又有些着急:“这么说,二爷不是来接我们小姐的,倒是来找那个展昭比武的?”田甜儿难得板起了脸,嗔怪道:“怎么学得如此多嘴插话,还不快退下!”珊瑚不服地撅着嘴,但见小姐真的生了气,遂不敢再插口,只能闷闷地低着头不再多言。
      白玉堂倒不介意,眉一扬,故意摇头晃脑逗她说:“当然……不是了。这丫头,还用得着你说,当然接你家小姐是首要之事。只不过我来之前,原没想过能如此顺利找到甜儿,而且也不知太后的眼睛是否已愈,甜儿能否离得了,所以顺便找皇家的御猫比比,看看到底是猫厉害,还是我们五鼠更高一筹。”珊瑚这才放下心,一边伸手拍拍胸口,甜儿看着她,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反过来,她对白玉堂的决定不感意外:“二哥的功夫我是见过的,展昭虽然也算是本领高强之人,但是大宋历来以文为重,而轻于武事,皇上也难得见到真正武学的奇妙之处,因此以为展昭之能天下少有,实则,二哥也绝不输于了他。”
      “看你这说的,传出去,恐怕旁人还以为你是偏向二哥,有意这么说呢。”白玉堂一笑,虽作如此说,却也并不在意。田甜儿难得露出了小女孩的顽皮神情,脸上飞霞,吐了吐舌头道:“赫赫有名的锦毛鼠都不怕是非之人的无聊议论,我一个小女子怕什么呢?况且,既同是出身江湖,那展昭又素来有南侠的名声,江湖同道之间比武论道,切磋技艺,难道不是美事一桩?二哥找他比武,也是坦荡为之,说不定他日还能留传下一段侠义论武的佳话,还有什么人敢胡乱议论不成?”
      白玉堂心道甜儿果然还是涉世未深,只是一笑,并未多言。孰料田甜儿却懂他的心思,又道:“虽然二哥心怀坦荡,只求比武,不论其他,不过难免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以昔日的南侠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为由头,横加阻挠,甚而借机为个人之私而打击良善。我虽不懂这官府中事,但昔年爹爹在日,为生意计与官场中人也有往来,时常就有这般感慨。有时候,一些你我不经意的小事,都可能遭人利用,扩大数倍,歪曲本意,加以构陷污蔑。”
      “你放心。”白玉堂正色道,“我自然理会得,想那展昭既然有南侠之称,自然也是懂得江湖规矩的,比武切磋乃是常事,不致有什么大碍。纵然有小人企图借此挑拨生事,比武双方都以诚相对,坦然受之,也不致中了离间之计。”想了一想,他又说道,“不过,我昨晚倒做了件事,恐怕不合官府规矩。”说着,坦然道出寄柬留刀一事。后又道:“按我的本意,此举无非是想激出展昭比武,盼的是能够痛快淋漓比一场。但包丞相虽然清廉爱民,毕竟是官府中人,难免有许多关碍。因此上,我的意思是客栈不能再住了,欲待换个地方。至于白福,我原打算让他先接你们回陷空岛,等我和展昭比完,立即回岛见你。”
      听到此处,田甜儿便摇了摇头:“要走当然就一起走。二哥和展昭比武,是男儿间的事,你只管忙你的就是了。我便趁此机会,再多向太医院的前辈名宿请教,没读完的医书也好读完。待二哥忙完了你的大事,我也读完了书,再一起上岛,岂不是好?”
      白玉堂道:“这样虽好,只是白福我就不便带在身边了。”珊瑚又忍不住插嘴:“这还不简单?白福是金华老家派来送家书的。小姐就顺势留在身边了,方便使唤。”田甜儿闻言面上又是一红,太后已知她双亲俱已不在,本家之中无人,白福若是来送家书,自然不是替本家送书,那就只能是替未婚夫家送信来的。只是珊瑚这话虽莽撞,却恰说在了她心上,淡淡地嗔怪了一句,显是羞多于恼,默认了这法子。
      白玉堂素来不在意宿命之说,只是兄嫂几次和甜儿提出来订亲,都被她因身上这病的缘故推脱了,这时见她默许了珊瑚的提议,心中一喜,便觉这办法的确不错。因见得时候不早,甜儿不便久留,他亦须得去开封府一趟,看看义兄的案子如何了,便与甜儿相约了下次再去看她,待一切事了之后一起回转陷空岛,随即二人方才分开。白玉堂不便露面,便在楼上目送着甜儿重又上了轿,带珊瑚和白福一道离开,之后方才结账下楼。
      方才来至开封府那条街上,就看见不少人簇拥着去看热闹,拉住一个问询,便听说方才包丞相下朝之时,突然跑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拦轿喊冤。因此包丞相便命带上那小孩子,回府即刻升堂问案,因包丞相镇守开封府,青天美誉名满天下,众人这是去看丞相审案的。
      白玉堂得知并未错过了时辰,便随同诸人一道,前往堂下观看。恰见雨墨正跪在堂前,禀道:“……小人名叫雨墨,常州武进县人。只因随着我家相公到祥符县投亲……”包公听到这里,打断他问道:“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雨墨回道:“姓颜名查散。”包公听了“颜查散”三字,神色似是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却不露声色,继续问道:“你们前来投亲,投的是什么人家?”堂上堂下,莫不是将包公敬为天神,或是专注听大人怎么问案的,均不曾理会那一瞬间诧异。唯有白玉堂,眼力既好,兼对昨夜寄柬留刀一事心内有谱,看到了包公神色,便也料定了八九分自己昨晚之举有了作用,又不禁暗暗点头,心道断案如神的包青天果是名不虚传。
      他这边暗自思忖,雨墨在那边一行絮絮交代前因后果,从颜查散投奔柳家的因由说起,柳家如何待客、柳洪如何嫌贫爱富,又是怎么出的事,颜查散竟然无故招供等等,一五一十,尽数说了个详细。末了,因包公问道小姐那里有几个使唤丫鬟,雨墨又道:“除了绣红,只有个乳母田氏,这田氏却是个好人。”
      包公见有了话头,忙问此言从何说起。雨墨才道:“只因小的进内取茶饭,得她叮咛说:‘花园空落,你们主仆须得万事小心。倒不如过一两天,搬离此处为好。’不想果然就遭了此事。”包公听到此处,便命将雨墨带下,又吩咐差役到柳家将柳洪并乳母田氏传来,再到祥符县提颜查散前来。吩咐已毕,暂且退堂。
      众百姓散去,白玉堂便也随着人群走开,不出多远,随便踱进一家茶楼,上楼要了一壶香茶打发时间。正在这时,就远远的看见自开封府方向出来一人,三旬以内年纪,着四品武官服色,气宇轩昂,身边跟这几个校尉,急匆匆地走了,虽然远,但看身影,依稀便是当日在苗家集遇见的那人。白玉堂心道:“难道竟是他不成?”叫过茶博士一问,果然那便是新封了“御猫”的展昭展老爷,心里有了数,遂挥挥手,让他自去忙了。
      到得午后,差役将柳洪、田氏传到,又提来了颜查散,包公继续升堂。先问柳洪如何就咬定是颜查散所为,柳洪心惊胆战,所依凭的无非是绣红尸身底下落了一把题有颜生姓名的扇子。再问雨墨,雨墨直陈那扇子早给柳洪如今的安人冯氏之侄冯君衡换走,案情至此已然真相大白。包公再传冯君衡到案,略一威吓,冯君衡便什么都乖乖招承了,被当场毙于狗头铡下。随后,包公又训诫颜查散一番,令他不可失大义而全小节,日后该当刻苦用功,并好生看待雨墨。继而将他主仆交付于柳洪,命柳洪尽心看待,不得再有嫌贫爱富之举,如此等等。吩咐已毕,看柳洪及颜家主仆、田氏等人返家,便也传令退堂。
      白玉堂见义兄得脱大难,心中高兴,但自己仍属有事在身,便不曾上前相见。从昨夜至眼下时辰虽短,他中午见了展昭等人行色匆匆,不过略一打听,再加上几分推想,也可猜测得到必是为了寄柬留刀一事,包公因义兄颜查散的冤情属实,定是不欲对追查留刀人过于张扬,因此才命人暗中访查。五爷性子素来潇洒豁达,对这些些小事毫不介意,左右也不打算再投客栈,早想好了个极佳的安身所在,索性先去探看、收拾一番,看看暮色逐渐降临,这便换上了夜行衣靠,直奔开封府而去。
      他之前就探过路,昨晚又来过一回,于房舍布局上甚是熟悉,身法又轻,不曾惊动任何人。按照五爷本意,既然包拯果是为国为民的贤相,日理万机操劳,那便也不必去惊动他了,既然是来找展昭比武的,直接寻“御猫”就好。站在屋脊上一观望,只见后衙最外层一进院落里供差官休息的公所内亮着灯,又有喧哗之声传来,便直接找了过去。
      白玉堂飘身落在院中,不曾惊动一人,刚想着探探展昭是否在内,怎么把他叫出来,切磋一番就好,却听得屋内有人道:“……我这‘御猫’是皇上所赐,并非是劣兄有意称猫,欺压朋友。白玉堂若的确为此事而来,我甘拜下风,从此后不称御猫也就是了。”听其语意,确是展昭无疑。五爷心中微感不快,心道:“你若不想称御猫,怎么赶不及从楼阁上下来,就忙得直接在屋脊上紧着磕头谢恩了?这还罢了,南侠客要投官府也是你个人私事,只是我即便来开封找你切磋又当如何?习武之人,切磋比试方为进益之阶,愿与不愿和我当面说清,难道这江湖上只有你展昭识得大体,我锦毛鼠就是那等不懂进退之人?倒和那等旁人说些有的没的,彰显得你大度忍让,倒把别人直接晾了起来,做你的陪衬?”
      这一分神,便没听清旁人又说了些什么,只听一个明显带了醉意的粗豪声音道:“……这‘御猫’二字乃是圣上所赐,不改又怎样,他有本事也进宫去为皇上演武啊!那个什么白糖、黑糖之类的不来便罢,要是来了,不等展大哥你出手,我先烧一壶开开的水把他冲着喝了,也去去我的滞气。”展昭此时倒上来一句:“四弟悄声,窗外有耳,切莫被人听到。”
      白玉堂不由得气往上撞,也不管展昭口中的“四弟”是不是外面传说的开封府赵虎赵校尉,看准灯光映在窗纸上的人影,“啪”地一颗飞蝗石子打出,正中那大放厥词之人端着的酒杯上,哗啦一声击了个粉碎。那人手臂大抖了几下,显是吓了一跳,屋中灯火随即熄灭。
      白玉堂倒也料到了屋内人的这般反应,大家都是江湖出身,自然明白。他站在院中,只见屋内有人将槅扇虚掩,不过瞬间,却又假作推开地一声,心中不由得好笑,却也不想令屋内人白有了这番作派,便又打出一颗飞蝗石子,正中槅扇。随即槅扇一开,借着劲伏身窜出一人,借着月色瞧来,正是现如今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一见展昭出来,白玉堂立即赶步上前,刷得一刀迎面而下。他心念转得极快,听了方才屋内众人谈话的语气,便知原想的“江湖同道比武切磋分属寻常”在这里竟然行不通,只是若不能切磋一番,所为的何来?况且也实在压了一肚子火,因此有意速战速决,比武一分高低,无论输赢,立刻便走,日后对几位结义兄长有个交待,也不算白来开封府一趟。
      这时在屋内喝酒的其他人也出来观战。展昭原本侧过了剑身与白玉堂换了一招,一见出来了人,竟不肯再攻,反而只是随招随架,白玉堂一刀斜地里劈了过来,他此时如果撩剑回扣,或是翻转剑身而迎,乃是交换招式切磋的正理,孰料却只侧身闪避,连退几步。白玉堂出招虽然凌厉,但意只在激他还手,以图能痛痛快快比上一场,实在并无伤人之意。展昭也不知是看出来白玉堂的真意还是没看出来,反正就是在诸人面前不肯还招,白玉堂心中一急,心想:“难道他认准了我不会当真出了狠招,或是如此轻忽于我‘五义’,竟连对招都不肯么?”手上不由得加力,抢上一步,连环三刀,欲待令展昭非得正面相抗不可。
      哪知就在这时,展昭左闪右闪,就是不肯正面接招,却等白玉堂三招一过,倒退两步,突然一横宝剑,飞身旋起,借着力来个“鹤唳长空势”,对准白玉堂的钢刀用力往上一削。他手中所持的湛卢乃是上古名剑,普通钢刀如何抵得?就听“铛”地一声,白玉堂的钢刀随即断为了两截。他却于同时开口道:“朋友,展某人让着你,不肯伤你,你还不知进退,赶尽杀绝,以为展某真个怕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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